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蘇韻聽到是要去找蔣慕平的麻煩,她自然是不同意的。
無論如何,蔣慕平都是蔣慕承的親人,比蔣慕承大了近三十歲,父親一樣的存在,她怎麼能跟蔣慕承一起去質問聲討長輩?
何況,蔣慕平也並沒有做太過分的事,沒有過於尖酸刻薄,只是把她的過去很客觀的擺到了明面上,雖然方式極其殘忍,但她也算能理解。
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進門。
蔣慕承聽到她的說辭后,不忍皺眉:「是不是被我二哥嚇傻了?」
「哪有!我只是不想讓你因為我的事跟你的家人起衝突,他來找我也屬人之常情。」
蘇韻靠在蔣慕承的胸膛,「二哥他並沒有像其他長輩那樣,拿錢拿權來壓我,逼我離開你,他只是讓我看清現實。」
蔣慕承沒有說話,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心道,不是蔣慕平沒有拿權勢壓她,沒有逼她離開,而是還沒到時候。
他太了解蔣慕平,先給你自己撤退的機會,若你還是頑固堅守,他就會動用他的手段。
所以,他怎麼會給蔣慕平再欺負蘇韻的機會?
蘇韻咬咬下唇,又說:「雖然我當時很難過,可事後又覺得挺慶幸,至少我以後不用心驚膽戰,不用擔心你家裡人知道我的過去,我要怎麼辦。這樣不是挺好?是福不是禍嘛。」
她抬頭看他:「這事就算過去了,行嗎?」
蔣慕承是她在乎的人,蔣慕平又是蔣慕承在乎的親人,她雖然很委屈,可是也不想讓蔣慕承夾在中間為難。
這件事里,無論孰對孰錯,總要有個人先妥協,這樣她和蔣慕承結婚後大家才能和睦相處。
而蔣慕平一直是站在權力頂端的人,習慣了別人的服從,就連他自己的親生女兒蔣小米,他都不買賬,何況還是一個陌生人的她?
既然如此,那麼她就做那個隱忍的人,把昨晚的事就當一頁紙翻過去。不是她有多大度,是因為蔣慕承這個男人,值得她偶爾委屈一下自己。
蔣慕承拂拂被她自己咬過的下唇,心生不滿:「以後不許再咬!」
蘇韻輕輕拍他一下,「我剛說的話聽到沒啊?」
「沒!」
「.……」
蔣慕承將她從懷裡拉開,讓她與他對視,「蘇韻,誰都不可以欺負你,包括我的家人。我的女人,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就算他是我二哥,也不行!」
他牽著她的手轉身朝住院部走去,「先去找我二哥算賬,算賬后心情舒爽,可以多吃點飯。」
蘇韻拚命將他往後拽:「我不去!」
「這就慫了?」
「不是慫不慫的問題,反正我不去!」
蔣慕承停下來,無奈的看著她,「我保證不會跟他起衝突,也不去質問他,前提是……」他刻意停下來。
「是什麼?」
「你陪我一起去。」
所以他這是跟她杠上了?
磨不過他,還是同他一起去了,只是那場面.……後來的日子,每每回想起那一幕,還是驚心動魄。
因為有蔣慕承帶著,所以省去了很多繁縟的登記檢查環節,直接來到蔣慕平的病房樓層。
病房門口還有隨行人員把手,他們認得蔣慕承,自然是不敢有異議就放行,可是卻伸手攔下蘇韻。
蔣慕承面無表情,聲音冷冷的,「我媳婦昨晚可是受了委屈從你們這裡離開的,別告訴我,你們現在不認識她了?」
守衛的幾人嘴角抽搐了下,蔣慕承說話向來不留情面,好在他們已經習慣。
蔣慕平的秘書聽到外頭有嘈雜聲,開門出來查看一下情況,沒想到開門的剎那,就跟蔣慕承凜冽的視線撞上。
秘書縱然閱人無數,什麼場面也都見過,可是蔣慕承深不見底的眸光,還是讓他不由寒噤。
秘書微微頜首:「蔣總。」
蔣慕承淡淡一笑,笑里意味不明,唇角一勾:「呵,不敢當!」拉著蘇韻繞過秘書,直接進了病房。
蘇韻指甲掐了蔣慕承一下,示意他不能這麼沒禮貌,可蔣慕承置若罔聞,看都不看她一眼。
蘇韻拿餘光掃了眼秘書,臉色還不是一般的難看,心想,如今以這個秘書的地位,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結著,可蔣慕承連個台階都不給他。
蔣慕平正在看文件,聞聲抬頭,對於蔣慕承今天會帶著蘇韻一起過來,他也沒表現出多驚訝,預料之內。
他太了解這個弟弟,太護短,他的人誰都動不得。
蔣慕平把眼鏡取下放在一邊,瞅了兩眼蔣慕承,也沒說話。
蔣慕承一直牽著蘇韻的手,徑自坐到休息區的沙發上,蘇韻本想站著,可是一把被蔣慕承拉扯下來。
蘇韻感覺挺尷尬又難為情,畢竟昨晚的記憶實在很糟糕,這第二天就找上門,總有挑釁蔣慕平威嚴的意思。
她從不信奉人與人之間是絕對平等的,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很悲哀,但又如此現實。
蘇韻被迫坐下后,又站起來,對著蔣慕平略微欠身,「蔣書.記。」
就算她再不喜歡蔣慕平,可是該給他的尊重還是不能少,她想跟蔣慕承過一輩子,自然也想跟他的家人愉快相處。
蔣慕承雙手握著她的腰,將她扯到自己懷裡,言語間都是嘲諷:「以後要是一張桌子吃飯,你是不是飯前還要拜拜他?」
蘇韻:「.……」有這麼損自家哥哥么?
蔣慕平的臉色陰沉下來,但還是說了句:「小蘇,不用客氣,坐吧。」
對昨晚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沒再多說,可蔣慕平還是昨晚的那個態度,堅決堅定,不容置喙。
在自家人面前,蔣慕平也沒繞彎子,開門見山:「呵,看這架勢,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蘇韻訕訕的看了眼蔣慕平,對他的直言不諱,她臉上還是掛不住。
蔣慕承冷笑一聲,直呼其名:「蔣慕平,你要不是我二哥,你真以為你有那麼大的臉,能讓我親自過來一趟?」
「你!!!」蔣慕平吹鬍子瞪眼,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他沒想到蔣慕承會這麼不給他面子,還當著蘇韻的面。
轉念一想,他過來就是為蘇韻出氣,他是怎麼損怎麼來。
蘇韻用手背碰碰他的腿,示意他說話別太過分,照這樣下去,鐵定要鬧得不開可交,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場面。
蔣慕承斜了她一眼,讓她安靜。
蔣慕平越想越氣,厲聲警告:「蔣慕承,別不知好歹!」
「我從小就這樣,你又不是剛認識我!」蔣慕承的視線與他相接,「二哥,有些事,我就用不著說破,大家心知肚明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蔣慕平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他不否認,他不同意蔣慕承的婚事,是有自己的私心,蔣慕承雖然是他弟弟,可他一直把這個弟弟當兒子一樣培養,雖然蔣慕承天生叛逆也不聽話,但不得不承認,蔣慕承如今是他的驕傲。
他想給蔣慕承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不僅可以鞏固自己的位置,還能給蔣家帶來無限榮耀,可蔣慕承若是娶了蘇韻,他這些年的心血就白白浪費。
任憑誰都不會甘心。
隨後,蔣慕承問蘇韻:「對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的下一句是什麼?」
蘇韻也沒多想,回他:「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回答完后,又感覺哪裡不對勁。
蔣慕承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下巴朝著蔣慕平的方向微揚:「他就是當代典型代表,什麼都關心,連帶著我的婚事,他都廢寢忘食的操心,你說,我是不是該做面錦旗送給他?」
蘇韻明明沒有喝水,卻被嗆的連連咳嗽,她頭埋的很低,不敢看蔣慕平,即便不看,她都知道現在蔣慕平會有多難看。
她用腳尖碰碰他的腳踝,讓他注意說話分寸。
蔣慕平一言不發的目光緊鎖蔣慕承,可是蔣慕承壓根就不懼怕,他依然我行我素。
「二哥,你昨晚找錯人了,你該來找我,是你弟弟我死乞白賴的纏著蘇韻,結果你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找人家姑娘算賬,這不是擺明了護短欺負人么?」
「一個有身份有涵養的有頭有臉的父母.官,不關心民生大事,卻帶著秘書和保鏢去威脅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又無父無母的小姑娘,這要是傳了出去,您的臉該往哪兒擱呀!」
蘇韻嘴角抽搐了下,蔣慕承還真是毒舌,有身份,有涵養,有頭有臉,這不是盡在拐彎抹角的罵蔣慕平么?……
蔣慕平的臉色鐵青,但礙於蘇韻在場,又不能丟了該有的素養,昨晚的事的確是他理虧,如今只能咬牙切齒的盯著蔣慕承,示意他閉嘴。
可蔣慕承什麼時候又是個聽話的主了,他現在是怎麼舒心怎麼來。
蔣慕承面色緊繃,與蔣慕平目光相接,他一字一頓:「二哥,您的做派才是丟了蔣家的臉面。」
蔣慕平氣的一巴掌拍在床頭柜上,虛空點點蔣慕承:「蔣慕承,你現在是了不得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二哥嗎!」
「我眼太小,盛不下您這尊大佛!」
蘇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萬一他們真要反目成仇,她的罪過可就大了,她使勁揪著蔣慕承的大腿,提醒他說話要有分寸。
他來之前是怎麼說來著?說不會質問不會聲討,眼下馬上都要打起來了,他想過她的處境沒?
蔣慕承被她揪的疼的『嘶』了一聲,眉頭緊皺,「蘇韻,你腦子有坑吧?你現在不是該幫著我罵那個老傢伙?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還幫著我二哥來掐我,有你這樣當媳婦的么!」
蘇韻:「.……」
蔣慕平也下意識瞥了眼蘇韻,豬肝色的臉終於有所緩和。
幾秒后,蘇韻才反應過來,蔣慕承這是在給蔣慕平台階下,同時又讓她在蔣慕平那裡加了好的印象分。
這個男人呀,打一棍再個甜棗,還讓人感激涕零。
蔣慕承整個人放鬆不少,倚靠在沙發里,懶洋洋的語調:「對了,二哥,我跟蘇韻打算明年春天舉行婚禮。」
蘇韻側臉看他,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還不等蔣慕平有意見,蔣慕承話鋒一轉,搶先說:「不過我可沒打算請您老人家去,免得您心裡堵得慌,您的心臟承本來就脆弱,比我們家老頭子的心臟都嬌氣,萬一到時要昏過去,我還得叫急救車,原本大好的日子,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總會觸霉頭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蔣慕平實在忍無可忍,也不顧蘇韻在不在場,發飆:「蔣小四,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蔣慕承笑:「別急呀,我說完了自然會滾!」
轉瞬,他臉色又恢復嚴肅,「二哥,我今天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蘇韻我娶定了,不管是誰,也別想把她從我身邊逼走。」
他稍作停頓,特意強調:「我這個人極度自私,翻臉比翻書還快,誰要是動了我的人,我是六親不認的!」
蔣慕承起身,順帶著拉起蘇韻,他徑自走到蔣慕平病床前,拿起床頭櫃的茶杯遞給蔣慕平,勸他:「二哥,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這個事實,而不是一味的挑蘇韻過去的不是。」
隨即又嬉笑說:「來,喝口茶,消消火!」
蔣慕平厲眼看他,沒接,指指門口:「現在就給我滾!」
蔣慕承也無所謂,將茶杯放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又說:「二哥,你不知道吧,小米上午已經生了,生了個男孩,七斤二兩。」
蔣慕平臉色陰沉的愈加厲害,嘴唇緊抿,胸膛被氣的起伏的厲害。
蔣慕承似笑非笑:「想不想看你外孫?」說完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了,小米都跟你斷絕關係了,你就是去了,她都不會把孩子給你看。不過呢,你要是真想看,我倒是有個法子。」
說著,語氣有些戲謔,「您就換上打掃衛生的工作服,帶上帽子口罩,全副武裝好,偷偷溜進去看兩眼,也不會被發現。」
蔣慕平氣的嘴唇都發抖,今天他在蘇韻面前可是顏面盡掃,活了這麼大,也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可偏偏他無從辯駁。
說完,蔣慕承向後退了幾步,轉身走向休息區,拉著蘇韻就往病房門口走,蘇韻還匆忙轉頭,「蔣書.記,您先休息,我們.……」
蔣慕承不耐煩的將她扯到懷裡,「你有沒有點眼色?他都讓你老公滾了,你還跟他客氣!」
蘇韻:「.……」
剛走到門口,房門還沒關上,就聽到裡面『砰』的一聲,蘇韻嚇得一個哆嗦,剛才那個上好的紫砂杯,大概已經粉身碎骨。
蘇韻擔心道:「你進去看看吧,他本來就是病人,不能這麼氣他的。」
「沒事,我剛才把杯子放在他跟前,就是方便他拿著摔。老頭子的惡習,他真一點都沒少遺傳,裝病,摔杯子,他可是深得要領。」
蘇韻汗,這家子還真是令人無語。
走出住院部,蘇韻心裡舒服不少,蔣慕承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守護,可又有點自責,總覺得跟蔣慕承今天的行為有些過分。
她拉扯一下他的衣袖,「誒,我們過分了吧,二哥年紀也大了,又是病人,再說.……他不管做了什麼,也都是為你好,你今天這麼對他,他會不會很傷心?」
蔣慕承揉揉她的臉頰,有些不為人知的黑暗,人性的複雜,她不知道就算了,說了也只會給她徒增煩惱,何必?
「別多想,跟你沒關係,我跟他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現在好多了,以前經常吵得不可開交,我有時都半年回家。」
蘇韻聽后不由鬆口氣,「以後讓著他點唄。」
蔣慕承點點頭,牽著她往醫院的停車場走去。
剛坐上車,蔣慕承的手機就響起,他盯著屏幕看了半晌,並沒有接聽。直到響到第二遍,他才不緊不慢的接起。
袁穎的聲音夾雜著焦急,「四哥,你晚上有空嗎?我想跟你見一面。」
蔣慕承『呵』了一聲,以著慣有的沉穩平靜的語氣說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恩?」
袁穎咬著嘴唇,無言反駁。
「你父親要見我,都需要通過我的秘書提前預約,你又是哪來的自信,就憑一個電話,我就會見你?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蔣慕承直接按掉電話,把袁穎的手機號拉入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