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路
時間是晚上的九點二十，學校下了晚自習。
陳喚風有些疲憊了，由於這次的比賽占用了上午語文課的時間，所以學校安排晚自習的時候補了課。
陳喚風從教室出來的時候就有些晚了，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了自行車棚，剛想跨上那輛白色的“吉普特”，餘光卻看見了劉伶惜正獨自一人從轉角走過來。
他急忙下了車，又把後輪的車鎖扣上了，然後拿出鑰匙，故意皺著眉頭撥弄著那把鎖，裝出一種怎麽都打不開鎖的樣子。直到他感覺劉伶惜走近了，才稍一用力，“吧嗒”一下開了鎖。
“哎？好巧啊劉同學。”陳喚風做出驚訝的表情。
車棚的燈光有些暗，劉伶惜走近了才認出了陳喚風，“好巧.……”
小小的車棚陷入了寂靜，兩個人一時間都緊張地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聽見劉伶惜用鑰匙開鎖的聲音。
陳喚風把車推了出來，趁著劉伶惜不注意，用腳尖挑了一下自行車的鏈子。
“我先走啦。”陳喚風跨上了車。
“再……”還沒等劉伶惜回話，陳喚風便一腳踩空了。
“哎呀。”
“怎麽了？”
“鏈子掉了。”陳喚風蹲下來，認真檢查著車鏈，其實隻要再用手往上一抬就可以修好了，他卻懊惱地說：“看來得回家修了。”
劉伶惜把自己的自行車推了出來，有些擔心地說：“那你怎麽回家呢？”
“沒事，反正也不遠，在槐城村那邊，走路也很快的。你先走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推車往前走。
劉伶惜推著車跟了上來，“你家在槐城村那邊？那我們還能一起走一段。”
“那……那你家人不會著急嗎？”陳喚風不敢看劉伶惜的臉，他的臉有些燙，大概是紅了，還好是晚上啊。
劉伶惜也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車把，“不會啦，我爸爸媽媽晚上會出來散步，我如果遲一點，他們就會往學校這邊走一走來接我的。”
“那叔叔阿姨看見不會……誤會？”
“嗯……他們走不到這邊，應該碰不上。”劉伶惜的手不自覺地蹭起了車把。
兩個人就這樣推著車子，在柔和的月光底下走在已經沒什麽人的校園裏，誰也不敢看誰，雖然並排著，但也隔著不算近的距離。
“嗯……恭喜你啊陳同學，聽說今天又贏了比賽。”劉伶惜像是突然想起了話題似的。
“僥幸，僥幸。對麵那個莫小樓也很強的。你見過他嗎？會唱戲的。”提到紅幕球，陳喚風的話終於多了起來。
“聽同學說過，但是沒見過。我就看過我們班，還有你……你們班的比賽。”
“啊……對，也是也是。”陳喚風又沒了話。
不知不覺地，兩個人已經走出了校門。他們走在馬路的一邊，街上人不多，偶爾有幾輛車子從他們的身邊經過。
陳喚風走在人行道的外側，偷偷地撇過頭去，想看一眼劉伶惜的側臉。沒想到兩人的目光竟然就這樣對接在了一起，陳喚風臉一燙，趕緊抬頭看向了天上。
天空中，冷色的月光在半空與暖色的燈光糅在一起，出現了一種不冷不熱的、平靜的光色。
“今天、今天月亮很好看。”陳喚風想要用這種過時的套路化解尷尬。
劉伶惜順著他的目光抬起了頭，“是啊，其實我很喜歡月亮，我有心事的時候，我就對著月亮說，她絕不會把那些事情告訴別人的，很幼稚吧.……”
陳喚風趁著劉伶惜看月亮的時候，又偷偷去看她。路上偶爾亮起的車燈映過劉伶惜的臉，讓她的麵孔在一瞬間亮起來，就像拉開了覆蓋在她臉上的一層黑紗，讓她白皙的皮膚露出來，讓她小巧的鼻頭露出來，讓她靈秀的眼睛露出來，讓她可愛的虎牙露出來.……隨後車輛駛了過去，剛被掀起的黑紗又重新覆蓋在她的臉上。
陳喚風看呆了，他想起電影裏的那種慢鏡頭，他一度以為那是假的，是藝術的。可是，那種場景分明就在眼前啊。
“伶惜！”一聲人語打斷了陳喚風的遐想。有兩個人站在前方的馬路對麵，正望向這裏。
劉伶惜的表情立刻緊張起來，就算光線昏暗，還是能看到此時的她，臉已經紅到了耳根。
“先走了。是我爸媽.……”劉伶惜不敢再多看陳喚風一眼，隻是小聲地說了一句，便趁著沒車快速跑向了馬路對麵。
什麽！？陳喚風把下巴緊緊地扣在了脖子山，現在他突然有一種偷人家的菜被人抓現行的感覺。
他的右手不聽使喚地不斷撓著後頸，也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向後退。
過了一會兒，他才挑起眼睛往前看了看——劉伶惜已經跟家人已經走遠了。
“呼——”陳喚風長舒一口氣，“嗬嗬，真是慫啊。”他小聲說了一句，被自己窘迫的樣子逗笑了。
接下來，陳喚風看看自己那根垂著的車鏈子。既然劉伶惜都走了，就沒必要再難為自己了。他蹲下身去，也不管上麵的油汙，便擼起袖子修了起來。
“哢嚓！”鏈子接上了。陳喚風蹲在地上，蹭著手上的油漬。
街上突然沒有車經過了，四周安靜了下來，甚至都能聽到路燈發出“嗞嗞嗞嗞”的聲響。幾隻蟲子發了瘋一般圍攻著燈泡，有一隻昏頭撞了上去，就像死了一樣掉了下去，正落在陳喚風的身上。
“該死！”陳喚風感覺到了脖頸處落了什麽東西，用手掃了一下。
又有一輛車經過了，遠光燈閃過，耀了人的眼睛。
陳喚風的身後，不知不覺地，有一個人，站在了燈影裏。
高瘦的人影一點一點向著陳喚風靠近，而陳喚風還沒察覺出來。
“請問，你是不是姓陳呢？”人影發出了聲音，聲音並沒有夾雜任何情緒，就像死人開了口。
陳喚風後背一涼，立刻站起來轉身後退了幾步。
“你認錯人了。”陳喚風看著那個黑影，本能地警覺起來。
“認錯了嗎？”那個人從燈影裏走了出來，昏暗的光照著他瘦長的臉，他的眼睛就像是沒有眼皮的包裹一樣，誇張地瞪著，似乎並不需要眨眼。他的頭發稀疏，深深眼袋像是刻上去的一般，看起來應該長時間睡眠不足。
“我一般，不會認錯啊。你這張臉，你這張臉。跟他簡直一模一樣啊！”那人搖晃著腦袋，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高，露出殘缺的牙齒。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陳喚風感覺事情有些不妙了。
“我啊，我.……”那人不自覺地一低頭，一個眼珠竟然掉了出來！
“啪嗒。”那人的手準確地接住了那隻還在轉動的眼球，若無其事地放了回去，“抱歉啊，一激動就會這樣……”
陳喚風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的手死死抓牢了自行車的車把，來不及騎車，現在的情況下，隻能直接跑！
“你想走嗎？走不了哦。我會一直、一直看著你……”那個人好像看透了陳喚風的想法，眼睛瞪得更大了。
陳喚風咽了一口唾沫，他手掌的疼痛已經不那麽嚴重了，可以用風！
“小偉！”突然，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周小偉！”又喊了一聲——是陳喚風的父親！
陳喚風就像在黑夜裏看見了光，不過他並不敢掉以輕心，陳颯並喊著不相幹的名字，顯然他也在提防著什麽。
“小偉，今天怎麽這麽晚才下自習。這是誰啊，是學校的老師嗎？真負責啊，一直把你送到這裏。”陳颯走到了兒子跟那個陌生人中間，臉上保持著禮貌的笑容。
那個高瘦的人看見有人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突然陰沉。他的眼睛注意到了陳颯緊握的右拳，在一瞬間完成了判斷，他沒有答話，轉身離開了。。
看著陌生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街頭，陳喚風才開口問道：“爸，他……”
“先別說話，回家！”老陳轉過頭來，神情凝重地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