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而論
「喬側妃那兒,本王妃有命人告知她不必來。」
「那……」柳盼舒面上一喜,想來王妃並未怪她。
「好了,舒姐兒你莫要多想。若你想留下,就留在雙桂院稍待幾時吧。」
柳盼舒僵著臉,緩慢地坐了下去。不知為何,她竟覺著屁股下的座椅,如熱水剛澆過一般燙人得很。
屋內柳長妤陪著汾陽王妃說著話,時而逗她笑,就連柳盼樂也偶爾能插上一句話,只柳盼舒在一旁干坐著,越想越委屈。
廖媽媽給幾人添了茶水與糕點,這舉動卻讓柳盼舒更是如坐針氈,她滿腦子想尋個由頭早些離開。
剛巧桃花院有位丫鬟進來傳報,說是懷南伯府的大夫人李氏去了桃花院,喬側妃便來問問,可否叫柳盼舒去見一面大夫人。
柳盼舒一聽心裡甚是歡喜,便眼巴巴地等著王妃作答。
汾陽王妃一雙鳳眼掃過柳盼舒低垂的頭,擺了擺手道:「舒姐兒,你去罷。」
「多謝王妃,那女兒這便告退了。」柳盼舒拔腿就走。
那身影,走得不知道有多快。
汾陽王妃原本笑著的臉在她走後拉了下來,一旁的柳長妤見狀拉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再度揚起了笑。
「王妃,」柳盼樂怯怯走上前,「女兒不懂藥理,只能在別處為王妃盡心,盡一點薄力。」
若作以往,柳盼樂是沒膽子主動插嘴說話的,但今日她鼓了膽氣拉了下楚姨娘喊了她聲「姨娘」后,笑著呈上一疊紙張。
柳盼樂心知自己不堪配喚王妃為母妃,是以沒有多嘴,「姨娘得知王妃生著病後,就命女兒每日抄寫兩個時辰佛經,為王妃祈福,望王妃早日好起來。」
小姑娘的字跡不算太好看,但貴在工工整整。
柳長妤眯眼笑:「三妹好有心,這若是我,可無法靜下心寫個兩個時辰的。」
王妃跟著一笑,她眼中多了一分慈愛,「樂姐兒是個好孩子。」
在王妃看來,柳盼樂與楚姨娘皆是發自內心的盼著她好,這份心意很是難得。
「往日樂姐兒若無事,便多多去疇華院尋你大姐,省得她成天說府內無趣鬧著要出府。」
柳盼樂被一誇,小臉靦腆地含了羞,她抬起頭期盼地望向柳長妤:「大姐,我可以嗎?」
柳長妤鳳眼張揚,「當然可以,往後我帶你一同出府。」
這話引得王妃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柳長妤免不得朝她撒嬌:「母妃,我的好母妃,三妹才同我關係好一點,您可不能壞了我與三妹的好興緻。」
「你也不怕帶壞了樂姐兒。」
「不怕不怕,三妹才不會被我帶壞的,就算帶壞了楚姨娘也不會怪我。對吧,楚姨娘?」柳長妤從來不怕王妃的脅迫,只因王妃多數會依著她的意。
「郡主性子好,一直是三小姐所憧憬的榜樣,賤妾從不擔心三小姐與郡主相處。」楚姨娘又是屈膝一拜。
柳盼樂是好一陣臉紅,憧憬大姐什麼的,姨娘竟然如此不動聲色的給說出來了。
汾陽王妃自然看出了柳盼樂的窘迫,一愣過後便嘴上直笑。這楚姨娘與三小姐都是知足之人,沒什麼壞心眼,她不會反對她們與柳長妤走得近些。
「楚姨娘這幾日在本王妃身邊伺候,也該累了,你回院歇息吧。」
王妃圓了個場,楚姨娘與柳盼樂應聲退下。兩人走時還聽王妃吩咐丫鬟道:「將小廚房做好的糕點與果脯先與柳枝院送些去。」
楚姨娘恭敬福禮,微激動道:「多謝王妃。」
楚姨娘是想靠到王妃這一邊,但沒想到王妃直接便接納了她與柳盼樂。這意味著只要她不主動生事,她與柳盼樂的後半生,都會是平平安安的。
帘子片晌后垂了下來。王妃倏地嘆了一口氣,身子隨之靠了下去,「楚姨娘太過小心翼翼了,我本就不會過多為難她。」
「她是娘親提起來的,許是擔憂母妃不大喜她,才多了幾分憂心吧。」
柳長妤所說的娘就是她生母大薛氏。
「誰知道呢。」
王妃搖了搖頭,說道:「這些年她從未生過事,在她那院子安安分分的,我早便看在了心裡。」
「定是為了三妹,畢竟三妹再過個一年,便該議親了。」柳盼樂的親事全權掌握在王妃手中,這一點是鐵上釘釘的。
「那孩子是個好的,楚姨娘沒教壞她。」王妃慈愛地笑笑,又側頭問柳長妤道:「你們姐妹三人關係真那麼要好?」
很顯然,她直指柳盼舒。
屋內沒了旁人,兩人談話什麼內容都沒了顧及。柳長妤頷首道:「二妹與三妹也同姓柳,自然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不論怎麼說,她們都是父王的女兒,我的妹妹們。我多兩個妹妹,母妃不高興嗎?」
「喬側妃那人,可不像是能教出一位性子好,又易相處的女兒的。」汾陽王妃憂心忡忡,要說王府內有誰她最要防著,喬側妃便是唯一之人。
「二妹現下看來還不會生什麼事。」
「可妤兒你莫要忘記了,她還是懷南伯府的外孫女兒。」
柳長妤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與懷南伯府與王府有關。看王妃彎眉皺起,說不出愁思,她禁不住問:「母妃,是京中出了事?與二妹的外祖父家有關係?」
「舒姐兒跟你交好,卻未與你提及過?」
汾陽王妃略有驚訝,細想過後便明白了。她捏緊了柳長妤的手,緩慢道:「這節骨眼兒上舒姐兒還能與你交好,不是缺心眼就是太有心眼兒了。」
「母妃?」
「妤兒,你大舅前日上朝時,呈了奏章上去,劾奏懷南伯種種過失。懷南伯當場就發了怒,幾次破口大罵,不過被韓國公勸住了。」
「那之後呢?」
「陛下看過之後,並未治懷南伯的罪,只訓斥了懷南伯一通。為此下朝後,懷南伯多次與你大舅發生了衝突,且還有意尋了薛家的絆子。」
說到這裡,王妃才溫溫和和地看向柳長妤。
柳盼舒外祖父是懷南伯,柳長妤的大舅是薛家大老爺。她們兩人的立場很明顯,已經分化開來了。
柳長妤猝然一笑,語氣帶著譏諷:「這便奇了,二妹竟不曾與我提過。說是不知情,這不太可能,她與她那懷南伯府的大表姐關係那般親密,怎會對這等重要的事情不知情呢。」
王妃幽幽一嘆:「我不知她是不知情還是裝糊塗,只是你們姐妹關係怕是不會好了。喬側妃她是不會想你們好的。」
王妃並非一定要柳盼舒與柳長妤姐妹情深,她只想家宅和睦。
「大舅與懷南伯是為何故起的衝突?」
柳長妤不明白,按道理她大舅最明事例,即便看在柳盼舒是柳長妤名義上的妹妹這一點上,便不會輕易動懷南伯。
王妃顰眉搖頭:「不知道,你大舅並未與我說。他只說要我好好照顧好你,其他無需我操心。」
「想來是懷南伯真做了什麼事情,大哥他無法容忍了。」王妃淡道。
「興許吧。」
薛家大爺是御史大夫,常年上呈劾奏,檢舉百官之錯或罪,為此沒少在朝廷里得罪人。但因他敢做敢說,皇上才得以信賴他。
薛家大爺火爆的性子是完全繼承了薛家老爺子。稍一點火,那就整個一個大爆炸。兩個人回擊外人時能罵到毫不客氣,對自己家裡人脾氣便好上了許多。
曾經薛家大爺劾奏過一世家,那世家侯爺拒不認罪,早朝之上當時便與薛家大爺吵了起來。薛家大爺不為所動,面不改聲色地罵了回去,罵到最後連陛下都懶得理睬了,擺手隨他們去了。
後來查證確有此事,那世家所犯的罪行深重,聖上大怒,下旨抄了他家滿門。
多年來,薛家大爺所檢舉的多為實證,鮮少有能逃過牢獄之災的。懷南伯這一事,應是頭一回。
柳長妤有些頭疼,「這下好了,大舅他能罷休嗎?」
她是知道她大舅那死心眼的,算準了要做的事情,若是不成,那絕對是不會放棄的。
上一世她在後宮,最初進宮之時,被太后狠狠堵了一番。大舅得知后,逮了個機會上呈天聽,裡頭列了上百條太后所出自的謝家之過,與太后之過。
一開始魏源選擇了忽視。但薛大人似乎料准了崇安帝的心思,接連一個月每日堅持不懈地上呈奏章,攪得陛下無可奈何,只得懲了太后與謝家。
這事還惹惱了謝首輔,自此在朝堂上次次與薛家大爺作對,兩人水火不容。
王妃想起亦是頭疼,「所以我方才說,你與舒姐兒是否真的關係要好。這事可能還真沒個結束了。」
「我們關係可好可不好,這一點我還是能掌控的。兩位妹妹皆比我小,我還未到會被她們欺負的地步。」
柳長妤轉而綻開笑意,一抹飛揚在她鳳眼尾處漫開。
她從來不介意多一個妹妹,亦或少一個。姐妹這種關係,是要講究緣分的。
王妃頓然笑道:「妤兒,突然覺得你眨眼間便長大了,興許再過一年便不再需要母妃了。」
一股悵然嘆出,王妃懷念起柳長妤兒時的模樣了。
那時柳長妤小小的一團,依偎在她懷中,纏著她講故事,每晚要哄著才入睡。如今,她的眉目間充斥著要強,連她這個母妃也快不再被需要了。
柳長妤眼眶澀澀的,她俯身輕靠在王妃的懷中,吸了吸鼻子:「才不會,即便嫁了人,我也是母妃的女兒。」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與柳長妤這一場母女情緣,來得有多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