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回 斬的什麽三屍(下)
“蓬萊並不是無所不能。”如意金回答了黎凰的提問,“這個世界上,劍修始終都是稀罕物。”
“也就是說,其實蓬萊之中的那些劍意,並沒有其主人是達到了一定境界之上的劍意?”黎凰覺得有些失望。
“是的,所謂劍意,隻是一段留存於世不得解脫的執念,可以認為是某一段時間之中,他們的主人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來的鏡像,無頭無尾,亦無前因後果……”如意金回答,“所以劍意本身的強弱,可以等同於這些劍意的主人在當時所達到的修為境界的高下,而蓬萊之中……最強橫的劍意,便是青蓮劍意。”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想要知道更高境界的劍修是什麽樣的表現,需要尋找的是這青蓮劍意在世上留下的其他的印記?”黎凰暗自點了點頭。
——在知道青蓮劍意的存在之後,黎凰就認定了那青蓮劍意的主人是一定能夠達到更高境界,甚至可能超越於這世上那些所謂神佛的存在,所以在如意金剖析了這些留存於世的劍意的本質之後,黎凰立即便有了目標。
“好吧,這劍修的道路我們先放在一邊,畢竟這條路和我的幹係並不大。”黎凰隨意地擺了擺手,便將劍修的那一部分給移到了一邊。
於是最後真正剩下了的部分,便是那些成功或者不成功的,想要兩者兼顧,或者另辟蹊徑的道路。
其中一個方法便是凝練所謂的分身,讓不同的選擇同時存在,這方法其實有些像是佛門的善體和惡體之分,隻是沒有那麽絕對,同時還會刻意地增加這不同分身之間的關聯,意圖讓不同的分身之間心意相通同心協力,相處如血脈兄弟一樣。
但是如今這世道,就算是真正的血脈兄弟,其反目成仇之事都是頻頻發生,更何況是這硬分出來的,本就人生選擇和目標截然不同的兩個分身?
所以這種路數的結局,除了一部分沒有結局的之外,大部分標注的都是分身反噬,於是身為本體的那部分不得不痛下殺手,於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之後,將自己的分身或斬殺或封印——這樣的描述一多,便覺得這結局看起來簡直是天道循環命中注定。
“被斬殺必然是分身,存留下來的必然是本尊……”黎凰看著這些描述,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自己與自己的爭執,到頭來,也依然是成王敗寇這一套麽?”
“不過這分身之術……”黎凰眨了眨眼睛,想到了那個總用分身在外麵晃的九龍。
“他走的是這條路麽?”黎凰向如意金詢問。
“不知道。”如意金也不是無所不知,就好像蓬萊的書樓雖然幾乎搜遍了天下典籍,卻並不是無所不有。
——黎凰到底沒有在這些訊息之中,找到如單烏那樣一樣都沒放過的硬捏出來的一條路。
“總而言之,大家看起來總是有所取舍,隻是取舍的方法側重各有不同而已。”黎凰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的觀感。
“事實上,要不是因為親眼見過了單烏的成功,我或許也就走這當中的某一條路了。”黎凰長歎了一口氣,一揮手,那些靈光匯聚而成的文字瞬間黯淡,那一堆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玉簡稀裏嘩啦地落了下來,撒了一地。
“他所走的路,常人無法重複……”如意金沉默了片刻之後,稍稍潑了一下黎凰的冷水。
“但是他讓我知道這世道未必就要按照常理來走。”黎凰笑道,“沒有這點心性,說什麽超脫天道呢?”
“就好像這些各種不同的放棄了一部分自我的修煉方法,就算他們其中的一部分叫囂的是逆天而行是跳出天意之外,但是說到底,他們都還是在這必須選擇的壓力下做出了選擇——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做出選擇這件事本身,便已經被框進了所謂的天意之中呢?”
“一個跳脫不出的循環麽?這可真是一個讓人悲觀的答案。”環星子雖然和所謂的元嬰境界沒有什麽關係,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能理解這邏輯之中的悖論,“就好像一個人說‘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話’一樣。”
“嗯?”黎凰有些意外於環星子的插話,但是在思考了一番環星子的舉例之後,她終於放聲大笑了起來,“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天意,那麽那些違逆天意之舉也是天意的一部分,所以,我們違逆天意的自信又該從何而來呢?”黎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甚至更悲觀一些的話,就算是單烏那主動的融合,也有可能是天意的一部分呢,否則的話,天意為何要在他成功晉級的當口,讓他感知到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不幸?”
“所以,他的那一絲感應,竟是天意的敲打,讓他知道,自己就算走出了這條路,也依然隻是天意的一部分而已麽?”黎凰喃喃地說道。
“這個世界果然是很大的一個圈。”黎凰想到了自己在收取太虛幻境的過程中經曆的那些幻境,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一雙眼睛卻是越來越明亮了。
……
單烏終於坐到了那迦黑月的身邊,雖然那迦黑月盯著他的時候,依然是一臉的戒備之意。
“那吃遍天可是打算燉了你喂給我吃呢,我如果不出聲,你現在或許就已經變成一碗蘑菇湯了。”單烏拿那迦黑月的本體開著玩笑,換來了那迦黑月的怒目而視。
但是那迦黑月卻不得不承認單烏說的是事實——那迦黑月並不遲鈍,她看得出吃遍天心裏到底在打些什麽主意。
“也許他隻是想要利用我的天賦幻術。”那迦黑月並不願意讓單烏太過得意,“隻要能讓你沉迷在幻境之中,活著的我,可比一碗……蘑菇湯……要有價值得多了。”
“你以為……你的幻術真的就能控製住我嗎?”單烏笑了起來,“我們並不是第一次接觸,我曾經搶掠過你的信力的。”
“你……”那迦黑月回憶起了自己的信力莫名被偷走了一堆的過往,重重地哼了一聲。
“你的幻術,主要建立於神明之道上,依靠的是那海量的信力。”單烏仿佛沒有看出那迦黑月的不滿,仍自顧自地說道,“沒有信力的支撐,你的幻術便會大打折扣,並且,非常不幸的是……在下單烏我,對所謂的神明之道也頗有研究。”
“你所擁有的信力應該是被他們壓製或者剝離了吧?否則你不會如此虛弱的……而如果僅僅隻是幻術的較量,你我如今,可以說是處在一個幾乎齊平的基礎上,所以對吃遍天那兩位來說,與其指望你的幻術天賦,還不如指望你肉身之中所攜帶的那些會讓人迷幻的成分——你在他們眼裏,或許隻是可以用來把我喂養得更肥美多汁的飼料吧。”單烏的話語裏帶了一絲讓那迦黑月覺得手指發癢的自得之意。
“可惜在你我之間選擇的話,他們看起來更想即刻吃掉你。”那迦黑月輕輕地捏了一下手指,冷笑了一聲,幽幽地飄出來了這麽一句,“而這似乎並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
“然後你就有機會從他們的食譜上消失了。”單烏笑著扭過了頭,看著那迦黑月的側臉回答道,“等到他們吃過了山珍海味,又哪裏還能看上你這清粥小菜?”
“呃……”那迦黑月被這一句話噎住了一下,半晌之後,終於輕歎了一口氣,知道這一大圈子扯皮的話語繞過之後,自己是必須要承認,並且接受單烏這開口留下自己的人情了。
“所以,你到底是想怎麽樣?”那迦黑月偏頭看向單烏,一字一句地問道,“難道你真的覺得我能替你打敗吃遍天和豔骨那兩位?那你可是太瞧得起我了。”
“還沒想好,不過眼下有你陪著,等著被吃的日子似乎會好過一些。”單烏翻了翻眼睛,隻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那迦黑月卻在這偏頭打量單烏,並且在單烏搖著腦袋的當兒,注意到了單烏衣領裏頭露出的那些蔓延到後脖頸上的痕跡,眉頭一皺,開口問道:“你這身上是牽情絲?”
“你認得?”單烏稍稍有些欣喜,立即追問道,“關於牽情絲,你還知道些什麽嗎?”
“我隻知道,除非那個女人大發慈悲,否則的話,這東西是絕對的無解。”那迦黑月意識到這一點後,稍稍有些幸災樂禍了起來,“有了這東西,你的心裏隻要稍微動一些逃離或者反抗的念頭,她立即就會知道——難道你還敢胡思亂想些什麽嗎?”
“為了保證食材的心情愉悅,我想她大概是必須容忍我在一定範圍內的胡思亂想了。”單烏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用裝死來隔絕豔骨的窺探的方法既然已經失敗,單烏的思維便索性跳到了另外一個極端之中。
——藏起一片枯葉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其扔到一堆落葉之中。
於是眼下的單烏雖然看起來是在與那迦黑月隨意地閑聊著,但是他腦子裏頭亂七八糟的念頭卻是接二連三。
甚至已經亂七八糟到了讓豔骨都有些許反應不及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