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回 做人難難做人(上)
“哦?你是說那蜃珠根本就不是寄售,而是用那樣的價格直接交易,銀貨兩訖,並且那兩個人拿了錢之後也沒有離開,反而是在這島上安頓了下來,看起來是要長住?”朱半賢聽著手下人的匯報,好奇地挑起了眉毛,“有點意思。”
朱半賢的下屬,也就是住在寂空隔壁的那個島民,正在向朱半賢匯報著自己的觀察所得:“昨天看那架勢的確是要長住,不過今天早上我卻發現其中一人已經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那住處隻有一個人了……小的無能,並沒有發現那人是何時離開的。”
“無妨,這兩人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的……同樣也無人察覺,想來多半是有點手段的。”朱半賢摸了摸下巴,想到了自己另外一批手下的匯報——他的那些手下們搜遍了島嶼周邊,同時也盤查過了那些船隊,並沒有人知道那兩個人是怎麽冒出來的。
“然後呢?你還盯出了一些什麽?”朱半賢繼續問道,“那兩人的身家如何?”
“尚不明朗,不過我去問過那幾個幫他們采購的人,都說那兩人出手大方,看起來並不差錢的樣子。”島民立即回複。
“是不識數不識貨的不差錢,還是天生不在意錢的不差錢?”朱半賢繼續問道,這兩種不差錢之間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昨天做主導的那個人看起來是不在意錢的不差錢,雖然大方,但並沒有超過一般大方的程度,而且戒備心也是很強的,不管是與錢三川的交易還是後來在購置房產等等其他的過程中。”那島民思考了片刻之後,如此回答道,“但是現在留下來的這個……我覺得是不識數也不識貨的不差錢。”
“哈?他都做了些什麽,會讓你有如此觀感。”朱半賢生起了一絲好奇之意。
“他早上大概是無聊,出去街上轉了一圈,遇到了藤街那群叫花子,那群叫花子就抱著他的腿哭訴了一番之後,他就將自己身上帶著的金銀全都掏了出來,後來發現不夠,於是就跟那群叫花子們說了自己的住處,並且對那群叫花子們許諾,不管對方麵臨著什麽樣的困境,隻要他能幫得上忙,他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出手相助的。”那島民如此說道,“現在,那群叫花子們已經回頭去商量要不要半夜摸進他那院子,將能偷的東西都偷走了事了。”
“哈?那是個傻子麽?”朱半賢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來。
“說話做事什麽的倒是聰明人的樣子,但是在這件事上……不如說那小子是不食人間煙火?”島民抓了半天腦袋,終於想出了一個形容詞,然後對照了寂空那模樣,頓時覺得自己這形容詞用得實在是太準確了,於是特別得意地向著朱半賢再度強調了一遍。
“如果當真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那小子是哪個大家族的公子少爺?因為某些事情不得不在咱們這裏落腳並且暫時地隱姓埋名?”朱半賢沒再說話,而是開始盤算起這可能的來龍去脈,“而那個比較精明點的小子也許正是這小少爺的家中護衛忠仆之類?”
“如果是這樣的背景的話,似乎才能夠解釋那兩人的種種行徑,並且解釋通那顆蜃珠的由來……”朱半賢的心裏開始打起了算盤,“話說回來,雖然我在這小島上不管是財還是勢都可以算作是第一人了,但是跟別的島嶼上的那些大家族的勢力相比,擺明了還是不夠看的……所以,如果我能趁著這樣的機會,和那小子背後可能存在的大家族打好關係呢?”
“那小子如今的狀況顯然很是窘迫,正是能夠讓我雪中送炭的好時機。”朱半賢已經定下了計劃,“我應該把握住這個機會!”
“這可是能夠讓我們朱家真正接觸到上層人物的機會啊,畢竟那小子的家底……是在窘迫之中都能隨意地拿出一顆蜃珠來的層次。”朱半賢的手攏進了袖口,那顆蜃珠現在已經到了他的手上——這其實也是他第一次弄到手的貨真價實的蜃珠。
“唔,既然藤街那群叫花子打算行動,那麽我正好可以利用一下。”朱半賢的眼珠子轉了轉,抬手召過了那個島民,低聲吩咐了起來,而那島民也連連點頭,表示理解。
……
寂空呆在自己的房屋裏,正看著眼前攤開的那一些金銀票據,滿臉的沉思之色。
“雖然我現在如同凡人一樣無法修煉也無法調用佛力,但是這些身外物對我來說仍是無用……我應該將這些東西拿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寂空思索著,“可是,之前佛子的那些告誡的意思,似乎並不讚同我為自身之外的事情動用這些金銀……”
寂空喃喃地念叨著單烏再三強調過的話語,想到了自己早間遇到那群叫花子的時候一時心軟便慷慨施舍的行為,又想起了單烏曾經說過的有關那鮫人幾次三番地相助人類的種種,隱隱覺得這些事情之間有些微妙的聯係,但是看起來卻又截然不同。
“那鮫人畢竟不是人類,鮫人與人類之間有那種難解的矛盾也是理所當然……我現在可是凡人呐,我想幫助的那些人,同樣也是凡人啊……”寂空輕歎著,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事情也會發展到那種不可調和的境地嗎?”
“不要隨便衝動,想不通的事就多想幾天。”寂空又想到了單烏的另外一句吩咐,終於是長歎了一口氣,終於是下定了決心,“這樣吧,如果他們有誰來找我幫忙,我再將這些東西拿出來好了,至於其他那些開善堂抑或施粥行善之舉,暫時還是先放一放吧,畢竟我現在是連錢該怎麽花都還沒弄清楚啊。”
“等我習慣了這凡人的身軀,知道該如何與這些凡人們打交道之後,再來考慮做這些事情吧。”寂空決定讓事情一步步地變得更有計劃一些,繼而動手收攏起了眼前的那些財物,重新將其放回了原先的所在。
寂空正準備繼續靜坐誦經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屋外傳來了一絲不怎麽正常的動靜,顯然有人正偷偷摸摸地想要靠近,但是看到了這窗戶上映照的燈光,又生出了退縮之意。
寂空警惕了起來,轉過身,手裏捏著那串佛珠,死死地盯住了那院子的方向。
那些遲疑的動靜很快便再度響動了起來,進而變得堅決,甚至透出了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然。
寂空有些詫異,然而他根本來不及想些什麽,他這住處的房門和窗戶便在一瞬間同時被人撞了開來,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呼啦啦地湧了進來——這些乞丐的手裏握著雪亮的剔骨尖刀,此刻紛紛對準了寂空。
寂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因為他已經認了出來,領頭的表情最凶悍的那幾個乞丐,正是早間抱著他的大腿哭得最慘最心酸的少年人。
“為什麽會是這些小孩子?”寂空覺得有些震驚——如果是那群看起來好吃懶做的成年人想要對他動手的話,他還不至於會有多麽意外,但是當他看到那群不過十來歲的少年人揮舞著剔骨尖刀步步逼近的時候,心底竟是生出了一絲懼意,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領頭那少年人似乎很是滿意寂空臉上那驚恐的表情,猙獰的笑容頗為得意,手一揮,他身邊的那群乞丐便已經一擁而上,將寂空給撲倒在地,並且那些刀刃毫不客氣地就壓在了寂空的脖子和心髒等要害之處。
“把錢財交出來!”少年人如此叫囂道。
寂空略略遲疑了片刻,似乎仍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然後他便感受到了那刀劍刺入他的身體的冰涼觸感。
“反正殺了你之後,我們一樣能夠將那些東西搜出來。”少年人冷哼一聲,如此說道。
寂空依然不知所措,但是他的視線本能地往那些放有錢財的地方瞟了一眼,這一眼立即被那些少年人發現,於是他的手一指,立即有旁人衝了過去,稀裏嘩啦地砸開了櫃子,將那包袱給拖了出來。
一包袱閃亮亮的金銀晃花了這群叫花子的眼,有些人當場就想將那些金銀往自己的懷裏揣,那少年人見情況有些失控,當即大喝了一聲:“誰敢亂動回去就剁手!”
少年人在這群叫花子之中的威信顯然不小,於是這群叫花子立即將那包裹重新紮好,小心翼翼地捧到了那少年人的麵前。
少年人冷笑了一聲,背起了那個包裹,而後用手裏那刀虛虛地做了一個斬草除根的動作。
那些壓在寂空身上的小叫花子們立即會意,一個個舉起了手裏的尖刀,就要往寂空的身上紮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寂空這房屋的門口又有一聲大喝傳來:“誰敢在此動手?”
所有人都是一驚,那領頭的小乞丐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人從後方一腳踹倒,橫飛而起,直接撞上了那些壓在寂空身上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