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回 不是每個人都會端架子
單烏口中說著這珍薈樓會自認倒黴,實際卻是在以阿魯巴的遭遇威脅那位南王殿下——不想變得和他一樣,就乖乖把賬結了。
那位南王殿下遲疑了片刻之後,從牙齒縫裏擠出來了兩個字:“結賬。”
單烏招手,示意那珍薈樓的中年修士來要賬,那中年修士盤算了半晌,終於遲疑著報出了一個數字之後,單烏理直氣壯地將那數字直接翻了兩番,重新拍了板。
南王的臉色青了又白,到底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吩咐屬下付賬,而後一行人灰溜溜地離開了珍薈樓。
“多……多謝……”那中年修士向單烏道謝道,臉上的神色則是亦喜亦憂。
“慶幸自己挨過著一劫,卻又擔心大老板走後他們又會上門找茬?”單烏回頭看向那中年修士,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這……做生意總歸是要和氣生財的啊。”那中年修士訕笑了兩聲之後,糾結著臉回答道。
“其實,有你們大老板的名頭在,你根本就不用擔心生意吧?”單烏反問道,在看到那中年修士點頭承認之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誰讓你自降身份來著?自己把身份降下去了,再立起來就困難了。”
“啊?”中年修士顯然沒有理解單烏要表達的含義。
“你端得起架子,有你大老板的威名,別人也不敢貿然挑釁;但是你自己先低下了頭,看起來好像是謙恭有禮討人喜歡,無形中卻讓他人覺得這珍薈樓傳說中的名頭不過如此,和其他那些混口飯吃的酒樓沒有什麽區別,自然就會越來越囂張。”單烏解釋道。
中年修士沒敢接話,隻是抬起了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
“嘿,覺得我的說法毫無道理,所以還是在擔心以後?”單烏眉梢輕挑。
“他不用擔心以後了。“吃遍天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單烏回身,發現自己又是完全沒有感知到吃遍天的存在,心裏依然有了淡淡的不悅。
“你這管事既然直不起腰杆,那就不用再在珍薈樓裏當差了。“吃遍天開口說道,顯然對此間發生了些什麽一清二楚。
那中年修士的臉色瞬間慘白,繼而顫抖著跪在了地上,全身汗出如漿,匍匐著爬到了吃遍天的腳下,揪住了他的一角衣擺,連連叩首哀求。
吃遍天嫌棄地微微皺了下眉頭,腳尖一踢,便將那人給踢了開來,而後橫眼看了一下旁邊的那些護衛,那些護衛當中有幾個有眼力見兒的,立即摩拳擦掌地向那中年修士圍了上去,手裏掏出家夥來將其五花大綁進而拖走,而那中年修士在整個過程中都是那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甚至都無力掙紮反抗。
“離開珍薈樓會這麽要命?”單烏對那中年修士的表現有些不解——不過是少了份差事,何至於如此一副功力全廢前途盡毀的架勢?
“你以為呢?”吃遍天反問。
單烏沒有做聲,他對吃遍天的地位還沒有非常明確的認知,隻知道眼前這圓滾滾的胖子大概的確是這片地域上非常不好惹的一個存在,交往之人非富即貴,隨便抬出個名字來自己都應該表現出一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的表情來才對。
“這珍薈樓就送給你了吧。”吃遍天環顧了一圈周圍那已經被漸漸收拾幹淨的場麵,對單烏說道。
“嗯?”單烏聞言,微微一愣。
……
千鶴的側方是一道垂簾,將她的所在與外間隔離開來,雖然對修道之人而言這種隔離根本遮擋不了什麽,但也算是一種傳統的禮節,必須遵守。
外間坐著一個明顯全身都不自在的高壯漢子——穿的衣服,戴的頭冠,以及這必須一本正經跪坐的姿勢,都讓他覺得自己的骨頭全身發癢,時不時地扭來扭去。
“千鶴見過桑剛王子殿下。”千鶴微微低著頭,修長的脖頸在那垂簾上倒映出柔滑纖弱的曲線,看得那桑剛王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千鶴公主果如傳聞中一樣,有母儀天下之姿。”桑剛恭維了一句,“不知公主可願掀起簾子,讓我好好看看公主的容貌?”
“還請王子殿下用過宴席,再論其他。”千鶴拒絕道,並抬手擊掌,於是桑剛王子身側的木門被人往兩邊推開,那些低著頭的侍女膝行著進入房間,將幾個小小的矮桌排放在了桑剛的麵前。
其中一個桌子上放著的是精巧的青瓷碗筷,一個桌子上是小小的青玉瓶,以及大概和桑剛拇指差不多大小的小酒杯,中間的那個矮桌上,則放了一個托盤,托盤上堆著些草,草上放了一截幹枯的樹幹,樹幹的上方碼著幾片薄如蟬翼的不知名的肉類,看起來像是破碎了的蟬蛻。
“王子殿下,請用。”千鶴客客氣氣地邀請了一句,而桑剛則露出了一臉被耍弄了的怒色。
“清心自飲露,哀響乍吟風。未上華冠側,先驚翳葉中。”千鶴的聲音如水流叮咚,緩緩吟道,“這是空蟬之宴的引子,以七夜蟬的蟬蛹為原料,配以多種靈草製成不知王子殿下能從中品出何種滋味?”
桑剛的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千鶴那前半截念叨的話語他一句都沒聽懂,隻覺得像是什麽高深莫測的咒語,而後半截聽懂了的,顯然是在告訴他千萬別小看了這幾片牙縫都塞不滿的肉,要知道這些肉可都是充滿了玄機奧妙天地大道的,你要是囫圇吞下,那就太可惜了。
於是桑剛隻能裝模作樣地捏起了那細細的筷子,將那小小的肉片挾到了嘴裏。
他隻覺得毫無滋味。
就好像自己的舌頭上有一層天生的硬殼一樣,這層硬殼無比決絕地阻斷了他與那肉片之間的親密接觸,然而,他不過是稍稍在嘴裏扭動了一下舌頭,想試著將那層硬殼掙脫的時候,他突然就發現自己已然找不到那被含在嘴裏的肉片的蹤跡了——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吃進了一團空氣,那看起來像是肉片的玩意不過是被千鶴隨意凝出的幻象。
“這都是個什麽鬼玩意兒?”桑剛的心裏暗罵著,卻不敢出聲,隻能以沉默來掩飾自己的一無所知。
千鶴似乎是看出來了桑剛的尷尬,或者說她早已料到此事,故而她也沒有刻意地去要求桑剛說些什麽,隻是吩咐那些侍女繼續上菜。
“這個女人是想故意刁難我,好讓我知難而退嗎?”桑剛的心裏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這麽淡定,那接二連三的詭異菜肴,以及千鶴時不時說出的那些他根本就聽不懂的說明,都讓他深深感受到了被戲耍的屈辱,於是他心裏的邪火越燒越旺,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要直接踢翻眼前這些小矮桌,衝上去扯下簾子,抓著千鶴手腕子將她按倒在地,讓她知道,她念的那些奇怪詩句還有這些奇怪的菜肴,其實都沒有一絲半點的實際用途。
“戰鬥,不斷地變強,與天爭與人爭——這才是我們該追求的人生,而不是這樣,將大把的時間浪費在這種毫無價值的小玩意上。”桑剛的心裏叫囂著,捏著那小小酒杯的手上微微地暴起了青筋。
“不過,這酒的味道倒還真的不錯。”桑剛突然微微有些分神,低頭看了自己手中那一小杯綠幽幽的酒液。
……
阿魯巴被人架回了駐地,隨隊的天師立即上前施法,百般安撫之後,才讓阿魯巴清醒了過來,可就算這樣,阿魯巴也是一臉警惕戒備的神色,似乎身邊所有人都是會突然對他出手的惡魔,同時他亦不斷地抬手摸著自己的腦袋,好像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腦袋居然還能安然無恙。
“可憐的孩子,你到底經曆了什麽?”那天師是個容貌溫柔的女子,身形高大且豐腴,一直在緩緩撫摸著阿魯巴的臉,如同在安撫自己的孩子一樣。
阿魯巴還是沒法說話,那幾個侍從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便有人上前將他們受邀之後前往珍薈樓的經曆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最後連單烏讓他們轉告的話也一並說了。
“千鶴?那不就是王子殿下此行將要迎娶的那個女人?”天師的眉頭微微皺起,“珍薈樓的那人與千鶴相識?而且看情況,還是相當熟稔的關係?”
“這千鶴公主莫非並不像琉國皇帝所宣揚的那樣持禮守節?”那些侍從微微一愣,臉上亦露出了有些不平的表情來。
“這種捕風捉影之事還是不要再提,以免讓那琉國皇帝質疑我等誠意,讓此事節外生枝。”天師輕聲吩咐道,“不過,說千鶴與他的同一類人……這話又是什麽意思呢?”
就在天師表達疑惑的時候,阿魯巴顫抖著喃喃開口,以一種無比艱難才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聲音說:“那個人……會吃人……”
“什麽意思?”天師立即抬手施法,安撫著阿魯巴的情緒,讓他繼續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那個人,會將人活生生地煮了吃的。”阿魯巴的表情又變得扭曲了起來,雙手抱著自己的頭,好像有人正狠狠地在他腦子裏砸牆一樣,“他是真的會吃人的!他們這些人……是拿吃人當做樂趣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