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回 禍起(下)
靈霄子被赤靈子狠狠地抽了一頓,因為那一句冷血無情的提議。
“我錯了還不行麽?”靈霄子縮在牆角,勉強撐起了防護的靈光,卻根本不敢還手。
“哼。”赤靈子冷哼一聲,收了手,別過頭去。
“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再去請教一下環星子,將這些事情問得更清楚一些?”靈霄子貼著牆站直了身子,開口問道。
“我已經去找過他好幾次了,他都是避而不見,後來甚至直接讓書鬼轉告,讓我們不要再因為此事去打擾他了。”赤靈子長歎了一口氣,回答道。
“他這麽說……是因為此事對他來說著實無聊,還是因為……他真的知道些什麽,卻不好開口?”靈霄子在聽到赤靈子的回答後,心中的疑惑卻是更盛。
“我傾向於後者。”赤靈子回答,“他不是很會說謊的人,所以當他想要隱瞞什麽的時候,就會選擇避而不見這一招……這件事的真相,莫非會給我們帶來什麽傷害?”
“會不會這件事情查到最後,卻發現與他有關?”靈霄子小心翼翼地提道,果然換來了赤靈子的怒目而視。
“環星子是怎樣的人,這麽多年你難道還不知道嗎?”赤靈子厲聲反問。
“我說錯了,我閉嘴。”靈霄子裝模作樣地自抽了兩個嘴巴,又再次嬉皮笑臉地笑了起來,“其實我還有一個提議——既然單烏已經回來了,不如讓他去問一問環星子好了,我覺得他和環星子之間的交流似乎比我們順暢不少。”
“單烏?”赤靈子眉頭微皺,卻到底歎了一口氣,“他現在的境況也好不到哪去,白虎城那位野心勃勃的大小姐,又哪是那麽好應對的?”
……
李二狗和邱端漸漸地行到了書樓的深處,在那層屏障的附近遊蕩著。
這附近一般沒有人會來,所以這兩人的舉動也不必太過小心翼翼。
“單烏現在離我們那麽遙遠,我們還是要將這計劃進行下去嗎?”邱端的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一團滿是疑惑的意識撞上了李二狗的肩膀。
邱端已經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這段時間之中對蓬萊也算是有了了解,漸漸地便也有了對李二狗的安排提出疑問的能力。
隻是邱端的思考,始終還是極為簡單的獸類的邏輯——天敵隻要距離自己足夠遙遠,便不再是一個需要時時防備的威脅。
“的確,單烏如今的地位已經這麽高了,甚至可以說真正成為了蓬萊的主人,也不大可能時時關注方丈山上我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但是,萬一他注意到了那些昏睡不醒的修士們呢?那時候,隻要他以他現有的身份說上一句話,我們立即便是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李二狗壓低了聲音回答道,“那些散修既然都已經被人發現,那麽相關的消息多半是為了蓬萊的安穩才一直被壓了下去——而如今的單烏,是很有可能接觸到這些消息的。”
“更有甚者,董邢和韓琦那些人一直在為普通弟子的利益蹦躂著,沒準什麽時候上頭那些人就將單烏當做傳話跑腿的差來方丈山與那些人談判了,畢竟單烏的出身與普通弟子一樣,正是溝通兩者最為合適的橋梁……說明白點,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還是會回來方丈山的。”
“嘎啊?”邱端的嗓子裏發出了有些驚訝的輕呼聲。
“路長風不知道我們的底細,說出來的那些煽動蒼白無力,但是我們做過些什麽,我們自己是清楚的。”李二狗繼續說道,“單烏始終是我們在蓬萊活下去的最大的隱患,也是我們繼續吃人的最大的阻力——他不走,我們便永遠別想暢快地吃人。”
“想不想吃人?”李二狗拍了拍邱端的肩膀,聲音壓得幾近一線。
“想。”邱端隻能默默地點頭。
“那就照我說的去做。”李二狗咧嘴笑了一下,“不就是同類相殘嘛,這能算個什麽事兒?你看我們這些人類,每一天都在同類相殘,也沒見誰百般內疚下不了手啊。”
“更何況,你隻需要做個引子,將那個人引出來便可,真正對他下殺手的另有其人。”
邱端身體周圍那意識碎片稀裏嘩啦地混亂了一通,而邱端也傻愣著站在原地,半晌之後,那些意識碎片終於平息,而邱端亦對著李二狗認真地點了點頭,轉身便往那一層屏障走去。
那一層屏障是阻隔也是通道,屏障的背後便是環星子所在的書樓的空間,如果沒有憑證或許可的話,不管是人是鬼,都是無法通過那層屏障的。
邱端當然也過不去,但是他可以試著讓自己那些意識碎片努力一番,就算無法完全穿透那層屏障,但也能引起足夠的動靜,告訴環星子——不要再躲了,我已經找到了你的所在了。
“出來見見你的主人吧。”邱端的手虛虛地懸空在那屏障之前,意識碎片如雪花一般向著那屏障飄灑而去,瞬間便如落在水麵一般,消散無蹤。
……
陳安一步一步地挪近,最終全身癱軟著直接跪在了伊伊的麵前。
伊伊穿著仍是當年的那身道袍,身上覆蓋著一層輕紗,安然地沉睡著,麵色紅潤,呼吸均勻,仿佛稍微逗弄一下便會蘇醒。
陳安顫抖著雙手緩緩扶上了伊伊的肩膀,輕輕搖晃著,甚至還在口中呼喚著伊伊的名字。
伊伊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陳安的神識也已經在伊伊的身上反複地探查過了,甚至還使出了一些比較柔和的搜魂或者探識的術法——這一試便是不知不覺幾日幾夜,陳安熬得雙眼通紅形容憔悴,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伊伊的識海,的確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是真的……遭遇了這不幸了麽?”陳安喃喃地念叨著,身子往邊上一歪,精疲力竭地直接跌坐在地上,微微抬了頭,這才發現原來此刻已是白天。
明亮的陽光照在這花園裏,透過涼亭上懸掛的輕紗照在了伊伊的麵龐之上,微微顫動的眼睫在她的臉上落下了仿佛蝶翼一般的陰影,小巧的鼻子,櫻桃紅的小嘴,還有那從麵頰到脖頸乃至全身的是行雲流水一般的完美曲線……
陳安突然發現——伊伊還是那麽的美麗,而自己,依然還是會為了她而怦然心動。
紅顏薄命,本就是這世間最容易讓人感懷傷痛的悲劇之一。
“我成了金丹又有什麽用?還不是沒有辦法讓你蘇醒?”陳安伸手,輕輕撫摸著伊伊那依然柔軟溫暖的麵頰,眉頭一蹙,竟是落下了淚來,“我不該在閉關前還任你賭氣的,我不該留你在這方丈山上……不,我就不該去閉關,如果我一直陪著你,你也不會選擇閉關,那樣就不會出事,更不會在遭遇此等不幸之後,還無人知曉無人過問……”
陳安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輕輕地將頭埋在了伊伊的頸窩處,繼而種種悲傷,憾恨,惋惜,等等情緒,如潮水一般將他淹沒,更衝得他的神智有了那麽一刹那的空茫。
“單烏呢?單烏在哪裏?”一個聲音開始在陳安的心底嘶吼著,似乎是自己對自己的責備多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陳安開始有些不堪重負,於是他的本能讓他迫切地想要尋找一個能陪著自己一起承受責罵的人來,於是伊伊開口閉口間總會提到的單烏,便成了首當其衝的靶子。
“你閉關,是單烏提議的麽?”陳安將伊伊攬入了懷中,喃喃地念叨著,“一定是了,你一直當他是你真正的師父,對他的每一個建議都奉若圭臬,他讓你閉關,你一定會老老實實閉關的——不管你的心裏有多麽喜歡這花花世界。”
“讓你閉關的陣法,必然也是單烏布下的吧,他在陣道之試中取得了那麽好的成績——有如此天賦,布下一個靈力充沛且無人可以打擾的法陣應當隻是舉手之勞。”
“那麽,你在這陣法之中失去了意識,他難道就毫無察覺麽?”陳安的眉頭糾結著,微微抬起了頭,視線透過涼亭上那些隨風搖擺的輕紗,投注向了瀛洲山所在的方位。
“難道有了白虎城的那位大小姐之後,他竟是從未回來看過?他居然就這樣放任你自生自滅?他與你之間的師徒情誼呢?他難道對你的意外不需要負任何責任麽?”陳安的心中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待到最後,竟是心頭火起,恨不得立即帶著伊伊衝上瀛洲山衝進白虎城,指著單烏的鼻子破口大罵一番。
但是下一刻,自己被攔在白虎城之外,不管如何懇求怒罵甚至拿出法寶打點都不得進入的場麵便浮現在了陳安的腦海之中,頓時淹沒了這一切的狂想與憤懣,一口翻湧上來的熱血被凍成了堅冰,卡在咽喉不上不下,亦讓陳安頹然地垮塌了肩膀,甚至連懷裏伊伊的身軀都沉重了那麽幾分。
——白虎城的門檻太高,就算陳安如今也是金丹修士,背後還有寶光道人這麽一個資深的老油條,白虎城還是能理所當然地將他拒之門外,告誡一句“生人勿擾“。
陳安這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