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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回 一計不成又一計(下)

  “能收到單烏這個弟子,我也一樣很開心。”麵對黎凰的恭維,環星子如此回答。


  “事實上,我是想要為之前我心底的那些輕視之意向你道歉。”黎凰沉默了片刻之後,向環星子坦白了自己心底曾經有過的那些不夠孝敬的念頭。


  “可是人本來就是會輕視不如自己的人,不是麽?”環星子其實並沒有察覺到不妥,“強者輕視弱者,勝者輕視敗者,出身高貴之人輕視貧賤之人……整個世界皆是如此。”


  “嗯?”黎凰一時之間沒有領會到環星子這些說辭隻是陳述自己的看法,還是在針對自己的道歉做出回應,忍不住心中揣測,“莫非他是想說,今日我會因為發現他仍有指點修行的能耐所以向他道歉並收回輕視之意,他日當我再次發現他的無能為力之後,依然還是會對他生出輕視之意?所以,我的這種道歉……其實毫無意義?又或者說,他其實是在提醒我,認為我應該對更多的人都抱持敬意,哪怕是外頭的那些散修們?”


  “如果一個人真的就是軟弱無能,一無是處,那麽被別人輕視,豈不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環星子沒有理會黎凰心底那團糾結,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反問,“那麽我們不如假設一個情景——假設那些強大之人,真的將一隻螻蟻捧成了自己的國主,神明,信仰……那麽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唔……”黎凰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在原地盤膝坐了下來,開始思考起環星子提出的這個假設來了——這個時候她才確定,環星子真的就隻是因為她的道歉而分了心,並再度開始思考起那些多半是無解的問題了而已。


  “要不是因為跟在單烏後麵,已經算是摸清楚了他的習慣……我隻怕真的會被他的這些反應弄得暈頭轉向。”黎凰稍稍感歎了一下,便定下了心神,“不過,他提出的這個假設,似乎真的有點意思。”


  “一群羊仰望獅子很正常,要是一群獅子覺得一隻羊能夠帶領自己走上什麽光明大道,並對羊的一切提議都言聽計從的話,會發生什麽事情呢?”黎凰摸著下巴,也隨之陷入了思索之中,“不過獅子和羊這種假設太過飄渺,我應該換一個更實際點的例子——如果有一群修真之人,覺得自己應該受到凡人們的節製的話……這是不是可以拿當年魏國之中的情景來作為參考和類比?雖然魏央也是因為有龍氣加身才能鎮得住場子……”


  ……


  黎凰思考的問題伴隨著她周圍那些高高堆疊而起的玉簡之中的種種,被單烏一股腦兒擄到了自己的神識之中,並一個接一個地被化成那走來走去的麵目模糊的小人。


  “強弱顛倒?這樣的世界真的能夠成就出自己運轉的規律麽?”單烏的意識在觸及到這個假設的時候,本能地有些在意——在吃遍天和豔骨麵前,他就是個無能為力隻能等死的弱者,而他如果真的能找到這個世界之中強弱逆轉的合理的規律,那麽他便很有可能在眼下這困境之中找到一條生路出來。


  於是,在那群沒有臉的人群之中,突然又生出了一個小小的嬰兒,這個小嬰兒似乎很普通,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隻是獨自躺在一個牆角的搖籃之中,哇哇地哭著。


  這哇哇的哭聲讓那些爭論天道人道爭論得幾乎就快要打起來的人影們的動作有了短短的僵直,一些人打算忽略這個嬰兒,另一些人卻表現出了忍無可忍的姿態,其中一人更是暴躁地衝到了那小嬰兒的旁邊,高高舉了手掌,看著竟是想將這個小嬰兒給拍死在這搖籃之中。


  那人一巴掌拍下,小嬰兒安然無恙,而他的手掌卻被另外一個人影給硬生生地攔住了。


  “這個世界上的規律,若隻有實力強弱,就沒有意思了。”攔下他的那個人影如此回答道,而後上前一步,將那小嬰兒給完全地護在了身後。


  “嗬嗬,你又要說你那一套慈悲為懷的理論了嗎?”被攔住的人表露了自己的不滿,而後兩人繼續爭執了起來。


  “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保護這個弱小的嬰兒,會對你自己那所謂的人道之路有益處,所以你才能夠站得如此堅定——如果這個嬰兒長大之後注定長成一個大魔頭,將你的人道之路全部推翻呢?你還是會如此堅定地站在他的麵前嗎?”此時又有另外的人加入了戰團。


  氣氛一時熱烈。


  豔骨作為旁觀者,微微地挑起了眉毛。


  “這個嬰兒,是意味著什麽嗎?他與千鶴那孩兒,還是他與那迦黑月的孩兒?”豔骨的視線往一旁的水鏡之上落去,單烏依然在對那迦黑月說著自己在遇到吃遍天之後所經曆的那些事情,隨即輕輕的嗤笑了一聲,“如果光看這表情的話,我還會以為他是真的在心無旁騖地討好那迦黑月呢。”


  “可如果隻關注於他內心裏的那些念頭,又哪裏能夠想到他其實是在和那迦黑月調情打趣呢?”


  “這會不會也是一種分身之術?就如那些小人當中的一部分所宣揚的那樣……”豔骨忍不住揣測,“隻是他走的這條分身之道並沒有徹底地割裂出一個獨立個體,隻是姑且將他這個人分成了表裏不同的存在?”


  “如果事情當真如此的話……這是不是意味著,我這牽情絲其實隻是作用在了他的半個分身之上?”豔骨越想越覺得可能,於是她的眉頭越皺越緊,“這似乎的確是一個應對牽情絲的好辦法,到時候,他隻要果斷地舍棄自己的那一部分分身,便可以逃之夭夭了。”


  “哼,我難道會讓他就這樣如願以償的嗎?”豔骨冷哼了一聲,身形消失,再度出現的時候便已在單烏和那迦黑月的麵前。


  單烏和那迦黑月都是驚詫抬頭,然後那迦黑月在豔骨揮手一甩之下便陷入了人事不知的地步,而單烏直接就被豔骨給提溜了起來。


  單烏身後那牽情絲突然又灼燒了起來——這種烈焰焚身之痛實實在在的是從骨髓之中蔓延開來,痛苦得讓單烏一瞬間便是臉上蒼白,甚至連識海之中那水晶宮都著起了火來,裏頭的那些無臉小人慌忙無措地奔逃著,終於一個接一個地被烈焰吞沒,甚至連那小小的嬰兒都被一根燒垮了的梁柱直接砸下,在牆角默默地化為了焦黑的一團灰燼,再沒有啼哭,也再沒有人願意出麵舍身救下他……


  單烏的雙眼發直,識海之中澎湃的火焰讓他無法思考,呼吸和心跳都已經停止,隻有最後本能讓他抬手緊緊抓著豔骨捏在他脖子上的手,做著些徒勞無功的掙紮。


  “居然不是分身?”豔骨皺著眉頭,喃喃了一句之後,終於鬆了手,單烏直接軟倒趴伏在了地上,半晌回不過神。


  “難道要我相信,他在麵對突然到來的死亡的時候,也能冷靜下來權衡利弊,並將分身的隱秘給潛藏起來麽?”豔骨暗暗想著,正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是想要確定自己指尖所蘊藏的能量,是不是真的能夠將眼前這個小子給直接抹除。


  而單烏在這個時候終於清醒了一些,喘著氣,直起了上半身,開口卻是一句在模仿吃遍天的話語:“我的姑奶奶誒,你這又是在發什麽瘋啊。”


  “這才多久啊,你就過來檢查我身上這牽情絲的牢靠程度了……還是說,我居然真的這麽重要,以至於讓你患得患失,並且不自信到這種地步了麽?”單烏身體往後一靠,便撐著後麵的水晶鏡麵站了起來,略帶嘲諷的眼神看向豔骨,擺明了方才那些異樣本來就是他為了激怒豔骨而做的舉動。


  “你……”豔骨也察覺到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所受到的影響,目光開始變得有些閃爍了。


  豔骨當然是能夠看出單烏所打的主意的,隻是最初的時候她對自己也有著充足的自信,認為憑借自己這麽多年的修為和見識,掌控甚至玩弄單烏這樣一個小小的新晉元嬰豈不是太輕而易舉的事情?卻沒想到不過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她就已經被單烏影響得衝動了兩回——一回她出手加固了水晶宮,第二回她出現在了單烏的麵前,因為她懷疑單烏有法子破解她最為自信的牽情絲。


  豔骨的這兩次衝動並不會帶來什麽立即就會起作用的後果,但是卻足以讓單烏摸準豔骨的思路,如此一來,他想要偷偷隱瞞起什麽念頭,便會是越發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而就在豔骨心裏盤算著該給單烏一些什麽懲罰的時候,單烏突然再度開了口:“不過,我並不認為我有本事在你麵前玩弄更多的花樣,同樣的,我也不認為我能夠完全把握住你的心境想法——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一則,你畢竟比我多活了這麽多年,吃過的鹽隻怕是真的比我吃過的飯還要多。”單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了下,勾起了嘴角。


  “二則,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人能真正理解一個女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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