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回 混亂的立場(上)
天涯海閣一行人風馳電掣地降臨在小蒼山的上方,既沒有靠近甘露寺天極宗那一堆人紮堆對峙的地方,也沒有偏向單烏等人的去處,而是直接落在了這小蒼山的最高點,也就是先前那道水柱噴湧而出的地方附近。
那個位置距離邱端潛入的所在有些近,黃櫨心中一驚,連忙對李二狗發出了指令,兩人立即向著天涯海閣的所在迎了上去。
路長風一直在盯著蘇青的去向,於是此時他反而是比蘇青等人更先一步來到了那噴水孔的附近,剛好與落地的蘇青麵對麵站在了那噴水孔的兩側。
噴水口並未完全合攏,邊緣的皮膚肌肉有規律地緩慢收縮著,氣流一直在進進出出,發出嗚嗚的風聲,仿佛某個通往地底深處的風穴。
雙方照麵,略微客套地打了個招呼之後,路長風拱手:“不知蘇青道友欲行何事。”
“行該行之事。”蘇青笑了起來,“我們入這小蒼山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想在這小蒼山的身上試一試手段麽?現在,輪到我天涯海閣出手了。”
“我蓬萊正有一位弟子陷於這小蒼山顱骨之中,如有意外,恐將喪命,還請蘇青道友暫緩一二。”路長風連忙阻攔,將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了出來。
“你蓬萊已經比我們提前三天了,眼下還未成功的話,似乎並沒有理由繼續阻攔他人的行動。”蘇青笑著回答道,“如果那位蓬萊弟子一直不成功,也一直不退出,那麽我們是不是隻能幹等著,等這小蒼山重回大海?”
路長風正欲再度開口,蘇青卻不管不顧地提高了音量,並以傳音術法將自己的話語元媛傳遞開來:“諸位入山多日,都是禮讓為先,固然風範可敬,但是若真就如此客套到底,這小蒼山之會便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所以,就讓我先出手做這麽個壞人好了。”
“你……”路長風一愣,眼看著蘇青翻手取出了那一個小小的木匣,竟是完全不打算與自己接話的模樣,不由有些意外。
“我天涯海閣就這點手段,不試上一次,總是不甘心。”蘇青笑著說道,拇指在那木匣的一個凸起的晶石上按了一下,那木匣徐徐張開,露出內裏裝著的那一個小小的青銅香爐。
蘇青的手中亮起了靈光,那青銅香爐之中亦有細微的火光亮起,繼而一縷青藍的煙霧從那香爐的頂端扶搖而上,在高過諸人頭頂之後,打了個旋轉而向下,眼見就要融入眾人腳邊這氣孔之中進進出出的風聲之內了。
“這是龍涎香,據說是最上等的迷香。”蘇青解釋道,聲音依然遠遠傳開,似乎是想將所有人都集中到這風波的中心。
而那風聲呼嘯的氣孔,其實正是小蒼山用以呼吸的器官,也就相當於人的鼻孔,蘇青這樣站在氣孔邊緣點香,幾乎等於是將這龍涎香直接塞進了小蒼山的嘴裏。
“攔住他!”黃櫨此刻已經趕到了附近,看到眼前的境況,開口大喝了一聲——他必須保證邱端的安全以及成功的可能性,必要的時候,開一下殺戒也無所謂。
路長風看著蘇青的雙眼,那些仍處於畫餅狀態的謀算讓他心中遲疑,於是手隻是微微抬了一下,卻並未真正動手。
反而是李二狗,在聽到了黃櫨這一聲喝令之後,怪叫著抽出了那柄白骨劍,從黃櫨的頭頂一掠而過,對著蘇青的手便攻了過去。
蘇青沒有動彈,他身後的兩位同門卻一前一後衝了出來,一個迎上了李二狗,另一個則纏向了路長風,並以那連綿不絕如同水流一般的攻勢,將他一點點地帶離那氣孔的所在,似乎並不想讓路長風影響到蘇青的行動。
黃櫨一見眼前這場麵,立即止步,同時以手捏住了自己腰邊的玉佩,竟是打算直接將單烏也給召回。
“雖然說我有龍涎香,貴派更是有人直入這小蒼山的顱骨之中,但是,如果現在沒有人安撫這小蒼山,這些動靜隨時會讓小蒼山甩脫一切,沉潛入海,到時候我們雙方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蘇青慢條斯理地說著,卻剛好趕在了黃櫨激發起玉佩的前一刻。
“我天涯海閣反正不過損失一個繼續嚐試的機會,而你蓬萊,可就要實打實地損失一名弟子了。”蘇青嘴角帶笑,語含威脅。
黃櫨的臉色鐵青一片,終於還是捏住了玉佩,向單烏轉達了一句:“此處不用擔心,你繼續將這小蒼山安撫住便可。”
而在這個時候,甘露寺與天極宗的幾個人也已經趕到了附近,正聽到了蘇青的那一句威脅,頓時兩方的心思便紛雜起來。
在甘露寺看來,寂空親力親為地為這小蒼山治療傷勢,行的都是積德的善事,而自己等人客客氣氣地敬人一尺,顧忌他人性命,想著約定中先來後到的順序,安安靜靜地等著蓬萊這些人的嚐試告一個終結,卻沒想先是因為海芙蓉的存在被天極宗挑釁,繼而天涯海閣這後來者居然一句話不說便要對小蒼山動手,硬生生地插在自己這些人的前麵——故而甘露寺諸人覺得自己等人應當先將天極宗這個攪亂秩序的存在打出去,或者至少阻攔住他們的進一步行動,否則的話,自己等人這兩天的等待,豈不是傻愣愣地吃了大虧?
但是在天極宗看來,這正是他們一直等待的好時機——既然有人挑頭率先動手,打破了這客套的僵持,那麽大家便可同時各展所長,如此一來,己方請出鶇紋鼓便也可算順理成章。
於是,天極宗和甘露寺幾乎是無比默契地便分作了兩個陣營。
甘露寺等人站到了黃櫨的身後,而天極宗的幾個人則向天涯海閣釋放出了善意。
不需要更多的交流,下一刻,雙方陣勢集結,就此開戰。
……
“他們不會真正以命相搏,隻是互相牽製而已。”寂空開口說道,並沒有流露出一絲半點的回援之意,“然而我若當真回援,或許便是我等之間刀劍相向一分生死了。”
那些人之間術法撞擊帶來的動靜就算隔了很遠也能感受到,而更直觀的反應,則是小蒼山肉身之上傳來的微微的緊繃之意。
“要我安撫小蒼山……可他們打成那樣,我又能做什麽?”單烏單膝點地,半跪在小蒼山那第三個創口旁邊——這道創口在太歲的幫助之下雖然長勢喜人,但是仍有幾處出現了崩裂的跡象,使得單烏不得不時時看護,以免一時不慎,前功盡棄。
“如果單兄你將小蒼山最後那一道創口也處理完好,那麽在這些人折騰出的動靜之下,它是不是會立即沉潛離開?”王懷炅看著自己手中的傳訊玉佩,不知道從中接收了什麽訊息,突然開口說道。
“十有八九。”單烏遲疑了片刻,點頭道,“他們打得並不節製,如果不是因為小蒼山大概還指望我能將它治愈,它隻怕早就離開了。”
“嘿,既然如此,我們不如盡快去那最後一道創口處吧。”王懷炅笑道,“也省得這場麵僵持,小蒼山隱忍苦撐,我們也都進退兩難。”
“若真等到明日飛花樓加入眼下這局麵,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事呢。”王懷炅指了指頭頂上那仍在緩緩回旋的樓船,“金壇道友他現在一定看戲看得很快活——前幾天他可是與蘇青道友成天呆在甲板上對著下方指指點點,時時大笑。”
“也好。”單烏沉吟了片刻之後,點頭站起身來,“如果明天之後我們不得不刀劍相向,隻望這小蒼山之會結束之後,彼此仍可記得眼下這份情誼為好。”
“這是自然。”王懷炅接話接得幹脆利落。
“一切相遇,皆是因緣。”寂空雙手合十,低聲念叨了一句。
……
在小蒼山的顱骨之中,那些山花盛開一般的大口在將那層法陣及其逸散的靈力吞噬殆盡之後,方才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漸次合攏,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那種沙沙的爭吵之聲也平息了下來,似乎是終於做出了決定。
於是在短暫的寂靜之後,那處吞噬了邱端的腦髓的表麵,漸漸隆起了一個凸起——表麵膨脹,血管暴突,並如數顆心髒一起跳動般,雄壯的血流聲撞在血管壁上,汩汩如同驚濤拍岸。
這個凸起就這樣漸漸變成了一顆瘤子,奇形怪狀醜陋不堪,覆蓋於其上維持形狀完整的薄膜已經被撐到幾乎透明,透出了裏麵眼不是眼嘴不是嘴的一團人形來。
仿佛是一個還在母親子宮之中的胎兒,在還沒成型的時候,因為某些異常的外力而無法均衡地成長,於是一忽兒眼睛大成了銅鈴,一忽兒雙手長出了魷魚一般的手指,甚至連一顆腦袋的形狀,都一會變成橄欖核,一會又變成滾圓的球體。
然而隨著人形的漸漸長大,這些變化也開始變得輕微與和緩了起來,於是手腳漸漸恢複正常,身形拔高,那先前看起來大得異常的腦袋便也顯得合適了起來,甚至一雙原本突出在頭頂之上的巨大的眼珠,也漸漸落回了合適的位置,並在外層覆蓋上了一層全新的薄膜,並逐漸形成了眼皮的所在。
那瘤子正漸漸地變成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