第六十一章送禮
於宋姑娘入了王府這事,王爺並未過問太多,打理王府王爺將權力交由給了王妃,因此此事只全權交給了王妃,叫她看著辦便是了。
至於這日後宋姑娘與何人議親,那是王爺囑託王妃經手去辦的,他信任王妃會辦好,因此他是更不會過問的。
宋夕照入府後便在青松院住下了。
她曾有過幾次意圖去尋王爺,可待問了王府的丫鬟后,得到了無外乎是王爺不在王府,亦或王爺有事不見外人之類的答覆。
總而言之,無一次是成了事的,因此她一次也未見著過王爺。
而也是住進青松院了幾日後,宋夕照心裡才明白了王妃的用意。
這裡院落遠不說,平日連個旁的人影兒都見不到,王妃又以她遠道而來多虛歇息,免了她早日請安。宋夕照每日待在這院中,可是百般聊賴的。
只是日子久了她心思更為鬆散,便起了心出院走走,權當在府上散散心了。
出院散步,宋夕照身邊只跟了一丫鬟,秋波。這丫鬟是隨她從嶺南而來的,宋夕照自嶺南前來燕京,身邊僅僅帶了秋波這麼一位自己的丫鬟。
主僕兩人身處他處,算下來過往的數年主僕之情,以及僅僅只有彼此可為信賴的處境,宋夕照便是要無時不刻領著秋波與自己一同的。
也只有這般,才更為大膽些。
走在小路上,秋波張望著四下無人,便小聲抱怨道:「姑娘,王妃當真是不拿你當客人來招待,就拿您所住的院子來說,哪家會安排客人住在那等偏僻的角落裡?」
「我是沾了父親的光才能入這燕京,不然此時我們還在嶺南呢。」宋夕照語氣飄飄然,似在回憶,「可若仍在嶺南,又怎生能見到燕京的氣派與榮貴呢。」
她一點也不後悔,自己選擇獨自一身上京,即便她明知這條路並不好走,可她仍執意要闖上一闖。
為父親,為自己。
「姑娘,王府確實很大。」這點秋波亦讚歎,這讚歎不過片刻,便見她又扁嘴道:「可就是如此之大的王府,又怎會找不出一間賓客暫居的院落呢。」
她出院無意路邊旁的院落之時,便心覺納悶了,分明王府之內還有乾淨整潔的院落,王妃卻偏偏安置姑娘在青松院入住。
這青松院安靜是安靜,可就是安靜宛如隨時隨刻都會鬧出了鬼,秋波不覺著突兀才怪了。
「王妃之命,我豈敢不從。」
宋夕照幽幽一嘆,不難聽出她語氣也有幾許委屈,「這王府上下,哪處不為王妃做主?只要這青松院是王妃安置我住下的,我便不得有半分怨言的,住進去。」
秋波輕聲安慰道:「姑娘受委屈了。」
她為自家姑娘感到委屈。在嶺南,宋家雖與王府之勢大面前,是天壤之別,可宋副將生生嬌養著姑娘,姑娘哪裡吃過半點委屈過呢?
可才一來王府,便要委曲求全了。
還只是為了姑娘日後的婚事。秋波當真不明白,即便留在嶺南,以姑娘的姿色,不難尋門不錯的婚事,為何將軍執意要送姑娘入京呢?宋夕照淡淡瞥了她一眼,沒反駁她話語,算作是默認了。這幾日,她原本想親自尋王爺道謝,可奈何尋不著機會,在王妃的雙桂院她沒法子做任何反抗,但在王爺那,她
總會沾些父親的情意,得王爺的另眼庇護吧。
秋波只憂心一事,為宋夕照的婚事,「也不知王妃會為姑娘尋一門什麼親事。」以王妃對姑娘起初便有的偏見,秋波怕是姑娘的親事之路亦有阻礙。
宋夕照搖頭道:「此事且看日後吧,你放心,王妃不會把事情做得太難看,這樣即便在王爺那也說不過去。」
再怎麼說,她都是王爺故交之女,王妃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即便走走面子,王妃都不會將事情置於雙方難看的地步。
秋波一笑,「對哦,還有王爺在。」
她這笑完又哀嘆道:「只可惜姑娘未能見到王爺,不然這些事兒便皆可與王爺說了。」
王爺若是知曉了,絕不會再為難姑娘的。
「定能見到的。」宋夕照胸有成竹地回笑,無論用盡什麼法子,她都一定要見到王爺,「王爺只要回這王府,那便還有機會。」
「那奴婢便先祝姑娘能得一門好親事吧。」秋波親密地跟在宋夕照身側。
宋夕照臉皮微紅,「張嘴閉嘴離不開親事,你這丫頭……」原是想點秋波鼻子,卻被她逃開了,就見秋波笑道:「奴婢才不是胡謅,奴婢可說得都是真心話,姑娘來燕京不就是為了能得個好親事嗎?奴婢盼著姑娘心想事成,得一樁
美滿的婚事,日後再無愁思。」
「好了好了,知道你嘴皮子利害。」
宋夕照一雙丹鳳眼挑起,笑容還未掛上一剎,便突而消失不見。在這條小路的另一端,只見喬側妃與王府二小姐,柳盼舒兩人相攜,盈盈邁步向她走來。
這兩人像是要去往雙桂院的,可巧在路途間與宋夕照碰上了。宋夕照雖不識得喬側妃,卻是聽說過她的。在王府內,喬側妃的地位僅次於王妃,然喬側妃先前在王爺那兒失了心,吃了禁閉,終日待在桃花院內,未經允可不得出院,
因而她早已算不上可懼之人。
如此想來,宋夕照又笑起來,盈盈福禮道:「夕照見過側妃娘娘,見過二小姐。」
「起來吧。」
喬側妃並未見過宋夕照,只是這麼一身份低微的小孤女入不了她的眼,因此擺擺手就叫宋夕照起身了。「側妃,這位是嶺南來的宋姑娘。」柳盼舒高傲地瞥眼,她於宋夕照沒什麼感覺,便隨意與喬側妃解釋道:「宋姑娘之父病重將離,臨終前託了王爺照拂其女,宋姑娘算是我
們王府的尊客呢。」
「尊」一字狠狠咬重了。可見柳盼舒亦是極其不看見這位寄宿王府,王爺故交之女了。
喬側妃哼笑出聲,「宋姑娘的父親已是病重,竟還有閑心進京來,可還真的是心大。」她就差沒說過「不孝」二字了。
宋夕照沒有開口回話。
喬側妃的暗諷令她難看,然宋夕照寄人籬下,遭喬側妃如此一通譏嘲,她也只能自己咽下去,而不可吐半個不耐之字。
她微微垂首輕道:「夕照不過是遵循家父的遺願。」除此之外,她並未做任何過分之事。
宋夕照沉心淡然,可與她一道的秋波並非如此。她有心護主,一聽喬側妃諷刺宋夕照,便忍不住抬眼喊道:「是王爺親自派人接我們姑娘入府的!」
王爺得知宋副將病重,體諒自家姑娘孤身一人不易,才會提出接她入京,而非喬側妃口中的不孝之女。
秋波憤憤不平。她來燕京前學了不少規矩,便也知道一介側妃是管不著王爺之事的,是這樣她才會有膽量辯駁一句。
「大膽!本側妃問話,豈容你插嘴!」喬側妃面色冷厲,她眯眼斥道:「此等刁奴膽敢如此不守規矩,白媽媽,給本側妃掌嘴!」
「是!」
秋波一臉驚恐,還未來得及向宋夕照呼救,就被迎面走來的白媽媽,狠狠地招呼了兩個大嘴巴子。
喬側妃未喊停,白媽媽便繼續掌嘴,掌下甩了大力,一刻也不見她力道漸弱,這巴掌足足打了有十餘下后,喬側妃才叫白媽媽停手。
「側妃娘娘,是夕照未看教好丫鬟,還望您網開一面。」
宋夕照抬起頭,拿一雙淚眼看著喬側妃,似乎想尋求她的憐意。
然而她打錯了算盤。
當喬側妃在看清楚她那張臉的一剎那,整張臉都扭曲了。她死咬著唇,長長地指甲就此一掰兩斷,喬側妃再難忍受,她的眼中染滿了憤怒。
這雙鳳眼,這艷麗眉眼,似又像那人,又不太似。這一張臉,可即使只有幾分像,都能叫喬側妃清清楚楚的想到那鳳眸柳眉,生了柳長妤之人。
這一人,令她整整恨了十多年啊。
那個早已死了的女人,就那麼霸佔了王爺十多年,甚至還可能在王爺心中紮根十丈,再難拔出,而那深根就這般留這後半生。
她死在了最美的年華,又為王爺最摯愛之人,喬側妃陡定,這一生,王爺都終將在大薛氏死之遺憾中度過了。
喬側妃如何能不恨,她最恨的就是那人。
偏偏她所恨的大薛氏已死了,她連與之鬥上一斗的機會都尋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王爺,一日比一日的對其思念入骨。
現在可好了,這與之有幾分相像的宋夕照就站在她眼前,又自持幾許大薛氏生前慣有的氣度,最重要的一點,這姑娘還是王爺親近接進府里的。
王爺對其十足看重。
喬側妃疑心不已,她不得不懷疑,王爺此舉是有意將宋夕照納入府,就此做大薛氏的替身!
這件事,喬側妃絕不應許!她一萬個不答應!
大薛氏已經死了,死了那就該過去了。這世間僅有大薛氏一人,佔據了王爺全部的心思。
僅是她一人,喬側妃已是快受夠了。
如今宋夕照的出現,著實引著了喬側妃的火焰。她絕不能容忍府內再來一人入王爺的後院,而這人還與大薛氏生得相像,再奪去了王爺之心!
「想本側妃開恩?宋姑娘,你這丫鬟不守規矩,是你這做主子的未教好,這可已是一罪!」冷意就綻在喬側妃的唇角,連一旁的柳盼舒看得都心嚇一剎了,她似乎沒料到過喬側妃的情緒波動會如此之大,只聽喬側妃毫不留情道:「白媽媽,宋姑娘不懂我們王府的
規矩,你好好教教她!」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
喬側妃的面部已有了扭曲,在大薛氏之事上,她是從未有過的固執。
「宋姑娘,得罪了。」白媽媽明白,喬側妃的意思就是,秋波犯了錯,宋夕照身為主子亦有罪,自然該罰。
「什麼……?」
宋夕照剛問完,便得了白媽媽一掌,接著左邊臉頰又是一下,甩了兩道重重地耳光過後白媽媽又站回了喬側妃身後。
這突如其來的掌嘴,呼了兩道張風,讓宋夕照半天沒有緩過勁兒來,她捂住半邊臉頓時茫然無措。喬側妃心中快意萬分,她可就萬般想讓宋夕照那張臉,再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她勾笑道:「本側妃給宋姑娘長個記性,往後可多小心些,你這若是鬧到了王妃那,可不止是
得兩下而已了。」
沒了肖像大薛氏的容貌,只殘留一面傷顏,她倒想看看,這宋夕照如何能勾得了他人?
宋夕照既是委屈又羞愧,她無顏抬頭,只唯唯諾諾應道:「夕照謝過側妃了。」
得了兩巴掌,還要向人道謝,這於宋夕照是頭一回。在王府之內,她在喬側妃面前討不到好,這些啞巴虧都得要她自己吞下去了。
可宋夕照的心中終究生了忿恨,眼眶多了層淚花,她狠狠咬牙,是徹底惱上了喬側妃。
「行了,舒姐兒,我們走。」
喬側妃打也打過了,便再無何話好與宋夕照再說的了。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當即抓花了宋夕照的那張臉,省得看見便心煩。但她知道眼下還不能,至少宋夕照是王爺帶進來的,不能任由她為所欲為。
最後喬側妃冷哼一聲,便錯過宋夕照走開了,那一行人無人向宋夕照再投來一眼。
區區一個宋夕照,還入不了她們的眼。
待人走遠了,秋波撲上來抱住宋夕照放聲大哭道:「姑娘啊,我可憐的姑娘啊,你一入府就糟了如此欺壓,這日子還如何過啊。」
王府里先是王妃刻意刁難,安排她住在偏僻院子里,幾乎無人問津,后又是喬側妃囂張惹事,故意掌了宋夕照的嘴。
王爺又不在府上,她們就算想告狀也找不到地方。
宋夕照愣愣抬手,輕而撫過自己臉頰上的紅腫,眼淚終是經不住自面上趟過,「秋波,往後離喬側妃遠些吧。」
「姑娘啊,奴婢明白了……」秋波抱著宋夕照又是一陣大哭,她點頭道:「側妃娘娘無緣無故就懲了姑娘,實在是太不講理了。」
「等王爺回府吧,等王爺回府。」宋夕照嘴唇顫抖,她現在腦子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見王爺,一定要見到王爺,「只要王爺在,我便什麼都不怕了。」
「姑娘,一定會的……」秋波嚎啕大哭,淚花止不住地滴落。
宋夕照握緊了手,她恨啊,恨這王府里的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恨她如今如魚肉只能任人宰割,恨自己無力作任何反抗。
「會好起來的,我一定會。」
宋夕照鬆開了手,她的手指已被抓破,有一滴血順著她指尖滴落在地上,她低喃聲便如自言自語。
……
「郡主,郡主!」迎春從疇華院外飛奔回屋時,手裡多了一方木盒,她拿與柳長妤看,邊打趣道:「郡主,您瞧我帶回來了什麼?」
「迎春,你出府又買了什麼物什回來了?」
丹胭瞥眼去看,「不過,郡主若沒吩咐你去買,你可不能就隨心買了。」
「才不是呢,這可不是奴婢買的」迎春嘟了嘟嘴,「郡主,奴婢剛一出府便得了此物,你猜猜是何物?又是何人送來的?」
既然是旁人送進府的禮物,那柳長妤便隨意猜一猜了,「莫非是薛表哥?」
她記得,薛表哥偶爾會送些小玩意給她。
「不是。」迎春搖了搖頭。
「薛家大舅舅?」
迎春又搖頭,「不是不是,壓根兒啊不是薛家的人。」
不是薛家的人啊……柳長妤苦思片刻,又道:「莫非是樂螢?還是問筠,霏霏?」是這三人的可能更為大些。
「皆不是。」迎春得意一笑道:「想來郡主是猜不到了,哈哈,那奴婢便告訴您吧。」
「慢著,」柳長妤眉頭死皺,似很為難地詢問道:「不會是……謝公子吧?」
嘴上雖如此猜測,可柳長妤心中卻萬分祈禱,此物非謝開霽所送之物。她已經欠了謝開霽太多人情了,不想再欠更多。
「不是謝公子。」
柳長妤顧自大鬆了一口氣,不為再欠人錢就好。
而迎春此時笑著將木盒遞給柳長妤,笑眯眯道:「這是秦大人的侍衛送來的,命奴婢要親自送到郡主手上。」
秦越?
柳長妤一聽到是秦越所送的,手頓在半空竟連接都忘了接了,人先如呆愣住了不會反應了。
那個獃子竟是何時開竅了,會偷摸著給她送東西來了?
這簡直是世上極其稀罕的一件事了。
唇角勾起了笑,柳長妤心花怒放地期待著,她真想看看秦越那人,究竟會送些什麼物什來。
可手觸及到木盒,她又猶豫沉思。前世秦越曾送來過吃食,亦是偷偷摸摸尋人塞給她的,該不會這一回,也是零嘴吧?
柳長妤側首轉念一想,哪家的吃食用得也不是這樣式的木盒,那念頭就此打消了。
迎春湊近來好奇詢問:「郡主,你說秦大人究竟要送何物於你,竟還要奴婢走側門進來呢。」
當時她自那侍衛手上接過後,那人還囑咐過她,莫要走正門進府。
攜帶這木盒,連正門都不讓走,可真如做賊心虛呀。
丹胭又瞥了迎春一眼,這丫頭腦子每每轉不過彎。秦大人身為男子,送物什給郡主,若叫人瞧見了,可落不上什麼好名頭。
那哪能正大光明地送進來呀?
丹胭留心注意的是這木盒,暗紋精緻,放置其中的物什定非俗品,她很是好奇裡頭究竟為何物。「奴婢也好奇的緊,秦大人這時候為何會送東西進來?」丹胭淡笑,她心中早已看出柳長妤與秦越的那點曖昧之情。柳長妤為秦越送禮過來而歡欣,身為貼身丫鬟,自然是
盼著自家小姐心情愉悅的。上回柳長妤的生辰宴,明面上秦大人已送了郡主一座硯台,然私底下又囑託侍衛送了一盒香梅妝來。自古男子贈花簪,都暗含深意,而郡主更是絲毫不介意,欣喜地收下
了。
這不是兩個人互通有意,那又是何?
只有迎春沒看明白罷了,丹胭可是心裡清楚的很,但沒點破說出來。這私密事兒,自個兒人明白就好了。
「許是想起了什麼事兒罷。」
柳長妤隨意接了一句話,便開了木盒。木盒小巧不大,裡面所盛的物什亦是小巧玲瓏的,剛剛夠放在裡頭。
當柳長妤輕手拿出來裡頭那物時,迎春先是張得老大口驚呼道:「郡主,這是木雕?」
「嗯。」
盒中所放置的便是一座木雕。
一座小巧的木刻品擺在柳長妤的手心,這木頭所雕的顯然是個人像,那小人有著圓鼓鼓的小臉,與大大的鳳眼,一彎一彎的眉眼,笑起來水靈靈的可人。
人兒瞧起來年歲還很小,像是小娃娃的像。
木雕的手法不算熟練,細摸起來仍有毛刺在上,柳長妤卻勾唇笑得更大。
這木像於她可謂是大大的驚喜,她心裡滿足極了,她從未想到過,秦越那個大獃子,竟會親自刻了個娃娃送給她。
是因著那次她與他說,柳盼舒打了娘親親手所做的玉像,她心情低落後,他便以此來安慰她的?
如此想著,心裡更是一片暖烘烘的。柳長妤真想即刻奔至秦越身邊,然後狠狠栽進他懷裡,磨蹭著他,多抱他一會兒。
算算時日,不過兩日未見,她卻覺得已有兩年了。
還真是想他呢。
「咦,郡主,奴婢好像發覺這小人兒……」迎春細細琢磨了一番,細聲說道:「這小人兒怎麼瞧著那般像郡主小時候啊。」
丹胭無奈睇了她一眼,迎春這丫頭還沒反應過來啊。秦大人送女娃娃的像給郡主,那是會送旁的女子人像的嗎,鐵定是自個兒郡主的啊。
「迎春這麼一說,我看這刻得還怪像我的。」
小木像被置於桌上,那小小的人兒正彎眉淺笑著,鳳眸漾漾如弦月一般。小人兒看起來就五、六歲點大,真是可愛有趣極了。
這確確實實像是柳長妤小時候的雕像。
柳長妤邊撫摸著小人兒像,眼角不禁流出幾許情意與溫柔。秦越還挺能幹的,竟能徒手雕出她五、六時的模樣,這個獃子定是盯著自己瞧了許久了。
越是細想,面上越是經不住多了團紅。
她這模樣看在丹胭眼裡,卻是捂嘴偷偷笑了。而迎春卻好一陣摸不著頭腦,她望望柳長妤,又望望偷笑的丹胭,終是沒忍住問道:「丹胭,你究竟在笑什麼嘛。」
「咳……」丹胭止住了笑,她這偷摸的打趣郡主若叫郡主發覺了,那還得了,於是連忙換上一本正經的面容道:「沒什麼……」
「才不是沒什麼吧。」迎春喃喃道:「秦大人特意刻了郡主之像,怎麼瞧著像對郡主有意呢?」
丹胭暗嘆:你這丫頭終於是發現了。
柳長妤回瞪她:「迎春!」
可臉色卻較此前更紅了起來,可不就是害臊了。
她沒有回話辯駁,那便是承認了,認了迎春所說的「秦大人對郡主有意」這一句。
「誒嘿嘿,郡主叫奴婢說中了吧。」迎春似挖出了大秘密,高興得直蹦跳,「原來秦大人的心上人是我們郡主呀。奴婢此前雖懷疑過,可一直沒能證實呢。」
丹胭問她:「那你之前還表示不大滿意呢?」
「那是因為我們郡主是最好的姑娘呀。」迎春翹了翹鼻子,「無論是哪位大人想娶了我們郡主,起初奴婢都會看不過眼的。」
瞧瞧,迎春小丫頭多護著自家郡主,郡主在她心中可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了。
「那現在作何又高興了呢?」丹胭又問。
柳長妤淡淡睨兩人作看,卻沒多話。左右她的心思已被兩人看了去,就沒必要再多遮遮掩掩了。
迎春興高采烈極了,她說道:「秦大人待郡主極好,生得與郡主又那般相配,奴婢再找不出第二人比秦大人更好的了。」
「你這想法可少了一條。」
丹胭無意間打趣了柳長妤道:「為何不是因著郡主中意秦大人呢?」
「丹胭!」柳長妤一聽這話,完全戳穿了她小心思,臊得連脖子都紅了一大片。她怒瞪著兩人,「你倆可別光會拿我打岔,再開我玩笑話,趕明兒我就給你們兩個丫頭許配人家,嫁出
去,哼。」
「別別別啊,郡主。」一說到要被許配人家,迎春便著急了。
柳長妤卻又壞笑:「迎春,就門房張大爺家的兒子如何呀?我聽丫鬟們說,好幾日見到你與人家相談甚歡呢。」
「不要,不要,奴婢才不要嫁人!」迎春漲紅著臉,跺了跺腳,「那門房張大爺兒子,奴婢只是有事才與他聊上幾句,郡主您可不能這樣的!」
丹胭笑道:「迎春你作何這般著急。」
「還不是郡主說,要將奴婢嫁出去嘛。」
迎春著急解釋道:「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伺候郡主一輩子,還要給郡主帶未來的小主子呢。」「行了行了,你都在那胡謅什麼呢!」柳長妤沒好氣地打斷她,這都說得什麼話啊,連小主子都冒出來了,她現下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連夫君都沒有,哪裡會來的小主子
。
「沒羞沒臊。」遭了柳長妤一瞪后,迎春仍舊不老實,她扮了個鬼臉道:「郡主與秦大人有意,秦大人的心上人又是我們郡主。這郡主及笄的日子愈發近,算起來僅剩一年了,那婚事也快
定下來了嘛。」「八字還沒一撇兒的事兒,迎春你可要嘴巴閉勞了,這事若叫旁人聽去,你家郡主可不得好的。」疇華院大門一閉,說何話皆可,可一旦踏出了疇華院,這等事情,柳長妤
定當嚴肅以對。
迎春心裡頭明白得很,便直點頭,「奴婢省得了,最多只在郡主跟前兒打打趣。」
「你記住了便行。」
柳長妤對自己身邊這兩個丫鬟極為寬容,是以嚴肅過後便笑著收掇木盒了,耳邊就聽丹胭報道:「郡主,今日那位宋姑娘出院碰見了喬側妃一行,結果被喬側妃掌嘴了。」
「哦?這又是為何啊?」
宋夕照與喬側妃無冤無仇的,喬側妃何故要掌她的嘴?「是宋姑娘身邊的丫鬟不守規矩,衝撞了側妃娘娘,側妃娘娘便連宋姑娘這位做主子的,也一併懲了。」丹胭想起小丫鬟講得一幕便咂舌,「喬側妃身邊的白媽媽下手可重了
,奴婢聽那宋姑娘都快被打破了相。」
「破相了,這般狠?」柳長妤詫異道。
「側妃娘娘瞧著是真動了怒,宋姑娘身邊的丫鬟被扇得,那一張臉讓人連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真是血肉模糊啊,丹胭后怕的想。
「宋姑娘稍好些,可也沒好到哪裡去,兩邊臉都腫得老高了。」「將入王府,卻攤上這麼一件事,宋姑娘氣運著實不怎樣。」柳長妤惋惜地擺擺頭,對於宋夕照她多少有些憐憫,說到底都是王爺故人之女,她便吩咐丹胭道:「丹胭,你從
我那盒子里取出一瓶治傷的膏藥,派個小丫鬟送去青松院吧。」
「郡主,這葯何故需您去送呢?」迎春不解,人又不是她們打傷的。
柳長妤嘆氣:「她怎麼都是父王領進府的,過段時日母妃又意在為她挑選人家,怎不能讓旁人瞧見宋姑娘被王府之人打傷了吧。」
女子的臉之於本人算是命根子,好好一張臉,被打傷了還怎麼議親?即便那宋姑娘等的及,她父親可也等不及呀。
「那奴婢這便派人去了。」
柳長妤點點頭,叫丹胭去了。剛想再開口命迎春將木盒收起來,目光一轉突而發覺木盒之下,突起了一小塊。
好奇之下,柳長妤摸了摸,試著輕輕一拉,便從木盒底部拉出一細長盒子,裡面裝著一張捲起的紙片。
莫非是秦越有話帶到,想與她一說?
又會是何事呢?
柳長妤剛一打開來看,一雙鳳眸里便盛滿了震驚,震驚過後是滿滿的羞憤,真是又羞又惱,不知是氣更多些,還是羞更多些。
目光又掃了幾眼,心裡還默讀了一遍,柳長妤雙眼都冒了火,她恨不得立即一把火燒了這紙。
那紙上不為任何要事,也無其他意,僅僅是一句小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若是我不去主動送信與你,你便不與我傳信?若是我不去主動尋你,你便不來尋我?就這麼黏糊黏糊的句子,怎會是秦越那等冷冰冰大石頭所會說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