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回 心誠則靈(上)
“大陸……是和海上完全相反的地方。”千鶴如此回答明澤的疑問,“大片的是泥土或者岩石的地麵,小塊小塊的是河流和湖泊。”
“也是這樣一望無際麽?”明澤看著眼前的海麵,如此問道。
“並不是,因為大陸上麵有高山有丘陵,並不是平坦一片,所以除非你攀升到足夠的高處,你的視線總是會被遮擋住的。”千鶴回答,“你不如想象一下,這海麵凝固在風浪滔天的時刻好了。”
“地麵下麵也會如同海水下麵那樣,有魚兒或者那些奇形怪狀的活物麽?”明澤繼續問道,他在落地之後,就曾經想要探究一番腳下這實實在在的地麵下麵,想知道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世界,不過他如今的實力頂多也就搬弄一下那些珊瑚碎屑成就的砂礫,根本連挖個坑都很困難。
“唔……”千鶴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麽回答——她本能的是想向明澤說明地下就是實實在在的泥土,是不會有什麽小蝦小魚的,但是後來轉念一想,這地下還是有一些諸如螞蟻之類的小蟲子在做窩的,也會有老鼠兔子之類的打出來的洞,甚至還有闇人那樣直接以地穴為家為國的存在,更直白的反例則是那雲夢澤之中常年潛伏在淤泥深處的獨眼鮟鱇。
“如果你有心尋找的話,自然也是會有些什麽的。”千鶴隻能如此回答。
“真的麽?”明澤欣喜了起來,眼底滿滿的都是發現了新世界的振奮與激動。
“隻怕過個幾年,你就會開始抱怨為何隻有這麽點大的一塊地方了……”千鶴的心裏暗想著,她能看出來自己這孩子眼裏透出的那一絲,和單烏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永遠也不會覺得滿足的意願。
……
“你居然還向我祈求讓他們母子平安?”那迦黑月能夠感知到單烏那誠心誠意的祈禱千鶴明澤平安無事的意念,忍不住扭頭長歎了一口氣,哀歎起自己如今這無能為力的神明之身來。
“連我自己都是自身難保。”那種無力回應的挫敗感終於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那迦黑月忍無可忍,直接開了口,打斷了單烏那一本正經的祈禱,“你難道真的會相信向我祈禱有用麽?”
“不是說心誠則靈麽?”單烏被打斷,稍稍愣了一下之後,笑著回答道,“我有我的誠心誠意的話,你身為神明,是不是也該有屬於自己的誠意?”
“我……”那迦黑月愣住了,似乎從單烏的話語之中捕捉到了一些關鍵,但是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整理出頭緒來。
“罷了,不如你跟我說說看,你那妻兒……如今都怎麽了?”那迦黑月在歎了一口氣之後,如此問道。
“我隻是感應到了一線天機,他們已經去了離我很遠很遠的地方。”單烏回答,“如果靠著理智來分析的話,應當是比繼續留在我身邊,甚至留在這片大陸上要安全得多吧,但是,千鶴……並不是很能夠獨自麵對這個世界的那種人,時間越久,我便越覺得擔憂。”
“哦?”那迦黑月挑了下眉毛,“為何還與時間有關?”
“她就好比人為造就的小花園裏的精致花朵。”單烏打了個比方,“如果突然被遷移到外界,遭遇到的風雨稍稍急驟一些,多半便是一地零落的花瓣,所以一般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派出很多人來繼續照料這盆花朵,來為它遮風擋雨……然而,在外界為這麽一盆花遮風擋雨,所需要耗費的心力,可比在花園裏要多得多了,而就算傾盡了自己的所有,這盆花也未必會開得更豔,並且更要命的是,當初這盆花的主人,很有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這盆花的麵前……”
“所以,起初的幾年,那些護送她離開的護衛們或許還會記著自己的使命,對他們母子悉心照料忠心耿耿,但是時間過得久了,沒有來自琉國境內的消息,她又因為天性之中的仁慈而對那些護衛沒有一定的控製之力的話……便很有可能被那些心有雜念滋生的護衛們反噬……”
“我不敢想象那種情況之下,她可能會麵臨的局麵。”單烏長歎了一口氣,“或許,隻是棄之不理的話,便可算是一個比較好的結果了吧?”
“而她還帶了個尚無力自保的嬰兒?”那迦黑月點了點頭,“所以,你想去尋找他們?”
“想,但是不能。”單烏搖了搖頭。
“因為你我現在根本無力逃脫這個囚籠?”那迦黑月抬頭看了一眼如今兩人所在的小院子,又陷入了一種唉聲歎氣的狀態之中。
“也因為……他們母子二人,很有可能也會在吃遍天的食譜之上。”單烏回答,“所以,就算真有機會,我也是不能去尋找她們的。”
……
“來來來,你給我分析一下,他這堆話是不是有什麽暗示?”吃遍天找來了豔骨,指著水鏡之中單烏與那迦黑月對話的畫麵問道。
“我怎麽覺得他這些話是特地說給我聽的?”吃遍天摸著下巴,“時機選的也是剛好——我正打算去取肉,所以先看一眼他在幹啥,剛好就看到了這兩人的這番對話。”
“你以為我就有那個耐心時時刻刻盯著他了麽?”豔骨如此回答——那種時時刻刻盯著單烏一舉一動的事情頂多也就堅持個一年半載,如今的豔骨早已沒有了最初的警惕。
更何況單烏如今也確實足夠安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念誦那迦黑月的那些經文教義,每日裏按著時辰向著那迦黑月祈禱,行禮,祭拜,整個人都因為有了信仰而平和了起來,反而是那迦黑月開始暴躁焦灼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那一點來自於單烏的信力不斷地給她帶來的壓力所致。
“那迦黑月會被那小子的祈使逼瘋麽?”豔骨現在旁觀的樂趣已經轉移到了這件事上,“如果他真的逼瘋了一個神明的話,那可就又有好戲可看了。”
“分析一下嘛,對於這小子的心思,你一向知道得比我清楚,不是麽?”吃遍天甚至開始撒嬌,驚嚇得豔骨連連甩手,似乎想要將一身的雞皮疙瘩都給抖落出來。
“好吧,你不如說說看,他說了這些話之後,你心裏都冒出了什麽念頭?”豔骨心有餘悸地搓著自己的胳膊,如此問道。
“有點懷念千鶴那天人血統,以及……我真的很好奇單烏和千鶴那孩兒如今是什麽滋味,是不是會變得更加美味呢?”吃遍天感歎著,“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會有能夠超越單烏那小子的存在啊……”
“所以,你想將單烏放出去,讓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掛念,去尋找那個天人和他的兒子,而你便可跟在這小子的後麵,將他們一家三口一網打盡,如此,便挽回了你因為九龍出手而損失掉的那些機會?”豔骨已經看穿了吃遍天那繞著彎兒想要表達的意圖。
“嘿嘿。”吃遍天也知道自己這念頭過於輕率,於是強調了一句,“隻是稍稍心動了一下而已,因為我現在已經吃別的什麽東西都覺得乏味了,也許接下來的日子,我就注定糾纏在與那小子有關聯的食材之中了呢。”
“這就是他想要伺機逃走的主意而已。”豔骨嗤笑著回答道,“雖然我最近沒怎麽關心他在打什麽主意,但是他敢將自己對妻兒的掛念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就說明他心裏早已沒將自己的妻兒當一回事了——能夠利用的一切,他都不會放過。”
“唉……”吃遍天歎了一口氣,“雖然有了這個小子我就該覺得滿足了,但是人心啊……總是會有些貪婪的……”
“他這身邊不還是有個小蘑菇麽?”豔骨嘻嘻地笑了起來,“還記得最初的時候,他所說的,那小蘑菇會是他女兒的娘親這種事麽?”
“坦白說,這種事情我也想過。”吃遍天點了點頭,“但是在我有限的見識之中,似乎還真沒見過妖物和人能有什麽後代的……哪怕是那些早已修煉成人身的妖,似乎都沒有成功實現過。”
“所以你是覺得,那些話隻是他用來調戲那小蘑菇的輕浮之語了?”豔骨反問。
“不然如何?”吃遍天驚詫地看向豔骨,“總不成你還知道什麽秘術能夠讓他與那小蘑菇生出後代來?如果可以的話趕快將這秘術抄一份來,我好去兜售給那些大妖去。”
“隻是普通的妖物和人類的話當然不行,但是那小蘑菇可是神明呢。”豔骨笑著回答,對吃遍天眨了下眼睛,“你知道,就剛才那麽一會兒的功夫,我聽到他們之間說了幾句心誠則靈了?”
“這也能心誠則靈?”吃遍天露出了震驚之色。
“誰知道呢?”豔骨聳肩,“不過眼下,單烏和那個小蘑菇,似乎都已經認定了這四個字,看情況,是打算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壓在這四個字上麵了。”
而吃遍天仍是不解:“可是,心誠則靈這四個字針對的不是信眾麽?對應的也就是如今的單烏……那小蘑菇跟著湊什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