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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回 結丹(下)

  雷光閃得黎凰雙眼被刀紮一般,從天而降的壓力亦讓黎凰根本抬不起頭來,隻能嗚嗚地趴在浮雲舟中蜷成一團,連連顫抖。


  恍惚之中,黎凰隻覺得自己身旁的景物都發生了改變,那些存在於壁畫之中的人或獸都實實在在地出現在了她的身旁,而她亦不再是那大白貓的身軀——雖然仍是蜷著不敢妄動,但是手是手腳是腳,每一處關節都是實實在在的人形。


  黎凰來不及欣喜,甚至來不及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她以及她所在的浮雲舟便被一道從上方落下的雷電籠住,整個兒包裹了進去。


  黎凰可完全沒有做好迎接天劫的準備。


  於是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慘叫,浮雲舟四分五裂,麒麟甲也起不了作用,黎凰被那雷電直接拿捏住脊柱一般,狠狠地往上方甩去,轉眼便已如焦炭一般奄奄一息。


  而在瀕死之際,黎凰覺得自己似乎是撞進了一個軟軟的溫暖的懷抱。


  求生的本能讓黎凰死死地抓住了自己能抓住的一切,並拚命地往那懷抱之中鑽去,似乎隻有那人的懷抱之中,才是真正安全的港灣。


  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黎凰依稀聽到了單烏的聲音,似乎是有些詫異地說了一句話:“壞了,出錯了……”


  黎凰根本沒有辦法去追究這句話背後到底是如何不祥的意味,她隻是覺得自己所在的這個懷抱無比地溫暖舒適,甚至想讓自己永遠地與這個懷抱融為一體。


  下一刻,似乎是整個世界都被雷電填滿了一般。


  ……


  許久之後,雷電方才緩緩平息,壁畫與現實世界之間的分界漸漸明晰,並終於恢複了原樣,單烏昏昏沉沉地躺在黑暗之中,他的身下還托著一片流連不去的雷雲。


  說是單烏,其實也不知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他的容貌在不斷地改變著,一忽兒浮現出的是原本那張算是清秀的臉,一忽兒那線條又變得柔美了不少,竟是浮現出黎凰那久違的人類麵孔來,甚至連他的身體也忽高忽矮忽大忽小地變化著,仿佛一團不知道自己該長什麽模樣的泥團。


  良久,這些變化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最終穩定成了單烏最初的模樣,於是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那雷雲之中的紫氣絲絲縷縷地滲入了單烏的肉身之中,而單烏亦在那雷雲徹底消散的前一刻蘇醒了過來。


  青鸞羽張開,托住了單烏下墜的身形,繼而單烏什麽也沒關心,直接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雙手,以及一切視線能夠看到的東西。


  “還好……不,很不好……”單烏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已經發現了異常,遲疑片刻之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


  肉身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隙,繼而仿佛整個兒翻轉過來一樣,露出了另一側的那個女子的身形——其實就好像一張兩麵都有人像的雙麵繡,被直接打了個轉換了一麵作為展示一樣,隻不過這回換麵的是一個在現實世界中的人的實實在在的肉身。


  現身的女子正是黎凰,頂著一張越發明豔的麵孔,滿臉無措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喜又憂,甚至還有一種難言的尷尬和欲哭無淚。


  人身再次翻轉,顯出了單烏的身形,在輕歎了一口氣之後,心神一動,召回了附著在壁畫之上的如意金,並從那串念珠之中取了衣物換上。


  “這又是個啥……”黎凰在單烏的意識之中說道,這一回根本不用如意金傳話,單烏便已經完全能夠知道黎凰在想些什麽。


  “意外。”單烏回答,“不管怎樣,至少你能有個人形了。”


  繼而單烏沒有再解釋,而是與黎凰共享了自己的記憶。


  ……


  其實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兩個世界互為表裏。


  就好比一個人身處鬧市之中,他的內心依然可以保持寧靜悠然之意,同樣,當這個人身處寂寞淒清之境的時候,他的心境卻仍可如同外界的那片汪洋大海一般,隨時掀起驚濤駭浪——這是一種割裂的對立,毋需融合,卻能讓每一個世界都圓融無瑕。


  這就能夠解決掉那冷熱陰陽甚至不同道路之間的矛盾。


  這道理並不難,甚至可以說每個人都懂,而讓這一切都能夠更進一步並取得切實成果的關鍵在於——單烏很早就認識到所謂的神識,肉身,魂魄這些東西都是分屬於不同的世界之中的,而在一個人誕生的時候,這些不同世界的東西重疊在了一起,並以一種可以互相交流互相依賴的姿態互相關聯,這才造就了那些複雜多變難以理解的種種種種。


  平常看來,肉身所在的世界為表,那麽魂魄神識所在的世界便為裏,於是便會有“心內所想”之類的描述詞語,但有些時候,這種關聯卻也有可能翻轉,就好比某些描述之中的“身未動,心已遠”,或者凡人們最為喜歡拿來描述一個人驚才絕豔時用的詞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那麽,如果從這樣的推斷衍生開去,是不是就可以做到自如地翻轉一個人所能控製的那些個範圍的世界?並以不同的世界之間的作用來造就現實的影響?

  就好比一個人的肉身可以觸摸到的極限,便是手腳的盡頭,一個人意識所可以觸及到的,明顯就要遠得多,那麽這個人是不是可以通過翻轉世界,將自己的意識世界轉到肉身所在的世界之中,並以意識行使自己手腳的功能?


  同樣的,如果認為所謂的靈池所謂的金丹隻能存在於肉身內部的世界,那麽其與外界的溝通便需要所謂的功法所謂的行功路線,然而,如果拋棄這個固有的認知,認識到靈力既然可以作為身魂識這些不同世界之間的聯係媒介,那麽其必然也有可以不專屬於任何一個世界的獨立性,由此便可將通常概念中的靈池或金丹也看成是一個單獨存在的世界,並將其翻轉而出,那自然不再需要那些繁瑣的行功步驟,甚至可以由此而直接操控天地之間的靈力。


  單烏融合不了這些不同的世界,沒有辦法讓這些世界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他仍可嚐試讓這些世界之間互為表裏——而這,就是他決定走下去的金丹大道。


  事情到這裏,本該毫無意外——單烏的確成功地找到了自如操控這些世界變化的方法,並且引動了天劫。


  但是這天劫就好像升仙道另一頭那些喜歡開玩笑的存在一般,順著單烏的意願,卻不聲不響地做了些壞事,而單烏意識到的時候,卻也已經無能為力。


  ——單烏試圖讓自己的身魂識三者互為表裏,甚至試圖以同樣的方法來講青蓮劍意與天魔魅舞結合,但是他並沒有想讓自己的肉身也與別的什麽東西來一個互為表裏。


  可是那天劫偏偏惡作劇一般地將黎凰給抓出來並扔到了單烏的身邊,而單烏隻能本能地將她護在了懷裏。


  有那麽一個瞬間,單烏甚至覺得自己這舉動實在是有情有義。


  然後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操控這天劫的存在居然打算直接將兩個人給揉捏到一起。


  單烏不是沒有想過直接拋棄黎凰——隻要能將她從自己的身上扒下來,並隨便她在那天劫之中自生自滅,那麽自己的肉身便不會受到影響。


  但是莫名的,單烏突然想到了黎凰之前盯著自己一字一句的拜托——在拋棄她之前,給她一個機會。


  隻是短短的遲疑,下一刻單烏便發現了黎凰拚命往自己懷裏鑽的舉動,而在這個時候,黎凰的兩隻手其實已經完全融入了單烏的身體。


  雖然黎凰看起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那強烈的求生本能讓她知道隻有緊緊抓住單烏才能活下去,至於是以怎樣的方式活下去並不重要。


  “也是,她都成了一隻貓都沒有放棄。”單烏想著就有些唏噓,“活下去總是最重要的。”


  而後,他就給了黎凰這麽一個能夠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以兩個人一體共生的方式活下去。


  ……


  “不管怎樣,我總算是有個人身了。”黎凰感歎道,繼而向單烏發出了疑問,“我可以以人身在外行走麽?”


  “看時機吧。”單烏回答,“或許有時候有什麽不方便我露麵的事情,到時候就非你不可了。”


  “比如說領賞那種事?”黎凰笑了起來,讓單烏心中那些微的尷尬也就此煙消雲散。


  “不過嚇人這種事,就還是需要我來了。”單烏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並將視線轉向了那白玉廣場的方向。


  ……


  金壇大步地走過自己那樓船之上的一條長廊,推開了長廊盡頭的一扇木門,抬手便提起了門內那個正灌著酒將自己灌到滿眼惺忪的凡人。


  “怎麽……回事?”那凡人正是蒲璜,此刻他被金壇的靈力從頭到腳刷了一遍,瞬間清醒,看著金壇的麵孔,有些遲疑地問道。


  “我收到了一個內部的消息。”金壇居高臨下地說道,“單烏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啥?”蒲璜愣住了,半晌之後,方才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不親眼看到他的屍體,我是不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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