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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回 真正的不離不棄(上)

  “好久沒見伊伊姑娘了,她還在閉關?”這個名字的出現頓時激起了一陣輕歎。


  ——與李二狗這些讓人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殘障人士不同,美女的身影總是會讓人時時銘記無法忘懷的。


  “是啊,就一直沒出來過。”另外的人唏噓著,“真有些想念她了。”


  “像她那樣的姑娘,幾百年也未必能見著一個啊。”亦有人感歎道。


  “唉,要是伊伊姑娘拿到那美人劍,倒是天作之合,隻是那樣的話,這會兒又要可惜英雄劍的下落了。”


  “哈哈,說真的,還不如就春蘭伊伊兩位姑娘執掌那兩柄劍,如此才不會出人命。”有人笑道,聲音大了些,吸引了仍在場中與人試手的春蘭,此刻便循著聲音湊了過來。


  “說什麽呢?”春蘭湊近這這群圍觀之人,“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們似乎是提到了伊伊和我的名字。”


  “哈,我們是在說,你這英雄美人劍如果真要找個人來做搭檔的話,讓伊伊姑娘執掌美人劍可就完美了。”這些玩笑話很快便被轉達給了春蘭。


  “伊伊?”春蘭的眼珠子轉了一下,輕笑出聲,“你們這主意看起來的確是不錯,可惜伊伊現在,大概是沒那個心思當我的美人了。”


  ……


  春蘭出關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突然領了一個南華島附近的小任務,獨自一人離開了蓬萊,重新回到了她生於斯長於斯的南華島。


  一切都仿佛早有準備——從春蘭按落雲頭開始,豐城的街道上就開始掛上了一盞盞的花燈,雖然天仍未黑透,那些花燈之中的燭火仍是一團團亮了起來,除此之外,樹幹枝椏,窗台門楣,都掛上了花花綠綠的綾羅綢緞,整個兒都是一派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模樣。


  春蘭直接落在了豐城城主的府邸之前。


  府邸門前的廣場上站了兩列儀仗,敲鑼打鼓熱鬧非凡,而在春蘭落地之時,更有一排侍女圍攏上前,手裏捧著鮮花美酒,對春蘭行使了貴客才能承受的禮儀。


  春蘭的表情有些凝重,卻仍隻能按捺下心中不安,緩步走過這兩列儀仗之間夾著的,一直通往城主府邸大門的道路。


  蒲璜穿著城主的服飾,背著手,抬著下頜,正站在城主府的大門前方,安靜地等著春蘭上前。


  “我該行什麽禮?”春蘭的心中有些遲疑,“不,我到底該不該行禮?”


  “我現在已經是蓬萊弟子,修為進展一日千裏,地位更是比他還要高得多,就算是為了維護蓬萊弟子在外的顏麵,我都是沒有理由向他行禮的。”春蘭很快便想到了這麽些理由,於是前行的腳步越發堅定,而腰背亦挺得更直。


  “他甚至應該向我行禮才對。”春蘭緩緩地停在了蒲璜前方四尺左右的位置。


  而看著春蘭在自己的眼前站定,蒲璜的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這個時候,從廣場的外沿,又走出來一隊人馬,領頭之人,正是春蘭的父親。


  春蘭的神色微微有些改變,可還沒來得及等她說些什麽,她的父親便已經小碎步地跑到了蒲璜的麵前,跪地,叩首,完整的大禮,口中高呼著“城主”二字。


  蒲璜垂眼看了一下已經跪在了他麵前的春蘭的父親,繼而視線再度轉向春蘭,沒有說話,沒有動作,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卻偏有一股無形的威懾擴展開來,讓春蘭的心中忐忑難安。


  春蘭很快便知道自己的忐忑何來了。


  ——蒲璜一直沒有開口讓春蘭的父親起身。


  春蘭的父親跪在蒲璜的麵前,同樣也等於是跪在她的腳邊——這已經讓她極為尷尬,隻想出手扶起自己的父親,而更為要命的是,她的父親在發現蒲璜沒有讓自己起身的意圖的時候,已經瞬間就站在了蒲璜的立場上發現了春蘭的無禮。


  於是春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抬起頭來,斜眼看向自己,同時以一種喝令的口氣,無比嚴厲地說了兩個字:“跪下!”


  “不……”春蘭的反駁隻在唇齒之間出了一個細微的音節,便已被她的父親強硬地打斷了。


  ——那隻將她從小帶到大的粗糙的大手直接握在了春蘭的手腕之上。


  “跪下,不得對城主無禮。”那大手的主人抬眼看向春蘭,一字一句地說道。


  雙方對視,春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父親臉上新增的那些皺紋,亦看到了鬢角那些如霜似雪的白發,而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似乎也不像記憶之中的那般有力。


  “你是我春申的女兒,就永遠都是蒲家的人。”春蘭的父親語氣中的態度越發強硬,眼看著這下一句便該是“如果你不認蒲璜這個主子,那便與我春申再無絲毫關係”了。


  春蘭臉上的肌肉有些抽緊,想要一把拖起自己的父親,讓他好好看清楚自己眼下的修為境界,好好想明白如今自己與蒲璜之間的地位差距,讓他忘掉那些幾乎已經刻進了骨子裏的忠心與尊卑之念……可再多的反駁之語,也抵不過手腕之上傳來的輕微的顫抖。


  這絲顫抖,讓春蘭領悟到了自己父親在這強硬的表態之下的那一絲懇求之意——春申不可能真的對自己的女兒說出斷絕關係的話語,但是他也是真的無法認可春蘭對於豐城蒲家的冒犯之舉。


  春蘭沒有膽量在這樣的懇求之下繼續堅持。


  於是春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對著蒲璜頷首示意:“見過城主。”


  春蘭的膝蓋沒有半點彎曲,但是她已經是低了頭了。


  蒲璜微微垂下頭,視線在春蘭的膝蓋上停滯了半晌,場麵安靜得幾乎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春申惱怒於春蘭的不聽話,正想開口再教訓兩句,蒲璜卻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春蘭仙子降臨豐城,實是讓鄙下蓬蓽生輝。”蒲璜並沒有流露出絲毫覺得蓬蓽生輝的表情,而是斜眼看著春申,緩緩開口道,“不如,這服侍仙子的事務,就交給你春申好了——你可要好好伺候我們這位仙子,豐城的前途,可就指望在這位仙子身上了。”


  蒲璜說完,哈哈大笑著轉身回屋,似乎根本不曾擔心自己的放肆舉動會引起春蘭的反擊,而他撂下的那句話,則讓春蘭與春申之間的關係越發地尷尬了起來。


  ——這世道,哪有命令一個人的父親,去給這個人當一個端茶倒水的侍從的?


  “爹,起來吧。”春蘭看著蒲璜的背影,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反手扶在了春申的腋下,將老人給扶了起來,老人有些想要反抗,又哪裏抵得過如今的春蘭?


  春蘭的靈力幾乎是瞬間便順著春申的經脈走了一圈,那些因為衰老而漸漸閉鎖的經脈已經宣告了此人的修為不會再有進境,隻能在眼下的狀態之中等待老死。


  春蘭的心頭突然一痛——切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父親的老態,她才能意識到自己進入蓬萊,這一晃眼究竟過去了多少年。


  “爹,女兒不孝。”春蘭低聲地對著春申說了一句,正扶著老人想要進入那城主府,卻沒想老人居然硬生生地將胳膊從春蘭的懷中抽了出來,繼而垂首侍立於春蘭身側——他竟是將蒲璜那惡作劇一般的命令當了真。


  “爹,你不需這樣。”春蘭眉頭一皺。


  “我現在是管不了你了,但是我還能管得了我自己。”春申低著頭,輕聲地說著,卻讓春蘭深刻地體會到了他的決心,“我會認真執行城主的每一條命令的。”


  “爹……”春蘭被老人的固執弄得有些想哭,更想出手直接打暈老人好結束這種尷尬,卻又害怕自己這樣做了之後老人清醒過來後會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而這種進退兩難之中,蒲璜那有些囂張的笑意已經充滿了前方的整個大廳,並穿出大門,對著春蘭的耳朵裏狠狠鑽去:

  “你是春申的女兒,便永遠都是我蒲家的人。”


  ……


  這是南華島豐城蒲家為春蘭仙子舉行的接風之宴。


  春蘭坐在蒲璜的下首,前方是一群正在歌舞的女子,蒲璜仍如當日那樣斜靠在女子的懷裏,一副無藥可救的紈絝子弟模樣。


  ——蒲璜現在已經是豐城城主,他的父親在三個月前去世,他這個豐城大少爺便順理成章的接任了父親的地位,開始打點起家業,並由此得到了春氏一族的全部效忠。


  “春蘭姐,許久未見,為何如此悶悶不樂?”蒲璜端起酒杯對著春蘭遙遙敬道,“怎麽?是嫌棄我豐城又窮又俗,根本上不了台麵是麽?”


  “我並無此意。”春蘭搖了搖頭,出手扶了扶自己眼前的酒杯,遲疑了片刻之後,還是遺憾地縮回了手。


  “覺得自己明明已經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子了,沒想到回到豐城,還是要麵對我這麽個爛泥糊不上牆的主人,於是恨不得將我也直接斬成肉泥,好出上那麽一口氣,是麽?”蒲璜的語氣漸漸挑釁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開懷。


  春蘭沒有應聲,隻是抬起頭,默默地看了蒲璜一眼,轉而便將視線投注到了自己身旁,正捧著酒壺,仿佛真是一個侍從模樣的春申的身上。


  春蘭的手在袖子裏狠狠地攥成了一個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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