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三回 那迦黑月的反擊(上)
黎凰的計劃幾乎沒有破綻。
豔骨在與吃遍天的對峙和一番你死我活驚天動地你追我趕的爭鬥之後,在吃遍天後撤,以及那些黑泥依然對吃遍天張牙舞爪的姿態之中,似乎猛地又想起了什麽,竟突然就放棄了對於吃遍天的追擊,落在了那些囂張的黑泥之後,陷入了時而沉思時而狂躁的狀態之中,同時她周圍的那些黑泥也開始受她影響,一會兒迸射出一堆尖刺似乎想要將周圍的一切全部削碎,一會兒又平靜了下來變成了豔骨腿邊偎依的小獸,同時,這些受到影響的黑泥的麵積就這樣漸漸大了起來,終於,有那麽一天,追在吃遍天身後的黑泥悉數平靜,豔骨抬起來頭,用一種無比正常的表情,衝著一直在遠處遊走的吃遍天說道:“我想起來我是誰了,我也記得你是誰了。”
豔骨的聲音仿佛兩塊石頭之間互相摩擦,雖然刺耳含混,但是到底還是將自己想要表達的意願傳遞出去了。
“哈?”吃遍天躲在遠處珍薈樓的樓船之中探頭探腦地正在張望,聽到了豔骨這麽一句話之後,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立即小心翼翼地離開樓船,靠近前來,繼而,吃遍天欣慰地發現,豔骨的意識果然已經變得清醒了,說話正常表情正常對自己的態度也正常,甚至她周邊的黑泥也在老老實實地退去,對吃遍天再沒有一絲敵意。
於是,沒過多久,豔骨腳邊的黑泥已經幾乎完全退回了原本的區域之中,隻留下了豔骨一人站在那水麵之上——豔骨的腳下仍與那大片黑泥之間連著那麽一道橋梁,似乎她已經徹底成為了那黑泥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分開了。
“唉……”豔骨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腳,輕聲地歎了一口氣,而這口氣一歎,吃遍天就明白,豔骨這女人是真正清醒了。
“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吃遍天大著膽子讓自己靠得更近了一些,開口問道。
“生不如死,不知生死……”豔骨將兩手攤開在了自己的眼前,明明是黑泥構成的隻有線條的雙眼卻似乎仍有視力一般,死死地盯著她那雙纖纖玉手,竟是隱隱透出了一種心如死灰的情緒來,“我該怎麽辦呢……”
“看起來果然是沒事了。”吃遍天心下有些竊喜,反正他也不是真關心豔骨到底如何,他隻是想要知道,豔骨是不是有辦法帶著他進入那片黑泥之中。
“你現在,是成為這些黑泥的主人們了嗎?甚至可以讓它們來為你構建肉身了?”吃遍天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啊。”豔骨點頭,繼續歎氣,“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落入眼下這狀態的嗎?”吃遍天眼珠子一轉,繼續追問,“或者說,你還記得……你為何好好的太虛幻境不呆,要跑到這黑泥之中……嗯……遭罪呢?”
鑒於豔骨這不知生死的狀態,吃遍天硬生生地將“找死”兩個字給吞了下去,而他問這個問題的主要目的,自然是為了引導豔骨的記憶,讓她回憶起那個變成蘑菇後撲騰撲騰地飛進黑泥深處的那迦黑月。
豔骨也沒有辜負吃遍天的重望,差不多就是兩個呼吸左右的時間,豔骨便已經擺出了一副“我已經全部都想起了啦”的表情來,同時,一句話亦說得咬牙切齒:“是那小蘑菇。”
“我得去找她算賬。”豔骨哼哼了兩聲,也沒有怎麽理會吃遍天,直接掉頭,往那黑泥之中折返而去,吃遍天眼珠子轉了轉,小心翼翼地跟上,發現周圍的那些黑泥果然沒有攻擊他的打算,於是他頓時心裏樂開了花,更有種多年困局一朝解的輕鬆感。
“早知如此,我就在這邊上等著豔骨搞定一切浮出來就行了嘛,又何必自己辛辛苦苦耗費心力折騰那麽多沒用的花樣?那樣的話……這兩百餘年便也不算什麽了。”吃遍天心裏嘀咕著,立即又開始替自己不值了。
……
吃遍天跟在豔骨身後,一路太平無事地往那黑泥深處移動,過程之中,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吃遍天警覺,並隨時準備撤離,這種充滿戒備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他已經開始隱隱對那迦黑月和黎凰的所在有所感應的地步——吃遍天一直心心念念的目的地,已經距離他不遠了。
“這兒已經是中心了。”豔骨對吃遍天如此說道,此時的吃遍天甚至敢於直接落腳在那黑泥之上,左顧右盼地張望著周遭的風景。
“她們……在下麵?”吃遍天尋覓了許久,連掐帶算,總算是算出了一些個苗頭,將視線落在了下方的黑泥之上,繼而皺起了眉頭,“你……不能讓這些黑泥分開嗎?”
“需要時間。”豔骨如此回答,“那些深處的黑泥目前仍未聽我號令。”
“哦……”吃遍天有些意外豔骨回答得如此輕鬆,於是他一方麵覺得“哎呀那可太棒了”,另一方麵卻有些悲觀地覺得“真能這麽容易那就好了”,眉頭不由自主地就糾結了起來。
豔骨也沒理會吃遍天,整個身形直接就如一灘水一樣化開在這黑泥之上,並幹脆地融了進去,留吃遍天一人在那表層踟躕往返,猶疑不定。
……
“竟要做到這般地步嗎?”那迦黑月向黎凰提出質疑,她們如今的確在那黑泥的深處,吃遍天的推斷並沒有出現問題。
“他可是吃遍天呢。”黎凰撇嘴,“比你我,甚至豔骨加起來,都要強大的吃遍天呢。”
“我甚至都不覺得他會應對不了這些黑泥……他如此謹慎,或許隻是因為計算之後,覺得那些代價不值得而已。”黎凰抬頭,看著頭頂上依然緩緩蠕動著的大片黑泥,“當然,他也不會真正完全地信任豔骨,雖然他已經跟著進來了……”
“所以,如果我們這兩誘餌不夠真實,如果沒有在他真正潛入黑泥之時就發動攻擊,我覺得……十有八九,他仍可逃之夭夭,然後,我們大概就真的別想再出去了。”黎凰的視線轉向那迦黑月,語氣裏流露出來情緒並不樂觀。
“如果真到了那種地步……”那迦黑月想到了一種可能,死死地盯住了黎凰,“我原本以為這片廢墟是無法移動的,所以才會長久地留滯於這黑泥中央,但是現在,你卻告訴我這些黑泥可以輕易地推動掩埋這麽一處所在,換而言之,這廢墟其實可以認為是橫在這些黑泥肩膀上的一座浮島……那麽,你會以這浮島為基礎,直接馭使這些黑泥,讓它們仿佛你手中軍隊一樣,去往你想要前去的地方嗎?”
“利用這些黑泥來征服天下?而這浮島就是我們的鑾駕所在?”黎凰笑了起來,“聽起來不錯,你有這個興趣嗎?”
“不……”那迦黑月搖了搖頭,“現下,我們還是看看怎麽將吃遍天給坑進來吧。
……
吃遍天在黑泥的上方盤旋了三天三夜,正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選擇退避的時候,下方的黑泥仿佛底部突然開了個大洞,嘩啦一下就陷落出了一個回旋著的不知道有多深的漩渦,少頃,豔骨的那張臉就這樣在漩渦壁上探了出來,而後又長出了半身,揮舞著胳膊,對吃遍天招了招手。
“發生了什麽?”吃遍天小心靠近,開口問道。
“還有一層法陣,需要以靈力破解,我無可奈何。”豔骨對吃遍天如此說道,同時無奈地攤開了自己的雙手,向他示意自己如今的軀殼——這早不是正常的人類肉身了。
理由充足無比,並且吃遍天也算是了解黎凰的陣道修為,見識過太虛幻境的護山法陣,知道這種事情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可是,吃遍天卻總是隱隱覺得事態有些不妥。
“你怕了?”豔骨有些挑釁地看了吃遍天一眼,冷哼了一聲,“其實,我並不介意對你施展一些威逼的手段。”
豔骨的話音未落,周圍的黑泥已經開始躁動了起來,隱隱對吃遍天形成了一個包圍的趨勢。
豔骨的這種反應反而讓吃遍天覺得事情靠譜了起來:“這世上哪有人是逼著別人往陷阱裏跳的?”
——吃遍天知道自己那謹慎的性格,也知道豔骨黎凰等人了解自己這性格,所以如果她們想要將自己拖入什麽陷阱的話,一定會將一切都粉飾到極致的完美和毫無破綻,而不是在這距離成功隻差一步的時候,就露出這種仿佛撕破臉一樣的行為的,因為這實在太容易打草驚蛇。
於是吃遍天嗬嗬地笑了起來,搓著手落到了豔骨的旁邊,討好地說道:“別生氣嘛,我這不就來為你鞍前馬後了?”
“這還差不多。”豔骨冷哼一聲,直接掉頭,順著那漩渦四壁一路滑下,而吃遍天歎了一口氣口,便也就緊跟著往那漩渦深處落去。
周圍那些之前用以對吃遍天進行威懾的黑泥浪濤漸漸平息了下來。
然後,這一個巨大的漩渦,同樣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