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回 捉迷藏(下)
“好像有東西在吃人。”單烏沉默了一會,皺著眉頭,有些遲疑地說道。
“什麽意思?”黎凰一驚,她從未想過這小蒼山之中居然還會有人以外的危險。
“根據小金的反饋,那些和尚以術法將自己與寂空連接之後,被放置在旁邊的傷者的身體之中爬出了一個隻有嘴的小怪物,這小怪物進入了寂空等人的身體,並且開始吞吃他們的內髒……”那場麵有些觸目驚心,於是連單烏都停止了遊動,懸浮於海水之中。
“那麽他們死了麽?”黎凰追問。
“沒有。”單烏搖頭,“這正是奇怪的地方,那些內髒被吞噬之後,那小怪物便重新化成了他們內髒的部分,完美融合,甚至承擔起了那些內髒原本的功效,毫無異樣……”
“莫非那幾個昏迷之人其實都已經是被怪物吞噬幹淨了的存在?所以才一切完好,卻偏偏沒有意識?”單烏幾乎立即就想要掉頭回到小蒼山之上將此事看個究竟。
“別,那怪物來路不明,隻怕還有別的玄機,不如讓那些人先試一試。”黎凰連忙阻攔,“我們現在好不容易才脫出他們的視線,你不是想要親自與這小蒼山溝通一番麽?”
“也是。”單烏點了點頭,“那怪物既然是在小蒼山的身上,那麽小蒼山應當是知道一些什麽的。”
……
單烏其實一早就想試著與這小蒼山溝通的,但是在之前的幾天裏,大家各自的行動都有理可循不說,頭頂上那樓船以及樓船之中的蘇青金壇等人,更是能將下方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單烏不想將自己暴露在他人眼中,便隻能暫時收斂了自己,老老實實地裝作一個盡職盡責的下屬。
而眼下,連最後一撥人都已經入山,樓船之上的視線終於可以忽略不計,單烏又以蓬萊的那堆大概隻有他還記得的瑣碎規矩為理由,配合這幾日間結下的情分,說服了王懷炅,讓王懷炅撐起場麵,而自己以一個暗子的身份理直氣壯地直接從諸人眼前消失,如此一來,總算是可隨心所欲做些什麽了,就算不小心弄出了什麽動靜,一推二三四,自己依然可以置身事外。
“這小蒼山太龐大,不管哄得他多開心,它不肯主動我便無能為力……似乎是要湊到它跟頭才行。”單烏在幾次三番的嚐試之後,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或者,我該和邱端那樣,直接進入小蒼山的顱骨之內?”
“到它的眼睛附近試試,不行就刺它一下。”黎凰思考了片刻之後,提議道。
“或許還可以讓一隻鯨魚愛上一隻貓?”單烏取笑了一句,卻依言遊向了小蒼山的頭部方向。
……
在水裏的速度顯然不會快過禦空而行,於是幾乎是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單烏才算靠近了小蒼山眼睛的所在。
小蒼山的眼睛停留在水麵附近,隨著海浪而微微有些起伏。
漆黑如墨的底色上倒映出了單烏與黎凰的存在,雖然還沒有什麽切實的交流,但是單烏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這小蒼山投注過來的視線。
這是一種仿佛審視一般的安靜冷漠的視線,沒有喜怒沒有好惡,沒有親近亦沒有戒備,便是黎凰的存在都不能讓它生起些微的波瀾,似乎不管這人之前是在小蒼山的身上打打殺殺,還是在替小蒼山療傷清理,對小蒼山來說,都隻不過是一個叫做“人”的麻煩生物。
“至少注意到我了,這位置看起來可行。”單烏心中一喜,正欲靠近,下方的海水之中卻突然生出了巨大的吸引力。
仿佛下方突然出現了一片深淵,上方則是四麵八方湧過來的填補空隙的倒灌的海水,單烏就算想要縱身離開,也抵不過那驟然下降的水麵所帶來的巨大壓力,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隻能毫無抵抗地被那海水卷了下去,而單烏能做的,隻是放棄掙紮,並撐起護體的靈光,將黎凰死死護在了懷裏。
黎凰亦被嚇得不輕,她的爪子幾乎完全嵌進了單烏胸前的皮肉,生怕自己在這水流奔湧之下被卷離單烏的所在,那樣她可真的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好在單烏的胳膊一直十分可靠地將她圈住,那繃緊得幾乎讓她覺得有些硌著疼的肌肉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而那種擠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了的力道亦讓她的心底生出了一絲暖意——這個男人,在這種倉促的時候,都沒有拋下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單烏和黎凰隻覺得眼前一黑,那拖拽著單烏的水流力量終於微微一鬆,可還沒等到這一人一貓緩過氣來,那力量便猛地轉成了相反的方向,砸在單烏身上,硬生生地又將單烏給推了出去。
翻滾了一段距離之後,單烏狠狠地撞在了一層凹凸不平的牆壁之上,險些就撞得全身散架,水流從他身旁的縫隙擠壓了出去,而他這個人卻依然留在了這牆壁的這一側。
辟水珠的作用幾近於無,單烏身上的護體靈光亦被撞得有些渙散,好不容易重新凝聚之後,這水流的壓力也漸漸小了下來。
隨著水流的漸漸平息,以及退卻,單烏的身體無力地貼著背後那牆壁緩緩滑落,最後落在了一片濕濕軟軟的地麵上,腥臭渾濁且濕潤的空氣衝進了他的鼻腔,讓他險些眼前一黑。
身邊有幾條魚蝦蹦躂著,似乎是想要從那牆壁的縫隙之中鑽出去,結果卻蹦躂到了單烏的身上,啪啪作響,換來了黎凰滿是嫌棄的咕噥聲。
“我們在哪裏?”黎凰從單烏的胸口抬起了頭來,四下張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是在小蒼山的嘴裏。”單烏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環顧了一圈,猜測著說道。
……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這是在小蒼山背上那些人此刻共同的想法。
周圍的海麵猛地降低,繼而回升,巨大的起伏讓人想忽略都忽略不去。
“無妨,隻是小蒼山在進食而已。”金壇到底了解得多點,出言說道,“先將海水吞進去,再濾出來,水中的魚蝦便會自動留在它的口中了。”
“原來如此。”蘇青恍然道,“我還以為小蒼山現在就要離開了呢。”
“不過,在之前的記錄中,小蒼山在浮在水麵上的時間中,的確沒有過進食的記載。”金壇的眉頭微皺。
“事態有變?”蘇青心頭一驚。
“看起來要賭一把了,盡快逼王懷炅動手。”金壇轉頭看向蘇青,“調教好你那手下了麽?讓他挑頭,去找王懷炅興師問罪,借口就是——單烏早有預謀,而這正是王懷炅在背後支持。”
“既然不能對王懷炅下手,同時也找不到單烏,那麽就對他們那個聯盟下手。”金壇冷笑了一聲,“我就不信,你真就突然開竅到知道該怎麽維持住這個臨時的聯盟走下去了。”
“更何況,路長風那個小子,還是可以用上的。”蘇青亦隨之笑了起來。
……
“那幾個和尚還不醒,萬一有什麽事情,派不上用場,反而會成為拖後腿的存在。”路長風指著那幾個和尚,對著王懷炅抱怨道,聲音並不小,甚至很刻意地希望那些和尚能夠聽見,但是那幾個和尚仿佛都成為了那種沒有意識的傷員一般,無知無覺,如果不是那層凝而不散的佛光,路長風幾乎以為這些和尚都已經死過去了。
路長風抱怨的話音未落,眉頭一皺,便歎了一聲:“哎呀,說什麽來什麽。”
蘇青與金壇已經出現在了王懷炅等人的麵前,被那兩人頂在前麵的正是那個被單烏篡改了記憶的臉色蒼白的天涯海閣之人。
“單烏在哪裏?將他交出來。”那海閣之人上前一步,厲聲說道。
“我還沒有問你們呢,單烏道友生死不明,還不正是拜你們所賜。”王懷炅板著臉迎了上去。
王懷炅話音未落,蘇青和金壇便已相視而笑,繼而蘇青搖著扇子就走了上前:“單烏道友的生死,懷炅道友難道不是胸有成竹麽?”
“此話何解?”王懷炅第一句便被堵了回來,眉頭微皺。
“何解?如果單烏道友當真遭遇不幸,你還會這麽淡定地等在此處,而不向我等興師問罪麽?”蘇青笑了起來,“既然一天一夜你都沒有動靜,那麽隻能說明一件事——單烏道友的一切行動,你都清清楚楚,甚至很有可能,這些事情都是你所安排。”
“咦?”王懷炅微微一愣,轉而明了了其中邏輯,心中升起了一絲悔意——他知道自己這邊拖累太多,所以隻想著要拖延金壇開始動手的時間,並不願去主動去撩撥,於是在單烏隱藏之後並沒有湊上去逼問一個公道,竟就留下了這麽一個說不通的大漏洞。
“還是經驗不足。”王懷炅略微反省了一下,轉而抬頭,挑眉,露出一副無賴模樣,“那麽諸位前來,是想找我興師問罪了?”
“豈敢,豈敢,天極宗少主,我們可開罪不起。”蘇青笑著說道,王懷炅的身份此刻早已不是秘密。
繼而蘇青轉向了路長風,“我們此次前來,是想讓蓬萊的幾位道友代替單烏,給我們一個交代。”
蘇青招了招手,天涯海閣與飛花樓各自出來了兩名弟子,向著蓬萊諸人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