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回 戰功並不是全部(上)
單烏當然沒有憑虛禦風的本事,但是他有追著桑剛要命的本事。
“你不如撕開衣服看看你的肩膀。”單烏身形往後一退,消失在半空之中,繼而又出現在了另外的位置,輕易就躲過了桑剛那道獸魂的進攻。
桑剛微微一愣,隻覺得自己肩膀上的那個口子似乎成了一個巨大的漏鬥,全身的靈力都開始不由自主地往那裏填補而去——這可不是正常的肢體自愈所產生的靈力流轉。
但是桑剛以神識檢視自身,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於是本能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然後他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桑剛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拿起來的時候,手掌心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黑泥,這些黑泥一顆顆隻有綠豆大小,開始還滾動一下,而在察覺到桑剛的視線之後,倏地就往他的皮肉之下鑽去,速度之快,就算桑剛及時削掉了自己那一截手臂,他的胳膊的斷口上也依然有黑色的斑點一閃而過。
“我想到我第一次與你會麵之時你那吃人的模樣了……真是天道輪回命中注定啊。”單烏嘿嘿笑著,“友情提點你一句,當你被這黑泥侵入之後,可以通過吃人延緩自己被吞噬的速度,吃得夠多了之後,或許可以和這些黑泥形成一種完美的共生關係,並得以借用這黑泥所能發揮到的那些威力,譬如說強悍的可以直接擊碎一座山的肉身,以及對一般術法的免疫能力……等等等等。”
“你……”桑剛看著自己重新生長出來的手臂,以及其上那似乎永遠無法消失的星星點點的瘢痕,心裏翻江倒海,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心裏想些什麽。”單烏笑著說道,“你一定是在猜測,我是不是也已經被這黑泥侵入了,所以才能將其中的關竅了解得如此清楚……”
“可惜,事情未必如你所願呢。”單烏攤開了手,他的手心之上一團黑泥正翻滾在那淡藍色的火焰之中,仿佛沐浴在雨露陽光之下的新生幼苗,看起來無比地生機勃勃——這團黑泥享受著自身存在的樂趣,卻完全沒有興趣去穿透火焰,侵入到單烏的肉身之中。
“我在沼澤地裏混了這麽久,對這黑泥的了解程度,已經能夠讓我初步地馴服它們了。”單烏說道,那一團黑泥在單烏手中延長,伸展,最後竟化成了一柄普普通通的黑鐵短劍的模樣,被單烏握在了手中,劍身之上依舊帶著那淡藍色的火焰。
“這麽一大群的蠻物難道是被你召喚而來的?”桑剛的臉上不由地露出了驚疑的神色,他根本不相信能夠有人做到這點,但是單烏以那柄黑泥所化的短劍向他發起進攻的時候,他仍是無比倉促地閃在了一邊,甚至都不敢做出抵抗的舉動,因為他清楚地察覺到了自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被那黑泥短劍所引動,以至於開始飛快地吞噬著他的肉身。
“啊!”桑剛忍不住怪叫了一聲,獸魂盤旋著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裏麵,魂魄之中的強大力量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與那種吞噬之力互相抗衡了起來。
“何必徒勞掙紮。”單烏的身影再次隱沒於虛空之中,繼而下方的地麵上,那些仰著頭嗷嗷怪叫的蠻物們突然褪下了身上的皮膚,露出了內裏的骨架以及其上的黑泥。
黑泥們迅速地組合到了一起,以那些蠻物們的骨架為支柱,將自己送到了足以壓過桑剛的高度上,而後對著桑剛嘩啦啦地傾盆而下,範圍之廣密度之大,讓桑剛避無可避。
桑剛的身體在那黑泥即將觸到自己的時候微微一僵,而後毫無反抗地被那些黑泥吞沒了。
單烏的身影現身在黑泥之後,對著桑剛消失的方向微微皺了下眉頭,而後輕嗤了一聲:“嘖,居然用替身傀儡逃之夭夭了……”
“罷了,沒能一鼓作氣解決這麻煩,就讓你回去慢慢煎熬吧。”單烏笑得有些殘忍,“那可不比你死在當下要好多少啊。”
……
某一處蠻物紮堆的地方,突然爆發出了一條湛藍的火龍,轉眼便將那一片區域清空,留下了一地黑色的斑點。
單烏為首,身邊零零散散地站了一隊人馬,赫然便是齊雲貴那一群死士——這些死士的手裏舉著陣盤,正井然有序地盤旋在單烏的身遭。
這一隊人馬的突然出現讓阿魯巴大吃一驚,他瞬間便意識到了這些之前不存在的人正是單烏為了設伏坑害桑剛而埋下的暗子,而桑剛王子多半凶多吉少。
阿魯巴一聲呼哨,就要率人前往圍攻單烏那一支小隊,卻在下一刻收到了來自於桑剛王子和國師西卡的指令,勒令他立即回城護衛到王子身邊。
“看來是西卡國師出了手,而王子安然無恙。”阿魯巴心下稍定,惡狠狠地盯了遠處的單烏一眼後,率隊往城頭之上掠去。
還沒攀升至那城牆的一半高度,隧鄴城內部便已經爆發了一股巨大的靈力風暴——皇甫真一與西卡在僵持的過程中所積蓄起來的壓力,終於到了不得不爆的時刻。
這一場爆炸不但讓隧鄴城上空那凝滯的靈力重新鬆動,更有無比強大的衝擊波越過了城牆,在那高空之上平平地切了一刀,硬生生地將下方這亂糟糟的城池混戰的蠻物修士等等,與上半截那高遠遼闊晴朗通透的天空,給分成了兩半各自獨立的空間。
眾多來不及閃避的修士在這一刀之下化為飛灰,隧鄴城的城牆也因此被硬生生地削矮了一大截,倒是低空處,尤其是跟著單烏與那些蠻物們糾纏著的修士,全部安然無恙。
這樣巨大的動靜讓阿魯巴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腦袋,下頭地麵上的那些蠻物們一時之間竟也完全忘記了撲擊的動作。
“這麽大的威力,如果針對的是這些蠻物們,那大概是真的什麽都剩不下了。”單烏微微撇了下嘴,稍稍拔高了一些位置,抬起了手。
那些分散在蠻物上方的修士立即甩脫了正在與彼此互相糾纏的蠻物們,繞過了還在呆滯狀態下的阿魯巴以及朱紫國士卒們,轉而向著單烏匯攏而來。
阿魯巴注意到了這些修士的舉動,本能地就想要阻攔,但是考慮那城裏的動靜畢竟和自家的國師王子密切相關,於是轉了幾個念頭之後,阿魯巴一咬牙,帶著朱紫國的士卒們繼續往城牆上方掠去。
阿魯巴等人到達那垮塌了一截的城頭的時候,單烏已經與自己的那些士卒們匯合到了一起。
由數十近百人的小隊,到以千人為單位的稍大一些的陣列——如此循序漸進的組合,經過這短短一段時間的並肩作戰之後,已經讓原本廿一營的修士和那些新入的修士之間磨合出了足夠的默契。
放不開自己跟不上大隊的修士已經葬身在了蠻物的口中,活著的人互相珍惜,彼此之間交聯的神識網絡亦越發緊密。
並且,那些新人的潛意識中,已經被狠狠地烙下了“服從整體”這個概念。
這才是讓大家真正融為一體的時機。
“幹場大的吧,讓那兩位前輩高人也驚嚇一番。”單烏說道,舉起的手緩緩落下。
幾個呼吸之後,一道火龍卷衝天而起,映得大半個天幕都是那陰森森藍汪汪的色澤,平白讓人心裏發寒。
……
剛剛罷手並分列於隧鄴城兩端的皇甫真一以及正護著桑剛的西卡,在那火龍卷升起的時候,同時偏轉了視線,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之色。
“這是那些小修士們弄出來的?”皇甫真一的瞳孔縮小到了如同針尖的地步——如果那火龍卷的目標是眼下的他,他可沒有什麽必勝的信心。
而因為要護著桑剛,西卡所受到的傷害甚至比皇甫真一都還要嚴重一些,所以在感受到那火龍卷帶來的壓力的時候,西卡的身形竟是微微渙散了一下,幾個呼吸之後,方才重新穩定成了一如既往的人形。
火龍卷的出現以及來回遊蕩持續了將近半柱香的功夫,繼而消散一空,雲闊天青,而直到這火龍卷四下散去的時候,皇甫和西卡等人這才發現,原來那些侵入到隧鄴城裏頭的那一團團的黑泥,仿佛收到了撤退的召喚一樣,爭先恐後地往城牆的方向匯攏而去,一些堆積在城牆腳下的黑泥滾不上城牆,便互相融合在了一起,哧溜溜地撐起了一架雲梯攀上城牆,互幫互助,倉皇逃竄。
西卡和皇甫真一互相對視了一眼,往那城頭之上飄去,繼而他們便看到了城頭之下那一片潰敗之景——-那些原本白花花的蠻物們,在那火龍卷肆虐之後,已經隻剩下了焦黃地麵上一灘灘的黑泥,而這些黑泥正爭先恐後地往那沼澤地的方向滾去,仿佛身後追了什麽巨大的威脅。
單烏亦站在那數萬人之上,緩緩轉過身來,對著西卡和皇甫真一拱手微笑:“兩位前輩看起來是打完了?”
“那麽,兩位前輩眼下,是不是打算對我們這些不聽話的,沒有乖乖送死也沒有乖乖逃命的士卒們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