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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回 七娘(下)

  黎凰舉步走到了那女子麵前,輕聲問道:“你是何人?見我又有何事?”


  來人正是那位七娘,此時她正定定地看向黎凰,看傻了一般,聽到黎凰的問話,竟癡癡地沒有做聲。


  “問你話呢。”徐兢曲了一下手指,那縛住七娘的靈力繩索變得更緊了一些,七娘吃痛,總算是回過神來。


  “我……我有一事相求,還請黎凰姑娘答應,否則我便在此長跪不起……哪怕死在當場,也在所不惜。”七娘開口說道,視線卻垂向了地麵,似乎根本不敢再多看黎凰一眼。


  “你本就大限將至,少活一天多活一天,又有什麽差別?”黎凰嗤笑了一聲。


  “你能看出我的壽數?”七娘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卻又仿佛被陽光灼傷眼睛一般,別過頭去。


  “月光之下滿臉的死氣,看不出來的人,隻怕是瞎子吧……還是說,一直以來,根本就沒有人在夜裏多看你一眼,以至於你竟不知自己的境況糟糕到了如此境地?”黎凰一抬手,一麵水鏡在七娘的麵前化開,倒映出了她的麵容,以及那看起來仍然青春貌美的臉上糾纏著的死氣,這樣的景象讓七娘的呼吸都因此而停滯了片刻。


  而黎凰的話更是讓七娘想到了那無數的漫漫長夜孤清一人的景象,心裏有些刺痛,隨即撇了撇嘴,回答道:“紅燭高照之下,又有誰會看到這些死氣?”


  “大概你的身邊人都是瞎子吧。”黎凰抿嘴微笑,不置可否,也沒有興趣再與這女人糾纏在這類話題之上,因為她已經隱約猜出了這女人的身份。


  “你是方回的妻妾之一。”黎凰無比肯定地斷言,七娘身軀微微一顫,甚至驚呼了一聲。


  “你怎麽知道的?”七娘反問。


  “通常,並不會有什麽女人會主動找上我。”黎凰笑道,“更不會有什麽人會為了保持住對我的敵意,害怕自己的決心動搖,甚至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我其實很好看的,不是麽?”黎凰笑著伸出手,勾起了七娘的下頜,將她的臉掰向自己。


  七娘的眉頭微微皺起,遲疑著到底要不要迎上黎凰的目光——如果這個時候她依然回避黎凰的視線便弱了氣勢,但是如果直視黎凰,她卻並沒有那個自信能夠保持住自己清明的意誌。


  “可我對姑娘你並無敵意。”糾結一番之後,七娘依舊垂著眼眸,虛弱地反駁著。


  “嗬。”黎凰有些不屑地笑了一聲,並沒有理會七娘的反駁,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這人其實並沒有什麽仇家,也不認得這片修真界中的什麽人,所以,會在一開始就對我的存在抱有抵觸之意的,必然是道聽途說之輩。”


  “但隻是道聽途說,便這樣貿貿然地找上門來——這恨意之無稽,亦可推斷其緣由之無稽。”黎凰鬆開了七娘的下頜,“你是個女人,而我剛好聽說方回家中妻妾成群……怎麽?是埋怨我傷了你的男人,還是憎恨我讓你那男人心搖意動了?”


  “你……”七娘被狠狠地戳中心思,終於抬眼瞪住了黎凰。


  “很好,看起來是後者。”黎凰點了點頭,負手而立,“真是可憐的女人,自欺欺人這麽久,死到臨頭還想著要如何犧牲自己為他人做嫁衣裳……”


  “你什麽意思?”黎凰那有些憐憫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七娘的內心。


  “很簡單的字麵意思。”黎凰回答道,同時轉頭吩咐徐兢,“將她請出去吧。”


  “等等!你把話說明白!不……求求你聽我說上一句……”七娘叫喚道,卻留不住黎凰轉身離開的腳步,而徐兢上前一步,拖動那靈力繩索,直接就將七娘給扛出了客棧。


  ……


  “沒想到那劍修沒有造訪,反而是個女人先行找上門來。”單烏旁觀了一切,語氣之中也有些無奈,“帶著一顆雷火珠就想殺人,說起來,也真是天真的念頭啊。”


  “那可是一個即將入土的老太婆了。”黎凰強調了一句,“隻是服用了駐顏丹,才有這青春永駐之效。”


  “你追求容貌不朽,卻似乎對這駐顏丹極為不屑?”單烏問了一句。


  “那種不朽隻是表象而已,至於內裏,還是該怎樣便怎樣。”黎凰回答,“更何況,世間之美景,多在其流動生動之韻味,若一切山川河流都凝固在了一個景象之下亙古不變,再美麗的風景,也總有讓人覺得乏味的那一天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還會擁有更為美麗的姿態。”


  ……


  次日,方回居然再一次登門造訪黎凰,被徐兢攔在了那後院之外也不生氣,眼觀鼻鼻觀心,站著如同一尊門神一般。


  有人偷偷地窺視方回的境況,在發現此人氣色紅潤呼吸悠長,甚至靈力都已恢複了巔峰的狀態,完全不見昨日那精疲力竭幾近死亡的模樣,不由暗暗心驚,同時更將這些訊息傳遞開來,頓時,一些心係黎凰之人便摩拳擦掌地想要匯聚起來,將方回再度打它一個不成人形。


  在方回的身後,堆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方回沒用乾坤袋,就是為了用這些內裏寶光四溢的箱子顯擺一二。


  “你究竟要待到什麽時候?”徐兢站在方回的麵前,一臉咬牙切齒之色。


  “我隻是想向黎凰姑娘道歉而已,為我昨日的莽撞,以及我夫人的不知輕重。”方回微笑回道,“我希望黎凰姑娘接受我的道歉,並且收下這些賠禮。”


  “黎凰姑娘已經說了,人請離開,賠禮也請帶走。”徐兢抬手,做出了送客的姿態。


  “嗬,我相信黎凰姑娘不會如此不近人情。”方回的腳步完全沒有挪動的跡象,“這隻怕是小哥你自己的想法吧。”


  “你這個無賴……”徐兢氣得有些齜牙咧嘴,想要動手直接將方回打出去,卻又深刻地感受到了雙方之間實力的差距,頓時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無用,甚至對自己是不是有資格作為黎凰的跟班這件事產生了懷疑。


  “這種死纏爛打,可不是什麽聰明人的作為。”花偲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後院之外,隻是,他雖然口上揶揄著方回的舉動,但是心裏的念頭,同樣也是想找個借口——譬如說替她趕走了一些蒼蠅——再見黎凰一眼。


  場麵眼見著就又要回到昨日雙方對峙的局麵之中,正步步逼近的花偲突然皺起了眉頭,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哪裏來的血腥味?”


  “血腥味?”徐兢微微一愣,用力抽了抽鼻子,也發現了異常,皺眉抬眼,看向了方回,以及方回身後的那一堆箱子。


  方回依然麵色如常地安然站著,而那血腥味的的確確,正是從他身後那箱子之中散發出來的。


  “這箱子裏是什麽?”花偲指著其中一個箱子開口問道。


  “這是我給黎凰姑娘準備的賠禮。”方回坦然回答。


  “那麽就由我來替黎凰姑娘檢查一番,免得混進了什麽不堪之物。”花偲冷笑一聲,手一揮,那折扇法器便從他的手裏飛了出去。


  方回出乎意料地沒有阻攔,於是那折扇法器毫無阻礙地“啪嗒”一聲敲在了那箱子邊緣,砸落了那顆小小的鎖扣,繼而一個轉折,將那箱子的蓋子給掀了開來。


  愈發濃烈的血腥味衝天而起,甚至還帶著一種有些腐敗的氣息。


  而看清了那箱中事物之時,花偲和徐兢都是大驚失色、


  那箱子之中,赫然竟是一個身首分離的穿著夜行衣的女子屍身。


  那女子被折成了一個跪伏的姿勢,蜷縮在箱子裏,背心朝天,脖頸的斷口處始終有血液流出,竟將這一具屍身給淹沒了大半,而這也正是那濃烈的血腥味的由來。


  那顆被擦得幹幹淨淨的人頭就放在那屍身的脊背之上,一雙眼帶著從容赴死般的決然死不瞑目地睜著,嘴角亦掛著一絲不知是自嘲還是釋然的微笑。


  ……


  在看到那顆人頭的時候,徐兢的反應比花偲還要更大一些,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個女子是誰——正是他昨天晚上親手扔出客棧的,應當是方回的某一位妻妾的那一位。


  “我說過,我要為我昨日的莽撞,以及我這夫人的不知輕重道歉。”方回再一次開口說道,“而這就是我所展示的誠意。”


  “誠意?”徐兢和花偲都感覺到了一絲從心底生出的寒意,徐兢甚至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正是。”方回點了點頭,“我方回可在此立誓,日後不管是誰衝撞了黎凰姑娘,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不管那個人是誰。”


  “所以,你為什麽不將自己的腦袋割下來送上門呢?”小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黎凰俏生生地站在門後,看了一眼那裝著七娘屍體的箱子之後,斜眼看著方回,滿是鄙夷之色。


  “我覺得我這條命還算能為姑娘做些需要打打殺殺的苦差事,就這樣換成一個毫無用途的人頭,對姑娘來說,似乎是有些浪費了。”方回將這無恥之語說得是麵不改色心不跳,以至於連花偲都發自內心地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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