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講數
這把軍刀是躍進最引以為榮的傳家寶。是他爺爺當年傳下來的戰利品，從不肯輕易拿出來。
當年他爺爺是紅四方面軍通信員，參加過長征，給師長養過馬，後來渡過黃河隨西路軍西征打散了，與組織失去聯繫，幾年後才從祁連山回來。回來后就在家裡種地，解放后落實政策，吃上了居民糧。爺爺臨終前將這把軍刀傳下來，廠里要好的兄弟都知道這把軍刀的來歷。
躍進低頭喝了口茶，眼眶裡噙著淚水，「感謝兄弟們關心，我兒子張寬被人逼走了」
「什麼，誰敢逼他？」
「吳四寶」
眾人吃了一驚。吳四寶是青龍會的老大，名下數十家公司號稱金龍社，當年也是北辰機械廠的。現在市面上紅得發紫，大富大貴。
三十年前那會兒他人瘦瘦的，頭上長癩子，人稱『吳癩子』。一開始他在維修車間做學徒，帶他的師傅就是鉗工張躍進。後來因為調戲婦女被師傅張躍進趕出了車間。
這件事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吳四寶被趕出了車間，派到食堂里去搞衛生，他依舊賊心不改，因為盜竊強姦被判刑八年，被開除出廠。出獄后糾集了一幫勞改釋放人員，打打殺殺，放高利，再後來組織了青龍會。
包房裡靜了下來，吳四寶今非昔比，如今養得白白胖胖的，開著豪車住著洋樓，氣勢薰天，早已不是當年的『吳癩子』。
酒樓管事的進來，拿了七包中華煙，三瓶茅台酒放在桌上。「各位先喝著，菜還在炒，千萬別客氣吃好喝好，我去叫廚子炒快點」
張麻子責問道：「四眼怎麼沒來？發了點財就看不起兄弟了」
管事的面有難色，吱吱唔唔。
躍進把煙分了，「算了，四眼有四眼的難處，這些年他對兄弟們已經不錯了」
『北辰八虎』如今一個個落魄的，都這把年紀了還在做活，只有四眼搞得好，開了一家酒樓。
等管事的一走，豬肉榮道：「躍哥，我聽說四眼好像也在幫青龍會做事」
躍進：「這事我知道，老四他自有分寸」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就是去找吳四寶講數的。按照江湖規矩，『北辰八虎』不管怎麼說也是老一輩人物，他吳四寶再猖狂也要給點面子。
躍進把53度飛天茅台開了，每人敬了三杯。
一席酒宴很快端了上來。
酒菜喝得差不多了，包房裡煙霧繚繞。這時躍進手機響了，電話是四眼打來的。
「躍哥，吳會長已經約好了，一小時后璇璣私人會所三樓見」
「好，我知道了」
張麻子道：「躍哥，既然四眼約好了還等什麼，咱們過去吧」
眾人一起看著張躍進，此刻酒氣上頭，每個人都不願當孬種。
*｛"＃GT
「躍哥，一起去吧」
張躍進喝完最後一滴酒，環視一遍，目光落在保安服身上。「老秋，你老婆生病要人照顧就別去了，你的心意老哥心領了。青龍會不比其他人，吳四寶這小子忘恩負義，心狠手辣，只怕不太好說話」
老秋站起身，「不行，躍哥，今個誰也別攔我，我雖然瘦了點打架從來沒慫過」
老弟兄還跟當年一個樣，遇事從不含糊。
張躍進拗不過，「行，兄弟們去了別衝動，看我眼色行事」
一行人喝完酒從酒樓下來。
孫老六用賣滷菜的電三輪載了躍哥，其他的騎了電瓶車一起出發。
管事的從樓上目送他們離開，肅然起敬。
都是一些老胳膊老腿，頭髮花白的人，可是走起路來依然豪邁。電動三輪車打頭，張躍進拿了軍刀站在前頭，其他各人袖了傢伙，電瓶車大軍出發。
天色暗下來，黑雲中蘊含著殺氣。
他們去的就是青龍會總舵。那地方門禁森嚴，道上的人談虎色變。幾個頭髮花白的夯漢，義無反顧的出發了。
門外下起飄飄細雨，長街大道就好比一條易水河，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
璇璣私人會所。
這地方就像一座城堡，坐落於風景秀麗的大運高爾夫球場。
表面上這裡是接待達官貴人的娛樂會所，實際上是青龍會的老巢。
會所規模宏大，前面是噴水池，兩盞大紅燈籠高高掛起。
三樓會長起居室，吳四寶翹著腳在喝功夫茶，眼睛微閉，身後立著兩名打手。一個年輕女孩穿著古式旗袍，蹲著身子給他捶腿。兩邊沙發分別坐著飛鷹壇壇主孟鷹，飛豹壇壇主常豹。
屋子裡放著古箏音樂，他的對面四眼低頭在沏茶。
房子敞亮開闊，一水的古典裝潢，家私都是花梨木做的。沙發正前方是落地玻璃，樓下景物盡收眼底。
這時一位管事進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吳爺，他們來了」
光頭微微睜開眼，只見樓下豪車後面停了一排電瓶車，還有黑咕隆咚的電三輪。等到張躍進他們推門進來，吳爺笑了。
四眼起身相迎，「躍哥，你們來了，有事好好說」
躍進點點頭，一行人坐了下來。
吳爺哈哈一笑，「你看你們像什麼樣，一個個穿的收破爛似的。張躍進，行啊，好多年沒見，掀不開鍋你也不跟我說聲」
張麻子：「吳四寶，怎麼說話的，躍哥當年可是你師傅，不要以為你現在混得好，就目中無人看不起師傅」
飛鷹壇孟鷹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張麻子，一個修破自行車的你擺什麼譜？北辰機械廠早就倒閉了，還提那些破事幹嘛，吳會長能見你們就不錯了」
張躍進道：「吳四寶，謝謝你的好心，當初你在北辰機械廠我也沒虧待過你，我兒子不知犯了什麼事，你要逼著他走？」
飛豹壇壇主常豹：「笑話，誰逼你兒子走了？你兒子沒惹事，吳會長見他是塊好料，有意提攜想好好培養，跟著會長混總好過跟你開茶館吧」
豬肉榮：「你們想逼良為娼，讓張寬跟著你們干黑事，放賭賬」
常豹豹眼一瞪：「你誰呀？嘴巴放乾淨一點，說話不要亂說」
「怎麼，我說錯了？我說了又怎樣」
張躍進：「吳四寶，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才肯放了他」
吳四寶眉頭一皺，「哎呀呀……看來我這份好心沒人領啊。當初我在廠子里不過摸了一下女妹子，竟被你趕出車間。本來這些年過去了我也不想計較，可是你兒子才華太突出了，我實在是出於愛才不舍呀」
他一揮手，喝退捶腳的女孩子。「既然你決意不肯，看在當年的情份上，現在磕個頭賠句不是也就算了」
這話一出，躍哥一班兄弟肺都氣炸了。
青龍會以勢壓人，這是不給別人留條活路。
四眼道：「吳爺，你大人有大量，別和張寬這小子一般見識，他不識抬舉不想跟你，那是他沒福份。躍哥也老了，當年那點舊事就讓它過去吧」
吳四寶看了他一眼，「別插嘴，這裡沒你的事」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張躍進，你不是帶了刀嗎？既然你不肯磕頭，你兒子的事就由不得你了。敢帶刀子進青龍會總舵你是第一個，把傢伙留下來現在滾出去還來得及」
吳四寶手中的茶杯就是信號，講數的時候他一端起茶杯，埋伏在暗門后的打手立時沖了出來，少說也有十來個，手上抄著鋼管。
屋子裡劍拔弩張氣氛頓時緊張，孟鷹與常豹霍的站了起來，攥緊了拳頭，只等吳爺的茶杯砸下。
四眼眉頭緊鎖，一時無措。
吳四寶不但要他留下軍刀，同來的兄弟也得留下傢伙。
人在刀在，人亡刀亡。
江湖上存身立命，這是武士的信條。
豬肉榮道：「躍哥，沒什麼好說的了，想要我們放傢伙，簡直就是放屁。大不了一死，咱們『北辰八虎』何曾怕過誰？這30年我忍夠了，咱們跟他拼了」
張麻子：「躍哥，這狗娘養的就是一條毒蛇，咱們拚死一個算一個」
孫老六：「就算打不過，咱們也要站著死」
張躍進解開了軍刀包裹的黑布，他的眼睛在充血。
四眼想阻止，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