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雨之後 下
當段老師又重新掛上一瓶點滴來到陳喚風所在病房的時候，屋子裏的少年正低頭站立著，向老陳和妻子說著些什麽，老陳兩口子坐在床上，也是低著頭，時不時地言語幾聲，看起來一家人都還不太適應這種“漫長”的交流。
段老師一開始沒有著急進去，直到陳喚風坐了下來，像已經說完了一樣。他才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陳喚風的肩膀上，對著老陳夫婦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作為班主任，沒有保護好你們的孩子，我的學生。愧對了你們對我的信任，對不起！”
老陳夫婦連忙上去攙扶，“段老師段老師您千萬別這樣，情況我們也了解了一些，您也不必太自責。”
“我曾經失去了我的女兒。”段老師站起來，目光堅定，“所以我來到了她的學校，把我所有的學生都當做了我的孩子。”
“段老師……”老陳夫婦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說罷，他又深深地彎下了腰。
陳喚風母親的眼神慢慢柔軟了下來，“段老師，他爺倆也都跟我說了，你是個好老師。我們不常在家，就想多忙一忙，多賺一些錢讓孩子別再過我倆以前過的苦日子。可他不在身邊，我也會擔心，擔心他在學校不學好、擔心他受傷、擔心他受人欺負。所以顏川一中現在這樣子，把孩子交給一中，我不放心……”
聽到這裏，段老師和陳喚風顯得十分驚訝，隻有老陳默默地看著妻子的臉。
“但是，我放心把孩子交給你。”陳喚風的母親溫柔地笑了，“所以，以後您多費心了。”
“謝謝！”段古的聲音哽咽了。
“.……每個顏川人對家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歡樂的也好，平靜的也好。這種感覺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深深地埋進記憶的泥土中，等待著被一種熟悉的味道喚醒。所以食物對人的意義很多時候不僅僅是生存的支撐，更是一種精神的慰藉。這就像家對人的意義一樣，不僅僅是身體的旅店，更是心靈的歸港.……”電視上的紀錄片，不知不覺已經開始播放著結尾的字幕。
學校停課三天。對安保係統進行了全麵升級。警方對於案件的調查仍然沒有太大進展，凶手是什麽時候，用什麽方式進入了操作室，又在什麽地方操縱著丹書泥塑，這些疑點還通通沒有定論，0934號所處操作室的監控竟然也在當日被破壞了。
發生這種事件已經足以讓校長被撤職，然而他還是保住了自己的位子。此刻他還是陰沉著臉，坐在會議室裏，七位老師圍坐在桌邊，還是兩天前的位次。
“本次的襲擊，不是單單針對顏川。這也正是我還能坐在這裏的原因”，校長按了一下遙控器，背後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張禹國的地圖，“標紅點的區域都是本次係列襲擊案的發生點，除了顏川以外，春明一中、界南實驗中學、鹿郡一中、尋安三中等學校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暴力襲擊。”校長停頓了一下，他掃視了一下各位老師，“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除牧野中學以外，所有‘幕下聯盟’的盟校都被襲擊了。這些犯罪者的目標很明確，意圖也很明顯——他們要從根底上限製紅幕球的發展。去年的衝校事件他們還躲在幕後，現在已經敢站在台前了。”校長又按了一下遙控器，屏幕上出現了類似企劃書的文案，“雖然沒什麽值得驕傲的，但是，顏川還是受襲學校中損失最小的。這也讓上麵堅定了深化試點改革的決心，所以”，校長向後側了側頭，“這是進一步改革的一些提案，我現在放到這裏供各位老師討論一下。”
老師們仰頭仔細地看著屏幕，“哦對了。首先有一個事情，關於今年的新生杯，不能因為本次襲擊事件就不辦了，這是顏川的特色，更是我們向不法分子表明我們態度的一次大好機會。今年所有班主任當裁判，在不影響正常教學進度的情況下盡量把比賽規模辦得宏大一些，各位老師看看有什麽好的意見和建議。”
老師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每個人好像都有不錯的想法。校長看看默默不語的段老師，隨即站起身來，“各位老師先討論一小會兒。段老師，方便跟我出來一下嗎？”
段古顯得有些驚訝，但還是跟著校長走了出去。
在門口，校長輕輕地掩上了門。“段老師，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在學生安全方麵，我確實考慮得不周全。”校長抬起頭，“但是今後的改革不能停滯。也請您務必支持我！我需要您的經驗。”
段古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那種迫切的神情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想法多樣，喜歡冒險。他知道能讓這個年輕人活躍的思維穩定下來的大概隻有慢慢增長的年歲了，便不再多說些什麽，隻是含笑點了點頭。
“坦白說，這次顏川沒有受太大損失的原因，不是因為我的改革，而是因為您班裏的幾個學生。現在凶手還沒找到，也不好給他們公開的表彰，我想就請您明天上課的時候，多表揚一下他們吧。對了”，最後校長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似的，“您的身體還好嗎？我看張老師的情況像是還沒回複完全。”
“好多了，好多了。”
真是個急切又遲鈍的年輕人——段老師想道。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不出陳喚風所料。段老師又鄭重其事地向同學們道了歉，隻不過這次他沒有再提起他女兒的事情。陳喚風和李震寰、張垚、徐目陽、穆輕萍都受了表揚，王多吉的位置上空空的，他明明受傷不重，可也沒按時回來上學。受表揚的時候，那些讓人聽了沾沾自喜的話語陳喚風全都沒太在意，他望著段老師，想著另一件事情。
那是那天段老師剛要從病房離開的時候，陳喚風追了上去。
“老師”，陳喚風握了一下拳頭，“你相信報道上說的嗎？關於龐碩的。”
段老師有些意外，不過他稍一思索，還是說道：“人有的時候做出一些決定”，段老師神情凝重，欲言又止，“是身不由己的。他是一個開拓者，承受的東西也比別人更多。有些事情現在你也不能完全理解。”段老師搖搖頭，隨即又笑了一下，“但是在我看來，他到是一直都沒有變過。過幾年有機會的話，你自己去跟他好好聊聊吧。”
“身不由己嗎？.……”此時的陳喚風又把手撐到了下巴上，他望著窗外的天空，還是搞不清楚段老師的意思。
“陳喚風！陳喚風！”他聽到許多人在說自己的名字。怔怔地回過神來，發現班裏的同學都注視著他，旁邊的李震寰一臉不屑地看著他說道：“我先讓你一手。”
段老師高興地站在講台上，兩隻大手叉在腰間，“既然同學們一致推薦，那這個體育委員，就是你了陳喚風！這次的紅幕球新生杯，你來負責！今天好好發動一下同學們，明天把名單給老師報上來！下午你去抽簽！”
陳喚風的眼睛隨著段老師的話而越睜越圓，他沐浴著同學們的目光，黑桃K一樣的臉上竟然
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嗯！”他幹脆的回答道。
紅幕球——他已經期待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