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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回 記得忘記

  那沒有臉的女子突然彎下了腰,伸手勾起了白甸的下巴,並將那張空無一物的麵孔湊到了白甸的眼前。


  雖然這張麵孔來自於白甸的想象,但是突然湊這麽近,亦讓白甸心生恐懼。


  “可憐的人兒,你居然被所有人都遺忘了呢。”聲音從四麵八方飄來,但是白甸卻覺得是眼前這無臉女子正在對自己說話。


  “什麽意思?”白甸聲音顫抖著問道。


  “其實離開這裏的關鍵不是你能不能記得起別人,而是別人能不能記得起你。”那女人繼續說道,語氣裏似乎透著些好笑的意味,“一個無法在別人記憶裏留下痕跡的人,是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必要的。”


  那女人話語裏的似是而非的殺意讓白甸悚然心驚,而他亦清楚地感受到了從自己的脖子上傳來的尖銳之意,似乎有一根長針正從那女子的指尖上長出,或許下一刻就是從白甸下頜上的軟肉處刺入,繼而直接刺穿白甸的腦袋,來一個一了百了。


  白甸一仰頭,往後方翻滾而去,堪堪落在船尾,並喚出了自己的法寶,對那無臉女子做出了防禦的動作。


  白甸的法寶是一柄月牙鏟,粗長沉重,上麵縈繞著土黃色的靈光,甫一出現,就壓得這艘小船往下一沉,讓白甸心頭一驚,連接念了好幾句口訣,待到那月牙鏟上靈光跳動,拽著他的身形向上一拔之後,才總算是穩住了身形。


  這小船的晃動讓白甸有些不安,覺得自己簡直處在完全的劣勢,好在那無臉女鬼不知為何也沒有趁勢追擊,讓白甸得到了一線喘息的機會,於是下一個刹那他的心裏便有了計較。


  在白甸的腳下,一團綠色的靈光就這樣蔓延了開來,這艘原本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木船,居然就重新在那些木紋節疤處長出了嫩芽抽出了枝條來——這些枝條迅速生長,不但牢牢地穩住了船身,更是蔓延到了兩側的河岸,與兩岸的垂柳連綴了起來。


  白甸的心頭突然一喜,因為他已經通過那些生長的枝條察覺到河岸和垂柳這些東西都是切實地存在著的,並且他的靈力在觸及到這些東西之後,有了如魚得水之感。


  “嘿,我未必就會輸給這麽個無臉的女鬼。”白甸的心裏暗自想到,而後舉起了禪杖對著那無臉女鬼狠狠一揮。


  一團彎月狀的土黃色光芒旋轉著從那月牙鏟上飛出,衝著那無臉女鬼的臉部就抽了過去,由於距離實在太近,那女鬼幾乎是避無可避地被那團光芒砸在了臉上,可還沒來得及等到白甸暗喜,那團光芒便仿佛扔在水麵上的小石子,直接就沉進了那張空白的麵孔之中,最多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唉。”那女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本以為,同樣是被世人遺忘之人,你該是理解我的心境的。”


  “這話又是什麽意思?”白甸隻覺得自己心裏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所以雖然暗自嘀咕了這麽一句,手下卻接二連三地對那女子發出了暴風驟雨一般的進攻。


  那女子的身形不斷地消失,而後再度閃現,明明滅滅間,竟讓白甸的那些攻擊全部徒勞無功,就算白甸能夠控製住岸邊的垂柳瘋長,控製那些招搖的柳條來對那女子進行圍追堵截,甚至結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仿佛蠶繭一樣的封印,但隻要白甸的攻擊稍稍緩上一些,那女子便會再度出現,並站在一個從未改變過的位置,而白甸施展出的那些法術,便如被她吞噬了一般,消散一空。


  “你應該對著水麵,好好看看你如今的模樣。”那女子再度現出身形之後,開口說道。


  這句話讓白甸的攻勢一頓,繼而他有些遲疑地扭頭,對著船舷邊緣的水麵看了一眼。


  ——與之前一模一樣的發冠,因為方才那陣進攻而稍顯散亂的頭發,以及一張沒有五官的麵孔。


  白甸怪叫了一聲,猛地向後一退,險些跌出這艘船的時候,竟被那無臉女子輕輕地攬住了腰,摟在懷裏,並且將他的腦袋再度強按到了水麵之上。


  “看看,我們是同一種人。”那無臉女子將自己的腦袋湊在了白甸的臉旁,兩張空無一物沒有五官的麵孔並在一起的倒影,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了水麵之上。


  白甸的身體開始無法自控地顫抖了起來,周身蓬勃的靈力也漸漸低落,那些被他的靈力所影響的垂柳亦委頓了下來,並從尖端開始枯萎,一時之間,竟仿佛是秋風到來,萬物蕭索。


  “當初與我同來之人,遺忘了我的存在,留我一人在這困境之中無法離開……”無臉女子的聲音裏滿是怨毒之意,“這個地方沒有時間流逝,我亦找不回自己的麵孔……甚至,連我自己都快遺忘我曾經是什麽模樣了。”


  “所以,你還記得你自己的模樣麽?”那無臉女子的雙手從白甸的背後換過了他的脖頸,將他的腦袋輕輕地摟在了懷中,溫熱柔軟的觸感傳來,讓白甸於悚然中驚覺,原來自己身後的這無臉女子居然也是一名活人。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記住你的容貌,而你記住我的容貌……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去呢?”無臉女子的手在白甸的臉上撫摸著,甚至以尖銳的指甲掐起了他臉上的皮肉,仿佛想要用這樣的手段在白甸的臉上重新捏出一張臉來。


  而這種尖銳之感,正是方才驚得白甸後躍閃避並直接開始進攻的導火索,可惜這一回,白甸全身僵硬著不敢妄動,並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麵孔在那女子的手下漸漸地被捏出了一個朦朧的輪廓。


  ……


  黎凰和剩下的三個人,如今處在一處看起來頗為秀氣的小莊園之中,這小莊園的麵積不大,一行人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已經裏裏外外全部摸透,唯一詭異的地方,便在於這小莊園周圍那一圈無比高大的圍牆,並且,這圍牆之上沒有門。


  “好像被關在了一個盒子裏一樣。”郭絕皺著眉頭感歎了一句,此時眾人已經四麵檢視過了一遍,並回到了這小莊園的主廳之中。


  “在我調查的資料之中,這一關似乎需要解出一個謎題才能離開,可是我翻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這兒哪裏有像是謎題的地方。”黎凰亦陷入了沉思之中,這一回她是真的困惑。


  “我想試試看周圍那些牆壁能不能被突破。”飛珖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個地方讓我很不舒服,總覺得我們這些人被硬生生安成了個困字或者囚字……不打破這個框架,總覺不夠痛快。”


  “唔……”黎凰正打算點頭讓飛珖去試上一試,卻突然回過了頭。


  在她的身後,一個花瓶突然從博物架上倒了下來,嘩啦啦地碎了一地。


  “誰?”翠山跳了出來,趕到了那博物架的旁邊,左右張望,甚至放出神識細細探尋,卻根本什麽都沒有發現。


  “這兒還有其他的東西?”飛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對自己的敏銳極有信心,可他方才根本就沒有發現那處花瓶有什麽異常。


  郭絕沉吟了片刻之後,起手又是兩道符,一道貼在自己身上,乃是辟邪符,另一道貼在了自己眉心之處,卻是以此開了天眼。


  “看出什麽了麽?”黎凰開口問道。


  “沒有。”郭絕搖了搖頭,他很想說這事兒看著像是意外,但是卻無比清楚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意外發生。


  “難道會是像單烏經常提及的那樣……不同的空間互相重疊?”黎凰的思路一飄開,便忍不住想起了單烏。


  ……


  浮舟停在了一處傳供浮舟停靠的高台之上,單烏舉步從那浮舟之中跨出,下一刻,展現在他眼前的,便是與琉京風格完全不同的隧鄴城。


  一條高大得如同山巒一樣的深灰色城牆出現在天邊,將天空都硬生生地攔去了一半,城牆的下方,是一座座堆疊起來的看起來有些類似於蜂巢的房屋,不斷有修士在那些房屋之中進進出出,而這些修士們似乎都穿著差不多的衣服,隻在背上畫了些不同的圖案。


  一些地方是蜿蜒於房屋之間的狹窄街道,另一些地方是特意空出來的大片的馴獸場,同時還有一顆顆如同巨大的蟲卵一樣嵌在這些蜂巢之間的訓練場——有適合兩人單挑對戰的,亦有看起來足以在裏頭進行一場小型戰爭的。


  “好像真的是用來打仗的地方一樣。”單烏環顧了一圈,聞到了這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氣息,不由地為此精神一震。


  “嘿,這地兒可不怎麽好玩。”吃遍天也挪著步子從那浮舟裏擠了出來,眯著眼睛打量了一圈周圍的景象,“你自己爭取到的這個機會,可別哭著回來找我替你出頭哈。”


  “是了,忘了跟你說,我路上接到了一個消息,桑剛王子從朱紫國調來了不少自己的親信,而且,他還順便買通了這地兒的守將。”吃遍天一巴掌拍上了單烏的肩膀,露出不知該說是幸災樂禍還是在真心提醒單烏的表情來,“換句話說,你拿著那虎符找上門,可不知道會領上一隊什麽樣的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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