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明心見性，得見悟空（中）

  寒月凄冷，血肉淋漓。


  沐浴著星月光輝，一個猙獰暴戾的面孔顯現出來，齜牙厲吼著。


  化身為石猴，被鮮血刺激，一股不同於人類的獸性被激發出來，無盡的戾氣充斥著心靈，金色的眼睛染上了不祥的血紅，恨不得將眼前的一切都給徹底破壞和毀滅。


  血腥的氣息撲鼻而來，如此的甘美和腥甜。


  風林仿若一頭滅世魔猿，厲吼不止，氣息可畏可怖。


  群狼環伺在旁，發出低聲地嘶吼，野獸的本能讓它們意識到兇險，綠油油的眼神直勾勾盯著那看似瘦弱的身影，不敢靠近。


  風林卻沒在意這麼多，深吸一口氣，身軀微微顫抖起來，毛髮起伏。


  天色暗淡。


  星月光華竟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匯聚過來，沒入身軀之中，比那老猴王和青狼王吸收星月光華的速度還要快，還要霸道！


  風林身上從內而外迸發出股股濃郁的黑色氣息。


  妖氣！


  但這股妖氣與那青狼王、老猴王不同，儘是戾氣，亘古不化，哪怕斗轉星移，萬古歲月流淌，天不能遮眼，地不能埋心，無物可滅。


  這股氣息十分可畏可怖，擴散出去，山嶺間驚叫不已，各種飛鳥走獸都從休憩中被驚醒，胡亂奔走，偌大的花果山亂成一團。


  何為妖？

  非人即妖！


  風林現在的意識是人性為主，但身軀卻是妖軀，在花果山中與百獸廝殺，獸性漸漸被激發，最終在妖狼的刺激下，突破了臨界點，徹底爆發了。


  桃林中那些猴子瑟瑟發抖，彷彿不認識這個一直以來不被接納的同類，一旦翻臉竟是如此的可怕。


  猴妖渾身染血，長嘯不止，吞噬著月華和星光，妖氣越來越強。


  那些妖狼喉嚨間發出不安地嘶吼，危機感越來越重，陡然一個個大口張開，噴出一道道黑色的妖火射了過來，想要先下手為強，將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妖猴給焚燒殆盡。


  猴妖身軀頓時被淹沒在黑火之中，但那些妖狼還沒來得及喘一口聲，轟一聲，妖火炸裂。


  那猴妖憑空走了出來，毫髮無傷，妖氣濃郁。


  下一刻他，不，它厲吼一聲，血腥的雙目死死盯著狼妖，猛然撲了上來。


  猛虎硬爬山！

  雖為猿猴，此時它招式間卻有虎形，拳招剛猛無比，如虎入狼群一般，肆意亂打。


  那些妖狼一旦中招，立刻狠狠倒飛出去，骨頭碎裂，慘嚎不止，竟不是一招之敵。


  銅頭鐵骨豆腐腰！

  風林雖然心中妖性卻激發，但不是完全喪失理智，只是內心被暴戾充斥，滿是殺戮的慾望。


  石猴非人！


  此刻的它才真正成了那一隻天生地養的妖猴，出招不止，專找妖狼要害下手。


  群狼頓時一片混亂，死傷慘重。


  猴群被屠戮的危機頓時大為緩解。


  老猴王壓力大輕，有了風林之助，終於不用分心保護那些猴子猴孫了。


  它使出全力，手中劍氣分化萬千，一瞬間籠罩住了青狼王周身，重新佔據了優勢。


  嗤嗤嗤！

  鎧甲縫隙中滲出鮮血，青狼王雖然每一次中劍只是輕傷，但禁不住傷勢不斷累積，漸漸成了致命傷勢，讓它也扛不住了，看得自己的手下被風林屠戮。


  它發出不甘地厲吼，「你這廢物的猴子猴孫中竟然還藏著一個妖猴！你藏得好深！」


  老猴王不屑一笑，沒有泄露風林的底細，而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劍氣激發出來，透著寒冰之意，儘是冷厲殺意。


  心中的殺意有多少，劍就有多快！


  白猿舞劍，天生長臂，雖為妖，劍中卻又仙意，飄渺無痕，暗藏殺機。


  青狼王雖有月華凝聚的鎧甲護身，但也不是毫無破綻。


  劍招一瞬而逝，它渾身儘是淋漓的血口，氣息越來越微弱。


  顯然這老猴王下了殺手，要畢其功於一役，將這威脅猴群安全的狼王徹底斬殺，以絕後患。


  劍氣殺伐凌厲，狼王傷勢越來越重，終於畏懼了。


  手下那些妖狼被風林給擋住，它已經徹底失去了獲勝的可能，光憑自身，它絕不是這老猿王的對手。


  這廢物一般的猴群能獨佔這一處仙桃林，憑藉著就是這老猴王遠超其他獸王的修為。


  本以為它已經垂垂老矣，有機可乘！

  沒想到又出來一個妖猴壞了大事！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能成為一方妖王，那個不是歷經諸多兇險一路拼殺而來，心性遠超同類。


  青狼王看著手下死傷慘重，一瞬間有了決斷，昂天高高長嘯起來。


  「走！」那些狼妖接連被風林屠殺，早已心頭畏懼，若不是攝於王的威嚴，早就逃竄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此時聽到王的召喚，群狼如蒙大赦，紛紛捨棄了風林，恨不得逃得越遠越好。


  青狼王在殘餘手下的擁戴之下撤出桃林。


  「哪裡走？」老猴王好不容易得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肯罷手？


  它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族群只有自己一個王，沒有其他有修行潛力的猴子。


  它壽元將盡，若是不將威脅斬殺在搖籃中，它死去之時就是猴群滅亡之時。


  老猴王拚命吸收星辰精華，綻開劍氣，直朝青狼王殺去，那兇狠的架勢，不死不休！


  但狼性狠厲，遠超想象。


  青狼王嘶吼一聲，十頭妖狼不畏死亡地撲了上來，直咬向老猴王。


  「死！」老猴王怒吼一聲，劍光橫掃，將狼妖一斬兩斷。


  但狼妖殘餘的頭顱臨死前仍是反咬一口，紛紛咬在老猴王的手臂大腿上，限制了它的動作，難以再追。


  等到老猴王將這些狼頭震碎，青狼王早已遠去了。


  而風林根本沒有追。


  他現在只是一個妖猴，不可能是一方妖王的對手，上去簡直是送死。


  最後丟下了一地的屍體，群狼退去，這場兩個種族之間的爭鬥以猴群死傷慘重獲得了殘勝。


  但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血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遠去，傳來陣陣凄厲悲愴地狼嚎，為死去的同伴哀嚎，其中更是充滿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風林目光的猩紅色淡化，心中的暴戾也漸漸散去，恢復了清明。


  他緊皺眉頭，清晰地看到那青狼王離去的時候，遠遠以無比陰狠的眼睛望向了他。


  其中透露的意思更是赤羅羅的。


  「我還會回來的！到那時……」


  風林心中凜然，知道自己已經徹底被這青狼王給盯上了，惹下了一個大敵。


  猴屍、狼血……到處都是，原本祥和平靜的仙桃林沾染了一片凄涼血腥的氣息。


  猴群哭嚎不已。


  此時天際黑雲散去，光芒如一柄神劍破除黑暗，照亮大地。


  風林眼眸微眯，遠遠望去。


  天亮了！

  ……


  啪啪！


  石子落入水潭中，濺起道道水花，掀起陣陣漣漪。


  瀑布從千丈懸崖上傾斜而下，轟鳴不止，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


  山澗一塊大石上，一個灰撲撲的猴子身影蹲在那裡，看著眼前的壯觀瀑布，一臉若有所思。


  若不是通曉神話，誰又能想到這水簾瀑布後面竟是別有通天呢？

  花果山福地！

  水簾洞洞天嗎？


  這其中又隱含著什麼秘密？

  神話中記載的十分相同，只是說那石猴一躍就進入其中。


  但風林現在親眼所見，卻是萬頃流水傾瀉而下，力道萬鈞，衝擊力驚人，足以將眼前這一切都沖刷乾淨，山石崩塌，根本不是一個小小的猴子可以躍過去的。


  神話記載太過簡單，遠不能記錄所有的真實。


  這空白之中蘊含著太多的隱秘。


  越過水簾就能成為美猴王，說起來容易，但絕不會這麼簡單的。


  風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陡然一陣異響，他驚醒過來，朝身後望去。


  「原來你在這裡！不愧是天生石猴，感應敏銳，遠超凡物。我已經隱藏氣息了，沒想到還是逃不過你的感應！」一個渾身長須拖地的白髮老猿佝僂著身軀緩緩走了過來，恢復了本體的它再也不現昨夜那無所披靡的妖王威勢。


  若不是親眼所見，一切仿若夢幻。


  老猴王緩緩走到風林身旁，盤膝坐了下來，目光祥和，如同一個溫和慈祥的長者打量著風林。


  風林眉頭一鎖，敏銳地感受到這老猴王體內的腐朽氣息越來越濃了，仿若一顆老樹逐漸走到生命的終點，比之前更加衰老，彷彿隨時隨地都會枯萎。


  他心頭一動。


  這老猴王分明是大限將至的癥狀！


  它本來就垂垂老矣，昨晚大發神威一點沒有代價嗎？


  以老朽之身，壓制正當壯年的青狼王。


  現在看來是以殘餘的生命力為代價！

  雖然這些只是猜測，但風林強大的靈性卻本能覺得這已經無比接近於現實了。


  「石猴，多謝你昨晚救了我們猴群！」老猴王溫和說道，看向風林的眼神彷彿在看一件期盼已久終於得到的珍寶，心滿意足。


  風林點了點頭，沒有太多的情緒流露。


  」石猴，你雖然無父無母，天生地養，但同為猴族，要不要與我們生存在一起。只要我死之後，你就是新的猴王！」老猴王語氣一轉，陡然拋出一個巨大的誘惑。


  這麼大的好處赤羅羅地說了出來，似乎生怕風林不同意一般。


  「嗯？」風林卻是遲疑起來。


  生性警惕地他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自己只是一個外來猴，這老猴王哪怕看重了他天生石猴的強大能力，也不可能直接將猴王寶座直接傳給自己，這其中一定有所企圖。


  風林沉思起來，思考其中的門道。


  之前他想要穿過水簾，一舉成為新猴王沒有成功，反而遭受到了無情的嗤笑。


  現在猴王寶座主動送上門來了，似乎只要他伸一伸手，就能輕易獲得，反而讓他不切實際起來。


  得來太容易，失去得也快。


  風林十分清楚這一點，沉默不語。


  見他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還沒有喪失理智，老猴王點了點頭，越發滿意起來。


  「你知道我們猴族得天獨厚，在這天地三界都是獨一份的！猴族不歸裸蟲、毛蟲、羽蟲、昆蟲、鱗介等天地五屬，無拘無束，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裸蟲不居國界；似走獸不伏麒麟管；似飛禽不受鳳凰轄。天地眾生萬靈，猴族獨屬一份！」老猴王緩緩說道，道出了一個少有人知的隱秘。


  風林暗暗點頭，這老猴王倒是個有見識的。


  「正因如此。猴族以大樹懸崖而生，似飛鳥而生，有走獸之力，卻不像走獸依託大地而生，沒有天敵，盤踞在這仙桃林，衣食無憂。花果山自成一界，飛鳥走獸眾多，卻是以猴族過得最為舒適安逸。但久而久之，這反而成了壞事。猴群沒有天敵，不善爭鬥，漸漸失去了野性，也沒了修行前進的動力。而其他野獸弱肉強食，百獸爭鬥，戰鬥力遠超猴群，為了保命更是不知疲倦地吐納日月精華。一旦形成妖獸，猴群的天然優勢就不再。在妖獸面前，任何大樹懸崖都不足以成為屏障。猴群除了我之外都是凡猴，無法阻擋妖獸的屠戮。偏偏我們猴群數量眾多，常年服用靈果，血肉中靈氣充足，更是成了妖獸天然的上等血食！」老猴王語氣沉重，將猴群所面臨的危險一一道出，目光中竟是無奈和擔憂。


  「我已經老了！必須在死之前選出新的猴王，領導猴群繁衍生息，抗擊妖獸！現在看你只有你合適。只要你來，我死之後，你就是新的猴王！」老猴王一雙眼睛縮在風林的身上，充滿了期盼，甚至有著乞求的意味。


  雖然是一個猴子，但老猴王智慧驚人，眼神看上去如同一個臨死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的人類長者。


  風林也為之觸動，不忍拒絕。


  但他還是給出答覆，反而沉聲問出了心中最大的憂慮和疑惑。


  「為什麼是我？」


  這猴群強壯的猴子不少，為什麼偏偏選中了他？

  一個外來猴！


  一路以來的經歷，風林可不認為自己天生石猴，就有一股天生霸氣，能讓這強大的老猴王高看一眼。


  老猴王不答反問，站起身來，手指著眼前浩蕩的瀑布，問道：「你可知道，我之前為什麼說誰若能穿過這瀑布，我就拜他為王！」


  風林沉思半晌，緩緩搖頭。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沒有猴子能穿過這瀑布嗎？」老猴王面孔嚴肅，聲音凝重道：「身為王，不僅需要強大的實力，天生的強悍天賦，更重要的是勇氣！若無勇氣，何以率領群猴與妖獸相鬥？這才是身為王者最大的稟賦。跳瀑布只是一個試煉而已，選出真正有勇氣的猴子。可惜猴群中沒有人敢跳，唯有你這個外來猴而已！」


  說到這裡，它深深嘆氣，為自己猴子猴孫的懦弱而嘆息。


  風林身軀一震，隱隱約約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心頭一陣籠罩已久的迷霧漸漸被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