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回 同步深入(下)
單烏能夠確定,那種寒意來源於鬼魅。
是不是切實的鬼修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差點附身的那種存在也不確定,但是既然找上了門來,便不能輕易放過。
“都是那些新亡的闇人們的魂魄麽?”單烏的心裏揣測著,“這些人死了之後怨念未消,便以這複仇的意誌為核心凝聚成了一團團的比遊魂強大一些的鬼魅,在這地下流連不去麽?”
“卻為何隻是針對我?”單烏已經能夠感受到這些鬼魅的目標之明確了。
單烏原本以為這些鬼魅或許隻是因為實力太弱,不敢去撩撥那些大隊人馬,便隻針對自己這樣單獨行動的隊伍下手,可是在單烏讓自己的手下輪流單獨離開隊列出去溜圈之後,卻驚訝地發現那些鬼魅似乎並不理會其他的落單之人,隻是頑強地糾纏在自己的左近,隻對自己做出了附身的舉動,哪怕接二連三地被自己身上那馭鬼符灼到消散都不放棄。
“如果那主導意識能夠思考,它應當知道這點手段是無法讓我中招的。”與那鬼魅遭遇數次之後,單烏漸漸有了猜測,“它是想引導我去哪裏麽?”
“在這種地方存在著的強大的獨立意識……難道是那迦黑月?”單烏心頭一跳,“它發現是我搶走了她的信力了,所以找上門來了?”
“不會,如果是那迦黑月,它在這個世界上的本體現在應該正苦惱於吃遍天和寧王的聯手攻擊才對……”單烏心裏依然有那麽一絲僥幸,“我的存在感應當沒有那麽強吧……”
但是,不管單烏如何心存僥幸,都無法改變那些鬼魅隻專注於糾纏自己的現實。
“與其在這兒忐忑,還不如上前去看個究竟。”單烏終於下定了決心,於是在又撞上了一團鬼魅之後,主動地往那鬼魅遁逃的方向追了過去。
……
從那鬼魅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在空中畫出了一條無比清晰的軌跡,讓單烏覺得自己不跟上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軌跡斜斜地指向了下方的一個殘破城市後方的洞口,於是單烏的身形連接閃動,很快便已經逼近了那洞口的所在,然後他再度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他的那些訓練有素的下屬,不知為何居然沒有跟上來。
“咦?”單烏駐足在那洞口,微微一愣,回頭張望,發在自己身後三十丈左右的位置上,似乎出現了一條無形的屏障,將自己與那些下屬們分離了開來。
那些下屬們在屏障之前站了兩排,抬著頭張望著,滿臉的疑惑之色,時不時地抬手試探,似乎眼前是一麵毫無破綻的牆壁一樣,並且不管他們施展什麽手段,都無法越過這一麵牆壁。
“那兒是有什麽障眼法?”單烏有心想要折回一看究竟,卻又有一股寒意在他的背後一撞,似乎是示意他快些動身,不要浪費時間在那些閑雜人等的身上。
這一撞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單烏甚至都無法維持住身形,便被那寒意撞得一個趔趄,翻滾著落進了那洞口之中。
一入洞口,單烏便覺得自己似乎是跌進了一個巨大的滿是玄冰的冰窖之中一樣,同時他的頭頂上還有呼啦啦的仿佛雪崩一樣的堅硬龐大的冰雪成團壓下,壓著他一路向著那洞口的深處跌墮而去。
靠某些法寶激發的護體靈光起不到任何作用——別說反向上衝了,如今的單烏便是連動彈一下胳膊,讓自己換一個比較舒適一些的下墜姿勢都不可得。
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單烏依然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神識鋪展的範圍,於是他能夠感受到自己身遭那些石壁上的凹凸起伏,以及時不時出現的大大小小的洞口,這讓他知道這通道並不是隻有光禿禿的一條路,很有可能這闇人國度之中的所有城池都有那麽一條匯總於這條通道的路徑——就好像一棵有著無數分叉的大樹,單烏如今所在的才是大樹的主幹,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就是這大樹之上掛著的葉片或者果實,而吃遍天砸出來的那一個坑洞雖然可能直接落往了這大樹的根部,但是卻並沒有與這一處主幹發生重疊。
“不,這或許並不是一條通道……”單烏很快便推翻了自己腦海之中構建的圖像——他的神識已經努力擴展到了極限,但是依然隻能感受到一側的石壁。
這石壁不管高低起伏如何變化,不管出現的那些洞口是大是小,這石壁所展示出來的曲麵都沒有發生什麽太大的改變,而這曲麵的弧度,讓單烏不由自主地就聯想起了神魔界。
“是一樣的弧麵。”單烏參考著自己記憶裏神魔界的那些部分——畢竟神魔界那地兒是他成就金丹的所在,他可是努力地將那兒的一切細節都深深刻印在了識海之中的。
神識的範圍始終有限,於是單烏開始努力地想要在這強大的風壓之下睜開眼睛,雖然他覺得自己的眼睛一睜,自己的眼珠子大概就會被這淩冽的陰風擠壓著,從眼眶裏脫飛出去。
可是單烏何曾會在乎一兩個眼珠子這種事?於是在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的風壓之下自然睜眼之後,單烏索性調動了一部分靈力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後他的眼皮就如同兩片落葉一樣被周圍的陰風吹了開去。
單烏隻看到了無比模糊的一眼,然後便有兩道陰風直接穿過了他的眼球,將他的雙眼凍成了兩顆冰球,更將單烏眼前的一切都掩藏在了絲絮一般的冰中裂紋之後。
單烏就算再對自己這肉身無所謂,在受到了這樣的創傷之後仍是忍不住慘叫了一聲,而他的慘叫還未落音,整個下墜之勢便是一緩。
單烏仿佛是落進了一個棉花堆中,那彈性甚至讓他上下彈動了兩下之後方才穩定了下來,淩冽的寒風漸漸散去,被凍結了的雙眼也在後繼湧來的靈力的作用下,漸漸恢複了正常。
“你還好麽?”一個輕柔的女孩子的聲音在單烏的耳邊響起,單烏的視線之中那些冰霜裂痕亦終於散去,於是單烏在眨了眨眼睛之後,視線終於有了焦距。
出聲的是一個闇人,犬齒突出在嘴唇外,看起來應該還是個小孩子,大腦袋小身體,滿眼的天真爛漫不通世事,似乎還不知道外頭的那些闇人世界之中已經打翻了天,甚至連闇人們信仰的神明本體都處在了隨時會被圍攻至喪命的危機之下。
“無妨。”單烏看著那小女孩,突然地就心軟了一下,回話的聲音也變得輕柔了起來,“這兒是哪裏?”
“這兒是我家。”小女孩如此說道,見單烏有起身的意圖,立即放下了手裏那看起來是小木偶一樣的玩具,伸出雙手搭在了單烏的肩膀上,雖然力量微小,卻依然在努力地幫助單烏起身。
“謝謝。”單烏脫口而出便是一句道謝,而後意識到了自己的來意以及那小姑娘闇人的身份,心裏一格楞,突然就覺得尷尬了起來。
“不用謝。”小姑娘見單烏不用自己幫忙便已經站起身來,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彎腰重新拾起了地上那小小的木偶玩具,而後小跳著繞著單烏轉了兩圈,似乎是饒有興趣地在打量著這個與自己長得不太一樣的陌生人。
單烏沒讓自己的視線落在那小姑娘的身上,而是環顧著四周,打量起自己如今所在的空間來。
這是一個黑暗的空間,頭頂上是一團團不斷流轉的發光的星雲,這些星雲壓得是那麽的低,似乎稍稍躍起便能夠到,而單烏隻是稍稍抬起手,便感受到了那曾經讓他的雙眼凍成冰球的寒意——於是他的手收回來的時候,果不其然地掛上了一層冰霜,甚至能夠敲得咚咚作響。
單烏無法看到這些星雲背後的存在,自然也無法回顧自己的來路。
單烏的腳下是軟軟的仿佛肉質或者膠體一樣的存在,每一步落下都會有一個小坑,並有漣漪一樣的七彩光圈圍繞著這落點之處蕩漾開來,於是走起來的時候仿佛是踏在發光的水麵上一樣——這個會發光平麵就這樣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一直延生到了極遠處,看起來似乎最終與頭頂上這片低沉的星雲融合在了一起。
看清楚了這一切的單烏覺得自己似乎是被夾在了一個餡餅上下兩層的縫隙之中。
——又或者,是在兩個世界交接的縫隙之中?
“你是不是奇怪這裏為何隻有你我?”那小姑娘似乎很不滿單烏不肯看自己,於是努力地在單烏的眼前擺著手,召喚著他低下頭。
“是啊,這兒……就隻有你一個人麽?”單烏遲疑了片刻,低頭再度打量起那個小姑娘。
這周圍怪異的景色讓單烏開始重新評估起這個小姑娘的存在——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存在於這個餡餅夾層一樣的空間之中的。
“我是被她的外貌所迷惑了吧,見她長得無辜,便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對象,卻忘了自己是怎麽被攆進這鬼地方的……”單烏心裏嘀咕著,視線從那小姑娘的頭頂緩緩下移。
然後他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