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148.

  看阿珂一臉夢碎的表情,陳衝壞笑著又補了一刀。


  ??“不過現在看來,這肥仔寧願貼著膏藥治風濕,也不換個地方待著,這雲來寺的油水估計少不了。”


  ??“肥仔.……”


  ??少女忍不住回過頭,往知客僧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前還不覺得,現在被陳衝點破,那和尚似乎確實肥得不太正常。


  ??她歎了口氣,失望之色溢於言表:“我還以為那老和尚是個有德高僧呢,可惜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早知道我——”


  ??“那倒不一定。”


  ??阿珂那個“我”字還未說出口,就聽一個低沉女聲在耳邊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她身軀一顫,下意識叫了一聲師傅。


  ??兩人連忙轉身,隻見三丈外通往齋堂的月亮門下,竟站著個清瘦的獨臂女子。


  ??九難孓然而立,身形有幾分單薄,看著阿珂的眼神十分複雜。


  ??她低聲說道:“惠心和尚素有善名,此地深處蠻荒,常有蠻漢爭端,他多次為幫蠻夷部落與漢人說和,確實是個有德之人。


  ??在他圓寂之後,不肖門徒為廣積香火,常常宣揚他的名聲,故意製造種種神跡流傳,這也怪不到他頭上。”


  ??“原來是這樣,看來禿子裏也有好人。”


  ??陳衝幹笑兩聲,心中卻在大罵離譜。


  ??好歹咱也是內功高手,有人摸到十米以內,自己怎麽沒察覺到?


  ??不會吧,『神行百變』不會真這麽厲害吧?

  ??雖然陳衝有些腹誹,但卻沒將心事顯露出來,反而拉著少女迎上前,抱拳行禮道:“見過九難師太——”


  ??說了一半,他忽然頓住,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師太”。


  ??上次在煤山見時,九難手持拂塵、一身緇衣,看著非僧非道,給人的感覺極其怪異。


  ??這次她穿著漿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起,單論扮相就樸素了許多。


  ??雖然手裏沒了浮塵和寶劍,大袖正好自然垂下,將斷臂掩在了袍子中。


  ??圓拱門後載著幾根銀杏,九難站在滿地枯黃落葉中,竟給人些許蕭索出塵的錯覺。


  ??怪哉!


  ??陳衝打了個冷顫,笑著說道:“見了師太幾次,我也有些好奇,閣下時而緇衣、時而道袍,所以到底是在做比丘尼,還是在做道姑呢?”


  ??九難移開視線,淡淡道:“狗韃子肆虐神州,老身早已成了喪家之犬,既然無家可歸,或僧或道又有什麽關係?隻不過是個名號罷了。”


  ??碰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陳衝深感自己是自找沒趣。


  ??他悻悻道:“師太辯才過人,語帶禪機道韻,小可十分佩服。”


  ??九難輕哼一聲:“論起辯才,怎麽敵得過閣下?能把貧尼說的無話可說,陳公子也算得上第一人。”


  ??說完她轉過身,也不招呼二人,徑直往一條小道走去。


  ??我都不怪你抓建寧,你還在這裏陰陽怪氣,真是有夠小氣。


  ??見九難走了,阿珂急忙叫道:“師傅.……”


  ??“貧道不是你師傅,阿珂姑娘請不要再叫錯了。”


  ??九難腳步頓了頓,隨即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跟我來吧!”


  ??阿珂心中一喜,連忙拉著陳衝快步追了上去。


  ??她心裏也清楚,九難選擇了主動出聲,而不是避開自己,爹娘的事多半還有的聊。


  ??陳衝想得則更深,阿珂的想法不難猜,既然都來到了昆明,肯定是幫她尋找爹娘下落。


  ??九難如此表現,很大可能是有求於自己,或者是想要拿她知道的秘密,和自己做一次交易。


  ??昆明城周圍就那些寺廟,隻要撒出去的人夠多,遲早能找到陳圓圓的下落。


  ??找到了陳圓圓,李自成的下落便不難尋,兩人多半是在一塊兒待著。


  ??想到這裏,陳衝不由一笑。


  ??九難自以為掌握著秘密,就能夠勝券在握,實際上她所謂的底牌,早被陳衝看了個精光。


  ??隻要九難要求不過分,他還是願意出手拉一把。


  ??狗急了跳牆、豬急了上樹,欺人太甚,把人逼狠了實在不可取。


  ??再說他的時間也不寬裕,能早一點找到陳圓圓也好。


  ??畢竟陳近南那邊事耽誤不得,實在沒有和九難賭氣的必要。


  ??三人穿房過屋,越走越偏,不時便來到一處僻靜院落。


  ??小院長滿了雜草,不過此時已是深秋,隻留下一地枯黃。


  ??九難將二人引進屋裏坐下,也沒有倒茶的意思,單刀直入道:“陳公子坐擁雙璧,不找個地方自去快活,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陳衝微微一笑,知道九難這麽說,就是想自己先開口。


  ??不過他也沒計較,坦然道:“九難.……算了,我還是稱你長平公主吧,不然總覺得別扭。”


  ??“稱呼不過是代號而已,”九難不溫不火的回了一句:“閣下開心就好。”


  ??陳衝點點頭,看了一眼忐忑的少女,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們這次來昆明城,就是得到可靠消息,聽說有一個叫‘寂靜’的道士隱居在這裏。


  ??這些天,我發動天地會勢力,正在搜尋周邊的大小寺廟、道觀,希望將這位道姑找到,不過公主既然是出家人,又恰好出現在昆明,想必知道那位女冠的下落。”


  ??陳衝說完,九難並沒有立即回答,一時間房間裏陷入了沉默。


  ??阿珂一動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出,隻是緊緊盯著師傅的嘴,生怕她蹦出半個“不”字。


  ??片刻後,九難終於開了口:“閣下果然神通廣大,連‘寂靜’這個法號都知道。”


  ??蒙對了!

  ??陳衝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陳圓圓法號沒變,不然這次隻怕就下不來台了。


  ??他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公主不吝告知,也好讓我見見未來嶽母。”


  ??這個理由找得有些刁鑽,但在陳衝看來還不賴。


  ??總不能說‘全阿珂母女團聚之心’吧?


  ??人家長平公主,全家基本上已經死絕,說這種話除了刺激她,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你倒好運氣。”


  ??九難看了阿珂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幽憤:“要我告訴你們也不無不可——”


  ??阿珂心中一喜,正要多謝師傅,就見九難麵無表情道:“不過我有個條件,隻要陳公子能答應,我立刻就將那人的下落說出來。


  ??不過咱們先說好,即便你知道那人的法號,我的條件也不會變,這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肯開口就好說。


  ??陳衝鬆了口氣,將胸脯拍的邦邦響:“公主但說無妨,隻要陳某做得到,絕對不含糊。”


  ??“好!”


  ??九難道了聲好,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陳公子身為天地會青木堂主,想必不會食言而肥,我信你了。”


  ??“是青木堂副堂主!”


  ??陳衝立即糾正,頗有些不悅道:“而且公主少說這些虛頭巴腦,區區虛名框不住我。”


  ??九難想了想,好像說的也是。


  ??陳衝是天地會的人,但卻敢保下韃子公主,連會規都不怕,怎麽會被自己幾句話擠兌?

  ??這種人,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不受約束,也很難拿捏住。


  ??她歉然一笑,隨即不提這茬,直截了當說道:“那人在宏覺寺,是玉林大師座下的帶發修士,法號‘寂靜’。而且,奉天玉和尚也在那裏。”


  ??“奉天玉和尚?”


  ??阿珂微微一怔,疑惑道:“這個奉天玉和尚又是誰?”


  ??陳衝提醒道:“寂靜是你娘,你說奉天玉是誰?”


  ??“是李自……我爹?”


  ??少女驚呼出聲,臉帶狂喜之色:“我爹和我娘真沒死,而且他們還在一起?”


  ??“我拿這個騙你做什麽?”


  ??九難臉色一垮,遂轉頭看向陳衝:“陳公子,你們想知道的也知道了,現在該說我的條件了吧?”


  ??陳衝起身躬腰一禮,看著十分誠懇:“多謝公主,公主但說無妨。”


  ??九難腳下一動,在男人躬腰的同時,身子已經讓到一旁:“一樁交易而已,談不上謝不謝。”


  ??她平靜的說道:“好了,我的條件很簡單——幫我殺了吳三桂、尚可喜兩個狗賊!”


  ??“平西王、平南王?”


  ??聽九難說出這兩個名字,陳衝不禁有些頭疼。


  ??這長平公主,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有神龍教的事在前,陳衝和吳三桂之間,完全可以說是國仇加私恨。


  ??可即便再想殺這兩個狗賊,他也不會現在就弄死這兩個漢奸。


  ??尚可喜什麽情況,他實在不怎麽清楚,但吳三桂確實已經準備起兵,開始北伐抗清。


  ??此時暗殺伐清將領,完全和通韃無異,隻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思考片刻,他遲疑道:“公主,這不合時吧?”


  ??九難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冷聲道:“你要食言而肥?”


  ??“公主怎麽能憑空汙蔑我清白?”


  ??陳衝連忙狡辯:“倒不是我不幫忙,隻是現在韃子死了太後、皇帝,又沒了三個顧命大臣,對我反清義士來說,自是形勢一片大好。


  ??用不了多久,各地義軍定如雨後春筍,但這些人雖有一腔熱血,水平隻怕比不上天地會,還有吳三桂、尚可喜兩個狗賊。


  ??殺人我沒問題,殺狗漢奸我更沒意見,可現在暗殺這兩個家夥,完全就是便宜狗韃子了啊!”


  ??“誰說要現在殺?”


  ??得知陳衝不是要反悔,九難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這兩人手下精兵不少,又有北伐抗清的想法,當然不能現在下手。”


  ??“師傅,你想怎麽樣就直接說嘛!”


  ??阿珂忍不住開口:“陳大哥品行高潔、嫉惡如仇,這種事肯定不會推辭的。”


  ??猛地被少女一頓誇,男人還有些不習慣,隻得假裝揉眉心,用手擋住臉上的緋紅。


  ??幹笑兩聲,他耐著性子繼續問:“公主或許不知,蟎清小皇帝和鼇拜,都是被我暗殺,暗殺這事我絕對得心應手。


  ??不知公主是什麽想法,不妨開誠布公談一談,我也不是自賣自誇,在暗殺這方麵,我還是很有經驗的。”


  ??九難沉聲說道:“當務之急是把韃子趕回遼東,天下大勢我自不會違逆。但在他們出兵北伐成定局後,我要你幫我,我要殺了他們全家!”


  ??“殺全家?”


  ??陳衝錯愕道:“這不太好吧?”


  ??“有何不可?”


  ??九難咬牙切齒,眼中殺機肆意、臉上恨意難消:“我父皇母後、兄弟姊妹死於民亂,或許真是天數使然。


  ??但若非這兩個狗賊,韃子豈能侵我中原、殺我黎民?大明當國三百載,若讓兩個不忠不義的漢奸壽終正寢,焉能對得起天下百姓?”


  ??雖然對九難的說法不太認可,但陳衝也隻能說你開心就好。


  ??在他看來,殺漢奸這種事,還用得著找借口嗎?

  ??不是直接動手就完了?

  ??似是看出他的不以為然,九難故意激道:“此乃國仇,並非家恨,閣下不會袖手旁觀吧?”


  ??男人歎了口氣,憂傷的點了點頭:“行吧,你說什麽時候動手,通過天地會找我就行。”


  ??得到這句話,九難終於放下心,臉上難得露出笑顏。


  ??話雖如此說,陳衝心裏卻有些打鼓,總感覺自己要食言而肥。


  ??這些天他細細思索,將兩部電影的畫麵回憶了個大概,然後掰著指頭算了算日子。


  ??不過算來算去,他也沒算個明白,隻覺得好像自己時間不多了。


  ??嗯,看來回南方,得把這事告訴龍兒。


  ??免得到時候自己拍屁股穿越了,讓這位長平公主一個人獨鬥三藩。


  ??咦.……

  ??想起三藩,陳衝忽然發現,自己之前是不是漏掉了耿精忠?

  ??於是他連忙問道:“對了公主,你怎麽隻說要殺吳三桂和尚可喜?耿精忠呢?”


  ??“你真不知道?”


  ??九難麵色怪異,雙眼上下打量,看得陳衝渾身不自在:“你究竟是不是天地會的人?”


  ??陳衝看向阿珂,一臉懵逼的撓頭:“我該知道什麽嗎?”


  ??阿珂點點頭,弱弱道:“陳大哥,耿精忠被天地會陳總舵主所殺,難道你不知道麽?”


  ??陳衝一臉茫然,對自家幫派豐功偉績一概不知,就像剛從山裏出來的野人。


  ??看他麵色不像偽裝,阿珂隻得耐心解釋起來。


  ??“蟎清分封三藩王,分別是雲南平西王吳三桂、廣東平南王尚可喜、福建靖南王耿精忠。”


  ??“後來陳總舵主渡海而歸,帶高手屠了耿精忠全家,又將其死忠屬下殺了個精光,天地會這才有了落腳之地。”


  ??陳衝頓時大吃一驚:“殺伐果斷,陳總舵主竟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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