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一回 畫裏畫外(下)
“我能夠掌控與這個世界並立的,或者更低等一些的世界嗎?”九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我隻能掌控住這麽一個世界,那麽,就算這個世界可以被認為是真正的大千世界,我的能耐,仍是有限。”
“按理來說,不該會出現上位者無法控製下等層麵的事情,也不會出現我無法折返原來世界的可能,因為天道就是如此——從來都是往上爬困難,往下掉,眼一閉就可以了。”
於是,九龍開始試圖尋找能夠讓他重新回到原來那個世界之中的可能,但是許久之後,他終於不得不接受了這麽一個現實,那就是,他的得道飛升,大概是飛升錯地方了。
“我當初感受到的從天穹傳來的召喚吸引之力,其實反而是來自於深淵的誘惑嗎?”九龍心下一片慘然,“所以,我就這麽眼一閉,跳了下來?”
不過,九龍畢竟曾經是一個世界之中的頂尖人物,就算陷於絕境他也不會放棄,於是,終於的終於,他找到了那層將自己與原來的世界隔開的界限之所在,然後他才意識到了這兩個世界之間的差距——相對於真實的世界而言,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其實就隻是一副平平的畫卷而已。
——人可以在畫卷上隨意的作畫,修改塗抹,而畫卷之中的人卻隻能在一無所知之中默默地接受這一切,並將其認作理所當然,而後毫無反抗之力的將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視作天意。
至於九龍,他比其他的那些同在畫卷之中的存在要好上那麽一些的是——九龍雖然置身於畫卷之中,但是他同時也是這畫卷以及這畫卷世界的創造者,他有著和畫卷之外的人們同樣境界的眼界和修為,所以這副畫卷之中會存在些什麽發生些什麽,看的依然是九龍自己的意願而並非畫卷之外那些路人的心意,九龍能夠為這幅畫卷做主。
“這不就等於我好端端一個世間頂尖的人物,結果卻因為一時貪妄走錯了路數,最終變成了畫中靈嗎?”這種感知並不能讓九龍覺得安慰,“成為這畫中世界的主人於我來說有何意義?這甚至都不如我在大千世界之中控製那一方小世界來得有價值。”
“我得重新回轉。”九龍於是下定了決心,“這隻是求道路上的一段小小的波折——走錯路了回頭再來便是,我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
……
畫中世界的時間其實一直沒有什麽很明確的表征和依據——九龍是這畫中世界的主人,這畫中世界的時間流逝,便也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於是,九龍通過琉京之中自己留下的那幅為了壓製福王這個分身而特別煉製的畫卷,重新將自己的意念觸及到原本自己所在的大千世界的時候,福王隻覺得自己似乎連那張龍椅都還沒坐熱,便已經再度成為了一個為人掌控的傀儡,於是他的心裏漸漸開始質疑起自己這個位置的正當性,並對九龍之前所做的一切安排都生出了暗暗的不滿,於是,他才趁著明澤結丹的時候,偷偷動了手腳,以一名化神前輩的身份,對一名丹都沒結的小輩下了手。
九龍和福王之間就這樣開始了互相牽製的過程,並且,雙方之間長久累積下來的矛盾,亦終於在福王對田衝等人下手之後,徹底爆發了開來。
雙方都開始孤注一擲——九龍想要借用自己留下的那些力量從畫中世界重新歸來,福王則想要將那些力量全數拿捏到自己手中,於是,雙方之間,等於是開始了一場生死之爭。
九龍失敗的話,他眼前的這條能看得見能觸及到的回歸之路便很有可能就會徹底消失,而福王如果失敗的話,他便會成為一道需要被抹殺的分身,所有自己能夠用有的一切——修為,身份,地位,甚至自己這麽一具成型的肉身——全部都會化為烏有,消失不見。
於是,終於,在這麽一種被壓逼到瘋狂的境地之中,九龍終於爆發出了自己心裏的那麽一絲狠意——他決意動手毀滅眼前手中這麽個對自己無比乖順懂事的畫中世界。
“不破不立。”九龍的念頭讓他一直以一種咬牙切齒的姿態與自己的另一部分怯懦之心奮戰著,“我要是因為怕死,因為擔心未來會比眼下的境況更遭,於是就這樣放棄進取之心的話,我才是真正的沒救了——做錯了的選擇和決定可以時候彌補改正,但是要是什麽都不敢做,那還不如趁早自我了結了的好。”
而在自我堅定自己這勇往直前的念頭的時候,九龍莫名想起了單烏,畢竟單烏的確能夠算是他見過的最為膽大妄為之人,但是轉眼,他便已經將一切都拋諸腦後,因為,這個世界想要被毀滅的話,首先需要被碾碎的,就是他自己的意識——九龍的自我意識構成了這個世界運轉的根基,如果不從這種根源上下手的話,九龍永遠也別想擺脫這個畫中世界。
於是,畫裏畫外,都是驚人的動靜。
……
“這裏是哪裏?”九龍環顧四周,觸目所及,皆是茫茫滄海,“這顯然不是我原先所在的世界。”
而九龍在心底閃現出這麽一句疑問之後,又等了片刻,發現確實沒有人跳出來跟他說“恭喜你,你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世界了”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同時他也發現周圍的靈力也貧瘠得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並且這種貧瘠並沒有因為他的渴望而有所改變,於是,這種事事都不夠如願的感知,讓九龍的心情變得越發痛快了起來。
“這就對了。”九龍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這才是真實世界該有的模樣!”
“真實的世界是不可能事事如意隨隨便便就心想事成的——有挑戰,有波折,有各種無法平息的麻煩,才是我們修煉至巔峰之境的價值所在。”
“那麽,現在,我可以開始試著來征服這麽個世界了嗎?”九龍的視線眺望向遠方,他已經能夠明確地感受到,在遙遠的地方,有那麽幾個強大的存在,正在對著他展示出滿滿的戒備之意,很顯然,他這麽一個外來的修士,是有可能打破眼下這個混亂之中平衡的局麵的。
“這個世界……是單烏的來處?”一些過於熟悉的訊息和場景已經闖入了九龍的意識之中,他立即便聯係上了他曾經在單烏識海之中看到過的場景——譬如那懸浮在海麵上的三座浮山,以及那浮山之中的強大存在。
“所以,這意味著,我是不是還有希望回到原點?”九龍的心裏生出了新的期待——單烏當初就那點修為,都能穿過世界之間的壁障來到九龍所在的世界,那麽九龍憑借著自己的修為,以及自己對世界對規則的領悟,必然也是有可能輕而易舉地完成這一點的。
“不管是重回原來的世界,還是去追逐真正的得道飛升……總之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九龍無聲地攤開了雙手,似乎想要好好地擁抱一番這個現實的世界——雖然在這個世界之中,九龍完全沒有感應到任何能夠指引他繼續得道飛升的莫名力量,好像前路早已經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徹底斷絕了,於是如今就隻剩下了一個巨大的沒有破綻的籠子,倒扣在那蒼穹之上,將九龍以及其他那些個有化神境界實力的高人前輩們全拘束在這麽普普通通的一方世界之中。
“如果我當真找到了回去的路,那麽隻希望那個時候,阿福和明澤那兩個小子不要將我打下的基業給敗了個幹淨才好……”
……
琉國的小皇帝——福王也好阿福也好——帶著騰空而起的琉京直接撞上了高空之上那一團正漸漸凝滯了的漩渦空洞。
小皇帝的這般舉動讓皇宮之中留守的那些侍衛隨從還有那些剛剛被他塞進後宮之中的女子們都嚇得臉色蒼白,那些侍衛們雖然被削去了修為和對靈力的掌控之力,但是憑借對皇帝的忠心耿耿還勉強算能站定,而那些女子們索性全部跌坐在了地上,全身顫抖,有的甚至直接閉上了眼睛,擺出了一副不再反抗直接等死的架勢。
“閉什麽眼呢?這正是你們該睜大雙眼見證我的神通見證我的勝利的時候。”小皇帝哈哈大笑,然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強大力量突然就變得細微了起來,仿佛一根根手指,死死扒住了那些女子們的雙眼,逼得她們不得不直視自己頭頂上那仿佛怪獸的血盆大口一樣的漩渦——如果她們想要閉眼的話,她們的眼球是會在這種力量之下直接爆裂開來的。
於是,在這些人的注視仰望之中,小皇帝衣袂飄飄地站在琉京最高的一處高樓的尖端,對著那漩渦張開了雙臂,然後,好像天空上真的就出現了一雙無形的手,正死死地摳住了那漩渦的邊緣,並且想要將那漩渦給直接從天穹之上摳下來一樣。
然後,那漩渦的邊緣,竟就真的出現了一條條空間破碎的裂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