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回 公審大會(下)
“都說完了嗎?”單烏環顧一圈,視線落在了人群之後的春蘭身上,朗聲問道。
春蘭與單烏對視,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遲疑了片刻之後,竟是坦然迎上了單烏的視線。
“現在可是最後踩我一腳的絕佳時機。”單烏看著春蘭,又強調了一遍,此時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單烏其實是在對著春蘭說話,於是站在春蘭前方的人默契地往兩邊分開,在春蘭與單烏之間讓出了一條路來。
春蘭抿著嘴,深吸了一口氣,無聲地搖了搖頭,似乎表示眼下這種境況已然足夠,並不需要她再出麵落井下石了。
“這其實也是你站定立場的最後機會。”單烏似乎仍未放棄逼迫春蘭開口的努力,甚至以眼角掃了一下陳安,示意春蘭這是她向陳安以及寶光等人靠攏的機會。
“我已經不再需要立場。”春蘭動著嘴唇,輕聲回答道。
這幾句交談沒頭沒尾,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也沒有聽出什麽名堂,單烏已經轉過身,對著身側那幾位拚命將疑點往自己身上拉的蓬萊弟子微微一笑。
“你們在對小蒼山毫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如此對一個嫌疑之人步步緊逼,實在是太過自大且愚蠢的一件事。”單烏坦然說道,“如果我真的是小蒼山附身之人,那麽蓬萊的末日,就在今天了。”
“這些人,雖然現在看起來仿佛一塊塊死肉任你們搬弄折騰,但是它們其實正是小蒼山在這山頭之上布下的卒子。”單烏伸手,指點著這些被安放在大廳之中的無主肉身,“如果我是小蒼山那本體的話,那麽眼下我隻要振臂一呼,擊碎這些屏障,這些肉身便會立即四下散開,以迅雷之勢將場中諸人吞噬殆盡,並且繁衍分裂出足夠的數目,重新融合成一個全新的小蒼山——當這些小怪物的數量多到一定程度之後,就算沒有活人的意識作為中樞,他們自己也可以生出屬於他們自己的智慧和思維,而且,未必就會比諸位的思維慢上多少。”
“這兒甚至還有瀛洲山上的諸位……”單烏的視線轉向了瓔珞樸元子等人,有些惡劣地笑了起來,“我若是小蒼山,必然會指揮這些小怪物先將諸位的手啊腳啊……或者一根手指之類的,取而代之,並等到諸位重回瀛洲山後,再繼續寸寸蠶食。”
“數量越大,小蒼山的優勢便會越大,除非瀛洲山……甚至蓬萊山上的諸位,能有那個決斷,直接將這方丈山整個兒抹殺,否則這件事情,始終不會有所謂的終結。”單烏說著,攤開了手,手心一團微妙的靈光,似乎正與那些肉身之外的屏障遙相呼應——單烏手中的靈光破碎的時候,那些肉身之外的屏障便也會隨之破碎。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單烏已經悄悄拿捏住了那些法陣的要害。
“你這是承認了?”靈霄子上前,攔在了單烏的麵前,他的身邊出現了一隻隻蝴蝶一樣的法寶,散發著讓人迷醉的氣息——這正是靈霄子的本命法寶,夢蝶。
“並沒有。”單烏搖頭,同時收回了手,那些肉身外層的法陣毫發無傷,“我隻是演示一下,如果我是小蒼山,被你們這樣逼問並且無法自證的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而已。”
“那麽你的意思是?”靈霄子一愣,眉頭便皺了起來。
“我不是小蒼山,並且,我甚至可以說是小蒼山唯一的克星,所以方才每一個想將嫌疑往我身上推的人,都有可能是被小蒼山寄生之人。”單烏笑著說道,同時伸出手來,將方才跳出來作證之人一一點出。
靈霄子,執法隊的那幾個成員,陳安,路長風,邱端,李二狗,黃櫨,同和子……這些人隨著單烏的動作被一一指出,於是場中瞬間又空出了一大片區域,每個人都想要離這些被單烏點出來的人更遠一些。
“你這番作為,是心知必死,所以要拖我們一起下水?”靈霄子的臉色沉了下來,“或者……你是在示威?是在向執法隊挑釁?”
“心裏有什麽,眼中見什麽。”單烏上前兩步,站在了靈霄子的麵前,“我其實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你們這樣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想逼出小蒼山本尊的行為,實在是太愚蠢,太天真,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為之的愚蠢與天真。”
“你?”靈霄子盯著單烏,有些驚怒。
而單烏卻依然淡定:“對了,我之前忘記告訴你了,其實,活人身上的小蒼山,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證實的。”
“什麽意思?”靈霄子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怎麽可能?”
“當然可能。”單烏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你說,我應不應該為了蓬萊的未來,豁出命來證明這一點?”單烏並沒有明確說出是什麽方法,隻是這樣一字一句地將問題提了出來——他的這番聲明竟讓那幾位元嬰投影擺出了一副袖手看戲的架勢來。
靈霄子路長風等人的神色有些陰晴不定,而赤靈子看著場中情景,心中的擔憂更盛,生怕下一刻場中諸人就會被單烏逼出什麽自己難以接受的真相來,於是她甚至想要開口呼喊,讓單烏不要太過輕舉妄動。
“難道……難道小蒼山最後變成了皮包骨頭的一灘膿血,便是你的作為導致的?”同和子首先想到了小蒼山之會結束後的那一樁難解之事。
單烏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隻是讓自己的視線擦過了靈霄子,轉向了邱端和李二狗。
然後下一刻,世界在這些人的眼裏,突然就與各自的所在割裂了開來。
……
春蘭覺得自己似乎又一次來到了之前單烏宅邸的法陣之中,空茫一片的所在,隻有自己與單烏兩人。
春蘭有些遲疑,單烏卻已經舉步向她走來。
“做事做一半可不好。”單烏搖頭笑道。
“在見到師父你之前,我的確想著是如何配合路長風的安排的,但是真正見到師父你的進步之後,我突然意識到,我根本就不可能是師父你的對手……不,甚至連稍微拖慢你的腳步都不可能。”春蘭搖了搖頭,“所以,就算我將伊伊那些變化之中的異樣說出來,將師父的隱秘讓諸位元嬰知曉,我也根本無法影響到什麽,既然如此,還不如幹脆點,將一切都交給你來安排。”
“你果然是看出點什麽了。”單烏喃喃道,同時微微點頭。
“你讓我生我就生,讓我死我就死——順從一位金丹前輩的命令,總比順從蒲璜手裏那道血契的控製,要來得心甘情願一些。”春蘭低下了頭,膝蓋一彎,竟就在單烏的麵前跪了下來。
“因為無法反抗,所以就選擇順從麽?”單烏反問。
“或許我這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為奴為婢,那麽至少,我如今可以選擇一個讓我甘願臣服的主人。”春蘭的頭輕輕磕在了地上,五體投地。
“起來吧。”單烏抬手拉起了春蘭,同時將一團仿佛紅色手絹一樣的一包東西塞到了春蘭的手中。
“這是……”春蘭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手裏的東西——她的神識根本無法穿透那麽一層紅色的隔膜。
“你的血契。”單烏示意春蘭將那紅色布料打開。
春蘭的神識在觸及到那被包裹著的馴獸圈的時候,臉上終於浮現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
——那獸圈之中,正是沉睡不醒甚至可說是完全沒有生命跡象的蒲璜。
……
邱端亦被單烏直接逼在了近處,無處可逃。
“你……你要做什麽?”邱端有些慌亂,左右張望,希望能找到李二狗,好問一問他自己該做些什麽。
“自然是向所有人證實你的身份。”單烏輕笑,張開手,手掌中央崩開了一道血口,一團紅寶石一般的血液正上下翻滾,眼見著就要往邱端的身上抹去。
“別……別用你的血靠近我……”邱端瑟縮著往後退去,“我現在依然可以調動起我的那些同類,讓他們與我合體,進而毀滅這方丈山……對了,你的師父最後的那點意識,依然還在我的掌控之中,隻要我一聲令下……”
“是麽?”單烏步步逼近,“那麽你為什麽不這樣做呢?”
“我……”邱端又後退了一步。
“因為你這本體如果暴露了就必然麵臨被抹殺或者封禁的結局,並且,我相信上麵的那些人並不會因為舍不得這方丈山而讓你能有什麽空子可鑽——你一直很清楚,惹了我,你就隻有死路一條。”
“但是你一直站錯了立場——對那些人類來說,我和你都是怪物,我們才是同類,所以你又何必跟著那些人類一起,對我步步緊逼?被他們當槍當炮灰,卻還傻兮兮地甘之如飴?”單烏的手已經幾乎按在了邱端了臉上,卻突然收了回去,“站我這一邊吧,如此,我不會揭露你的身份,並且我會將禍水引到別人身上——譬如說,讓李二狗或靈霄子來替你背這個黑鍋。”
“啊?”邱端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一個能讓你穩賺不賠的交易,而我並不在意你肯不肯接受。”單烏微微一笑,身影漸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