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回 躲避無用(上)
吃遍天沒作什麽妖,黎凰在打探清楚了那堆饕客們的喜好脾性後,一時半會也還沒整理出什麽主意,反而是那迦黑月有些不安分了起來,因為她分明能夠感受到黎凰所聯通的另一側的世界之中,那越來越明確越來越壯大的神明之力——距離越近,她越能感受到那種同行相斥的情緒。
“那一頭有一個新生的神明?”那迦黑月終於找到機會逼住了黎凰,如此問道。
“唔,的確是有一個,搞不好還是兩個……不過這一時半會兒,我還不會讓你動他,因為那兩個人,是我所準備的魚餌。”黎凰如此回答,笑眯眯地看著那迦黑月,似乎將她當做一個曾與自己朝夕相處許久的好友,甚至還透著一點將她當做普通女孩子哄的意味——這與之前黎凰對那迦黑月那些微的戒備之感完全不同。
“咦?”那迦黑月察覺到了異樣,稍稍退開了一些,上下打量著黎凰,半晌,遲疑著問了一句:“單烏?”
“你也能感覺出來?看來我這裝得的確是不怎麽像。”這個看起來應該是黎凰的女子笑道,承認了那迦黑月的猜測。
“你……你這是隻以意識溝通兩界?”那迦黑月知道單烏和黎凰的能耐,本覺得自己能夠理解,但是在仔細查探過單烏的狀態之後,那迦黑月的臉色便有些怪異了,“你還能確定自己是誰嗎?”
“似乎並不難。”黎凰笑道,“好像隻要認定了‘我’是‘我’,那麽其他一切用以依附的存在,全部都是可以替換的呢。”
黎凰正這樣說著,那迦黑月突然就察覺到了自己身體裏多出來的那點信力——那正是當初單烏給予她的那絲信仰,而她正是靠著這一點信力方才勉力在吃遍天和豔骨的壓製下抱持住了那一絲未曾熄滅的希望。
“你……”那迦黑月瞪著眼睛看著黎凰,臉上的表情越發地難以言說。
“現在這個,才是當初你所熟悉的單烏,也就是你最真誠的信徒單烏。”黎凰繼續說道,同時彎腰,衝著那迦黑月行了一禮,口中的稱呼亦變成了“我的女神”
那迦黑月被嚇得連連倒退,半晌之後,方才糾結著回應了一句:“你的這點信力,我可不敢再要了。”
而就在那迦黑月想要將單烏給予的那點信力從自己所有的信力之中剔除出去的時候,黎凰突然上前了一步,抬手按住了那迦黑月的舉動:“你真的不想接納另外一個世界的信力了?”
“我……”那迦黑月遲疑了起來,她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交易,或者說是一個賭局——單烏意圖用另一個世界中可能存在的強大信力,來挽留那迦黑月識海之中的那點特殊的信力。
“他的信力,是有可能反過來影響到我的思維脾性等等等等的……”那迦黑月的心中有些忐忑,“難道我也能像他那樣,始終堅持住‘我’即是‘我’嗎?我真的能夠如他那樣,排除掉一切幹擾,在任何情況下,都堅持住那一點本源嗎?”
“如果我被他控製了的話,要那麽強大的信力有什麽用?”那迦黑月一念及此,剛想開口拒絕單烏的提議,她的思維便已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不,這種退縮逃避是不應該的——如果我連自己的本心都沒有信心堅持下去的話,我何必還要走這神明之道?我又有什麽資格去貪求那麽多的信力?”
“每一點信力,都是可能對我造成影響的——我終究會成為一個眾人心目中的神明。”那迦黑月想到此處,一時之間竟有些怔然,怔然到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開口問上一番“我是誰”,“誰是我”了。
“你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麽嗎?”黎凰察覺到了那迦黑月的遲疑,於是再度開口蠱惑,“因為害怕改變,而放棄最初的目標,這何嚐不是一種失去自我的過程?”
“言之有理。”那迦黑月回過神來,將黎凰的那句話翻來覆去地念叨了數遍,終於咬牙切齒地應承了,“未來,那個世界裏頭的信力,全部都是我的。”
“好。”黎凰點了點頭,反正這種承諾,最後要緊的仍是各自的實力。
……
兩頭的世界都在默默地改變著。
在黎凰的那一頭,那些普通修士們似乎是察覺到了這片大陸之上的風雨欲來,開始往那無盡海洋探索了起來。
事實上,在當日黎凰於琉京上空一舞之後,最後留下的那點餘韻便已經煽動了不少人的追隨之意——當時很多人往著四麵八方奔走而去,其中的一部分人,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頭。
這些人去到了更遙遠的海域,在一些孤零零的小島上發現了多年以前修士經過所留下的痕跡,更有甚者索性直接遇上了活的“本地人”,而後更是在這些海島之上集結成了一個個小小的坊市。
海中的妖獸和各種特產讓這些大陸上過來的修士們感到新鮮,而這些修士們帶來的大陸上的訊息和資源更是讓這些“本地人”欣喜莫名,於是很快便開始有人來往於大陸和那些海島之間,倒手各種特產貨物,幾番折騰之間,輕易便賺取了一身豐厚的身家。
這些“開拓者”幾乎可以媲美一夜暴富的經曆極大地吸引了他們身旁的人,而後這麽一條致富的路徑立即一傳十十傳百地蔓延了開來,於是開始出海給自己尋找財富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如蝗蟲一樣成群結隊。
一個個嶄新的臨時坊市開始在那些島嶼上誕生,這些熱鬧逐漸蔓延,漸漸地就開始影響到千鶴明澤等人所在的虹霞島了。
“人越來越多了。”明月冒出水麵,對明澤如此說道,“我不知道他們對你們會不會有惡意,但是……要不了多久,他們當中便很有可能會有人發現你們所在的這個島嶼了。”
“他們當中有些人馴服了一些海中妖獸,可以靠著那些妖獸的指引來尋找某些特定的島嶼——這虹霞島上有這麽多的人,本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目標。”明月繼續匯報著,明澤的眉頭亦在此時越皺越緊。
明月似乎是不忍明澤如此糾結,忍不住就提議了一句:“如果你和你的家人想要避難的話,其實我可以帶你們躲避到海底的……我的別宮之中的——海底之下的風景並不比這些島嶼差上多少,而我的別宮位置精妙防護森嚴,那群修士根本別想找到,就算找到了,也別想進去。”
“不,其實我並不是擔心安全的問題,你要知道,我那田衝叔叔在這虹霞島上這麽多年,早就把虹霞島的內部打造成了一個可以讓我們全部住進去的牢固堡壘了……所以,我真正糾結的……”明澤搖了搖頭,在短暫的遲疑之後,向明月坦誠道,“你說,我要不要去看看那些修士們一眼呢?畢竟我自出生之後,便一直都不曾看到過別的新鮮的麵孔,所以我現在每天聽你說有關我的那些同類的種種,著實是有些心癢難耐了。”
明澤如此說著,同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露出了一副胸腔之中兔子亂蹦坐立不安的激動表情來。
“我想看看他們是怎麽說話走路的,是不是也說著與我一樣的語言,我想看看他們都穿些啥吃些啥,我想問問他們那片大陸上到底是什麽光景,我想知道是不是還有別的更有效率的方法可以讓我到達陸地,可以讓我往自己的同類之中湊湊熱鬧……”
“可是我又害怕自己這麽莽撞行事會誤事,又或者打亂了了田衝叔叔的什麽計劃,又或者根本就是送上門去,成為他們的盤中餐。”明澤越說,表情越發地沮喪。
明月打量著明澤,半晌之後,遲疑著問了一句:“要不你易容後,先試著過去看一眼呢?”
“易容?真是好主意……”明澤摸著下巴想著,似乎隱隱有了決斷。
而在這個時候,明月突然沉入了海水,半晌之後方才浮出水麵,將手中一個小小的隻有核桃大小的海螺丟進了明澤的手中:“萬一你被那些凡人們追得走投無路,你就可以對著那螺口大喊,到時候這海螺發出的聲音便會引怒那島嶼附近的海中妖獸,而待到那些妖獸衝撞島嶼並與那些人類發生衝突的時候,你便可以趁亂逃走了,嗯……你身上沾上了我的氣味,那些妖獸們便絕對不會攻擊你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當然,如果你直接以那樂器……對我喊救命的話,我也一定會想辦法找到足夠的力量來救助你的,甚至附近的鮫人也會熱情地相助於你。”明月抿嘴微笑,居然顯出了一抹嬌羞之色來,“這片海洋都是你的後盾,所以,你不會有事的,你的家人們,也都不會有事的。”
“你真是替我考慮得周全。”明澤盯著明月,滿臉的感激之色。
“我真希望我未來的妻子也能夠如你這般……那樣的話,我就此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