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回 世界的節點(上)
豔骨將黎凰給納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之中,並以此隔絕了來自外界的一切窺探。
於是,兩人如今正對坐在一處看起來構型有些眼熟的敞軒之中,軒外是一片花海,微風拂來,暗香幽然。
“請用茶。”豔骨意外的很是客氣,讓黎凰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她伸手接過那茶盞的時候,指尖甚至還有些輕顫。
“請問,黎凰這個名字……是你的本來的名字嗎?”豔骨見黎凰接過茶盞並示意性地抿了一口之後,繼續問道。
“是的。”黎凰稍稍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點頭說了實話。
“你修煉的功法,是天魔魅舞麽?”豔骨繼續問道。
“是的。”這種事情根本沒法隱瞞,黎凰於是幹脆承認,同時反問了一句,“豔骨姑娘所修,也是天魔魅舞?”
“是的。”豔骨有些凝重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我們算是係出同門了。”黎凰輕笑著回應了一句,心中卻忍不住暗道,“莫非這豔骨和當年那夢華女一樣,也是想要搜集天魔魅舞的殘篇,所以才對我如此殷勤?”
“是啊,你我之間,或許還有那麽一份香火淵源。”豔骨點了點頭,“所以我可以知道……姑娘你是從何處雪來這天魔魅舞的呢?”
“中桓山中得到的殘篇。”黎凰如此回答,反正她已經從吃遍天那裏確定這世上沒人知道中桓山在哪裏,也沒人敢說這世上就一定不存在中桓山這樣的所在。
“那麽,你知道蘇媚這個名字麽?”豔骨顯然也並不知道所謂的中桓山在什麽地方,於是她沉默了片刻之後,換了一個另外的角度提問。
“蘇媚?”黎凰其實想裝不知道,但是在聽到這個名字那一刹那,她和單烏這兩頭同時生出的情緒波動到底還是實實在在地影響到了她臉上那細微的表情以及心跳呼吸等一係列細節,於是她隻能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用一種模棱兩可的語氣承認,“似乎有些熟悉。”
“能告訴我你是在什麽情況下知道這個名字的嗎?”豔骨繼續追問。
“說實話麽?”黎凰和單烏的思緒在一瞬間撞在一起迸發了,“說一部分實話試探一下吧,這是個機會——知道這兩個世界之間究竟有何關聯的機會。”
“不管哪裏,都不會有太多沒有意義的巧合的。”自問自答如此進行著,“這些節點一定會留下能夠關聯起來的蛛絲馬跡的。”
於是黎凰皺起了眉頭,露出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後,方才再度開了口:“如果我說實話的話,或許會讓豔骨姑娘你覺得可笑。”
“但說無妨。”豔骨似乎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答案。
“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之中。”黎凰回答,“很難形容,但我覺得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雖然與如今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截然不同——那個世界中,另一個我,結識了一個叫做蘇媚的小姑娘。”
“或許是我在做夢吧。”黎凰說著,自嘲地笑了一句。
“嗬,或許並不是做夢。”豔骨的眼神越來越古怪,“你方才說,你見到的蘇媚是一個小姑娘?”
“是的。”黎凰點頭,“似乎是一個叫做天涯海閣的宗門,她是其中的一名弟子,修為境界……不過剛剛築基。”
“那麽,你見過這個東西麽?”豔骨的手掌攤開在了黎凰的麵前,那上麵憑空浮現了一支紅梅玉釵。
——那正是單烏順手煉製給蘇媚的那小小的見麵禮,裏麵封存著天魔魅舞的功法,以及黎凰的一些囑咐。
那玉釵如今看著已經十分陳舊,不知道是經曆了多少歲月,白色的玉質有些發黃,還有冰裂一樣的紋路,其上附著的陣紋也已經殘缺不全,甚至還有兩道幾乎將其劈斬成兩半的刀痕,因此那些隱匿防禦的效用幾乎已經全部等同於無,甚至連其中封存的那些功法,多半也已經流失殆盡。
“這是……”黎凰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來。
“看起來你果然是知道的。”豔骨的手掌輕輕抬了一下,示意黎凰接過這支玉釵。
黎凰緊張得有些失態,手腳僵硬,更是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繼而才顫抖著手指,從豔骨的手中接過了那枚玉釵。
——這一觸手,黎凰和單烏便已經能夠百分百地確定,那玉釵的確就是單烏送出去的那一支。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你送給她的?”豔骨用的是問句,但是她的眼神已經表明,她十分確定自己的判斷。
“是的……”黎凰承認——在這種情況下,隱瞞已經沒有必要,坦白反而可以得到更多的訊息。
“看起來是真的了。”豔骨似乎是終於卸下了心中的重擔,突然起身,無比認真地整了整衣服,而後對著黎凰彎腰,下跪,叩首……行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後輩拜見前輩的隆重大禮。
黎凰滿麵驚恐,上身後傾,捏著玉釵的那隻手護在身前——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豔骨的小世界中,所有的規則都由豔骨一人掌控,自己根本無法遁逃……黎凰幾乎立即就要往自己的身前丟出太虛幻境,然後躲進去了。
……
“很久以前有一個宗門,名為太虛幻境,主要的功法基礎,便是這天魔魅舞。”豔骨開口說起了往事,“太虛幻境的創始之人為無心女,而我這一係的前輩,當年的姓名便是蘇媚。”
“當然,無心女,還有那位蘇媚前輩都早已經破碎虛空得道成仙了,再後來太虛幻境也消失在漫長的歲月之中,現在大概隻有我這一係還繼承著衣缽,苟延殘喘。”
“這支玉釵,便是我這一係世代相傳之物,而我的師父當年壽數將盡,將這玉釵交給我的時候,告訴了我一個說法。”
“據說我會等到某一日——某日,太虛幻境的宗主,無心女,會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並且會讓太虛幻境重現人間。”豔骨看著黎凰,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這支玉釵,便是我這後輩與無心女相認的信物。”
“我一直以為這傳說隻是我師父隨口編造的,不過這支玉釵畢竟是我師父的遺物,我自會悉心收藏。”
“事實上,在第一次從吃遍天的請帖之上看到你的名字的時候,我就隱約有些預感了。”豔骨一字一句地說著,“我太虛幻境第一位宗主無心女,其原本的姓名,就叫做黎凰。”
……
“我不是轉世,隻是從另一個世界轉移到了這個世界而已。”
“這枚玉釵無法傳遞過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攔在它的麵前,如果強行轉移的話,我這個通道,甚至這兩頭的世界都可能會崩潰——這種情況是第一次發生,之前從未有過。”
“莫非這兩個世界,其實是同一個世界的兩個不同的時間節點上?”
“那麽,我同樣可以認為,眼下豔骨這些人所在的世界,是眼下單烏所在的世界的未來?”
“所以這太虛幻境會是這麽一回事麽——我發現了太虛幻境之後,依著那魔神的預言,憑此將這個宗門發揚光大,甚至自稱無心女,而且還收了蘇媚這麽個徒弟,並且留下信物告訴她未來某個時候我會再度與她的後人相見,然後在多年以後,也就是現在我所在的這個時間節點之上,接收那玉釵信物,並再度成為這個宗門預言之中的複興之人?”
“如此說來,我這個人身上的責任還真是重大啊……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複興太虛幻境,這太虛幻境該給我點回報才行吧?似乎我自認無心女也是挺理所當然的……”
“誒……所以現在是……我身上承擔了同時在兩個時間節點中複興太虛幻境的重任或者說預言麽?”
“同時?不同時?”
“同時,並且不同時。”
“所以這情況……是兩個時間節點一起往前行走麽?那麽我這邊知曉的事情,是不是會影響到另外那個時間節點下一刻所發生的事情?”
“如果我這個時間節點中知道了一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在另外一個時間節點中卻故意去做一些相悖的決定,是不是就改變了曆史?”
“不同的曆史……依然會讓我眼前的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一如既往麽?不會因此而多出什麽或少掉什麽嗎?或者說……這個世界難道不會崩潰重組嗎?那個時候,我又該如何存在?”
“改變了注定的曆史,是不是就等於改變天意?”
“不,或許這些仍是注定——我就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中知道了蘇媚會是我的弟子,知道了我的出現,所以我才會在另外的世界中將信物留下將一切線索埋下……所以,我也很可能因為在這個世界中知道了什麽,想在那個世界中嚐試改變,結果卻依然是眼下我會知曉的命中注定……”
……
黎凰想到了這種種可能,但是心思卻依舊蠢蠢欲動。
這種事情,就好像算命之後,人總是會想方設法要逆天改命一樣……
不試過,怎麽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