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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回 門內大比(下)

  李二狗一動不動,執劍立於那條水龍所帶來的滔天水浪之中,仿佛一塊從久遠之時便已矗立在此處的礁石。


  那水龍沒敢直接挑釁李二狗的白骨劍,隻是呼嘯著從李二狗的身邊掠過,打著旋兒回卷翻騰,從四麵八方向著李二狗擠壓而去。


  這種漩渦之中的力量初時並不大,但是卻如海浪一般一層層地疊加堆積,幾個回旋過後,就是李二狗也無法再繼續守住自己立足的跟腳。


  於是李二狗微微地動了一下。


  這輕微的移動立即成為了這層層浪濤的突破口,就好像一條風浪之中的小船,拴在岸上的纜繩終於不堪重負被拉扯斷裂,於是那小船立即便順著洶湧而至的潮水翻滾著遠去,船舵船漿風帆等等都毫無作用,船中之人隻能緊緊抱著甲板,選擇聽天由命。


  李二狗現在就是這個聽天由命之人,在浪濤的翻滾之中奄奄一息不知生死,而孫夕容卻完全不敢放鬆,反而覺得暗處睜開了一雙嗜血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咽喉。


  於是孫夕容也動了起來,她如同鮫人一樣直接躍入了那片沸騰的汪洋之中,兩隻手上魚鱗一般的手套成為了蔓延全身的輕薄鎧甲,讓她完全化為了海水中驍勇善戰的妖獸,同時手中亦出現了一根水流凝聚的長槍。


  李二狗的身形突然順著水流來到了孫夕容的身前,白骨劍僅護著自己身遭方圓數尺的空間,雙眼緊閉,不知生死。


  孫夕容眉頭微皺,手中的長槍卻仍是毫不猶豫地刺出,眼見就要破開李二狗身上的防禦。


  李二狗那崎嶇的麵容在孫夕容長槍刺出的那一刹那微微地顫抖了一下,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微笑還是嘲笑的表情,繼而下一刻,白骨劍劍身翻轉,一道劍氣逼開了孫夕容的長槍,並且直接斷開了環繞在自己身遭那連綿不絕的漩渦。


  孫夕容讓開了那道劍氣迎麵而來的鋒芒,還沒來得及回手,便已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利用那鮫紗一般的法寶布下的這層疊浪濤之中,居然多出了無數白骨堆就的礁石,這些礁石沒有辦法完全阻斷那無所不入的水流,卻成功地讓滔天的風浪平息了下來。


  白骨劍此時已經逼到了孫夕容的麵前,一股淩冽的無法作假的殺意讓孫夕容心驚肉跳,卻越發地激起了她本性之中的那一絲狠意。


  一條血線從那散亂的浪濤之中浮現,轉眼消失,水龍再度從浪濤之中現出身形,卻多出了一雙赤紅的雙眼,緊貼著孫夕容的身子呼嘯而過,一口將李二狗連人帶劍全數吞沒。


  水龍翻滾,絞動,撞碎了周遭那些白骨礁石,眼見就要完全擺脫那些白骨的束縛,能夠重新開始興風作浪,卻沒想剛剛抬起了半身,那顆碩大的龍頭便已經從脖頸之處斷裂了開來,於半空之中僵直了片刻,繼而四分五裂。


  反震之力讓孫夕容身形不穩,甚至短暫地失去了對於法寶的控製,而在這個時候,她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咽喉之處,如羽毛拂過一般的,極為輕柔的一擊。


  這一擊沒有傷到她一根毫毛,無關生死,所以這試煉場的法陣並沒有直接判定輸贏,但是這一劍卻已將她護在全身的那魚鱗一般的鎧甲給劃出了一條口子。


  孫夕容踉蹌地後退了幾步,隻覺得身後微微有人出手托了一下,讓她重新找回了平衡,然而這平和的動作,卻讓孫夕容感到了無比地驚恐,因為不管是她肉身的知覺還是神識之中的感應,她都完全沒有感受到這個人的存在。


  ——如果貼近自己的不是手而是刀刃,那麽自己豈不是怎麽死得都不知道?


  水霧散去,那鮫紗一般的法寶恢複了原型,重新回到了孫夕容的手中,而那層魚鱗一般的鎧甲也漸漸淡去,孫夕容站直了身子,緩緩轉過了頭。


  李二狗就在她身後一步左右的距離,正抽回扶住了孫夕容的那隻手,抬頭對著孫夕容客套地微笑。


  “多謝師兄手下留情。”孫夕容後退了兩步,對著李二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方才那輕如鴻毛的一劍,以及後麵那輕輕的一扶,已經足以說明孫夕容的實力在李二狗的麵前完全是不夠看的,而李二狗如此做法,等於是陪孫夕容略微練了一手,同時也給孫夕容留了一分情麵,讓雙方的差距在外人看來不至於天差地別。


  孫夕容自然領情,於是在謝過李二狗之後,高舉雙手,宣布了自己的失敗。


  隻不過在離開試煉場的時候,孫夕容回頭,對著李二狗又留下了一句:“希望日後還能有機會向李師兄討教。”


  “這是我的榮幸。”李二狗回禮,“隨時恭候。”


  ……


  “咦?師姐怎麽就敗了?”元媛有玉陽子的護持,這第三日的爭鬥之中仍然是一路高歌猛進,雖然她自己還沒能發現到其中關竅。


  “李師兄的劍法太過玄妙,我不是對手。”孫夕容正在反思自己與李二狗那一戰的得失,此時聽到元媛的提問,回神回應了一句。


  “不是他那柄白骨劍的威力難以抵擋的問題?”


  “劍隻是死物,關鍵是他的劍法中似乎有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生死之意,雖然飄渺,卻切實存在。”孫夕容分析道,“真要形容,就好像遇到海難後九死一生終於被人救起的水手,明明在麵對無常之時如此地脆弱且渺小,卻又分明有著足以挑戰天地之威的頑強韌性——我之前從未見過這種劍意。”


  “這評價很高啊。”元媛輕歎了一聲,“沒想到李師兄平常不聲不響,幾乎毫無存在感的模樣,劍法居然如此了得,難怪韓琦師兄在門內大比開始之前,特地去向李師兄發起了挑戰。”


  “韓琦師兄敗得不冤。”孫夕容點了點頭,關於那場挑戰的種種,她自然是有所耳聞的。


  “說起來,明天第一場似乎就有李師兄和韓琦師兄的對戰。”元媛想到了什麽,開口說道,“這兩人也還真是有緣。”


  “是麽?”孫夕容神色微動,“既然如此,明天我也去觀戰好了。”


  ……


  第四天,所有人都已經集中到了一處試煉場外——這一天戰完,剩下的便是前十的排位爭奪了。


  如元媛所說,李二狗與韓琦,終於在試煉場中碰麵了。


  這其實也是那些安排抽簽之人所未曾預料之事,不光韓琦的修為超出了想象,便是李二狗那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也很有兩把刷子,於是排布在兩人麵前的那些阻擋的棋子都被一一拔除,而這兩人也都一同撐過了第三天。


  “好在剩下的安排應該都是萬無一失了。”那些人的心裏如此想著,“隻要將這兩人弄走一個便可。”


  當然大部分的蓬萊弟子是看不出其中關竅的,他們隻是覺得這兩名劍修之間的對峙,似乎頗有些宿命之戰的意味,於是紛紛前來觀摩一二。


  其中自然包括了孫夕容。


  孫夕容的出現讓圍觀的人群之中出現了一陣騷動,李二狗在試煉場中也發現了孫夕容的到來,於是自然而然地對著孫夕容頷首示意,便算是打了招呼。


  當然不會有人知道李二狗背過身時臉上浮現的那一絲冷笑——當然,以他如今的麵容,那表情究竟是冷笑還是微笑,其實也沒多少人真能夠分得出來。


  韓琦已經來到了李二狗的麵前,祭出了他的那柄寒光劍。


  “沒有想到居然這麽快就能與師弟二度交手。”韓琦客套地說道,“其實我至今仍未想出該如何破解師弟的那一劍。”


  “師兄取笑了。”李二狗客套了一句,“隻是我卻不知道現在就祝賀師兄心願得償,是不是還嫌太早了一些。”


  李二狗話裏有話,韓琦的心中有鬼,自然聽出了這弦外之音,神色間不由地流露出了一絲詫異。


  “沒想到這個小子看起來老老實實憨厚可欺,實際卻是心明眼亮啊。”韓琦心中暗道,“這門內大比的玄機,便是我,也是在事後反思許久方才明白,他這才幾天啊,居然就已經能夠看出我那些作為的心機了?”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識,此戰過後,不如找個地方喝上兩杯?”韓琦笑了起來,也算是向李二狗釋放了一些善意,表示自己雖然的確是動了心思,但是也是情非得已,並不是故意坑人,你作為師弟可得理解一二。


  “隻怕師兄在此戰過後,就沒那個心情了。”李二狗搖了搖頭,直接請出了白骨劍,“請指教。”


  ……


  李二狗與韓琦那一戰的開頭,與那兩人先前的切磋幾乎一般無二,中間的過程的確精彩,甚至幾經轉折,但是最終的結果,竟也同樣沒什麽差別。


  韓琦的身形閃現在了試煉場之外,他的咽喉之處剛剛被李二狗一劍刺入,雖然那千鈞一發之際兩人所處的空間被這試煉場的法陣強行分開,然而那冰涼刺骨的寒意依然讓韓琦覺得心驚肉跳。


  這是切切實實的實力上的差距,並且這差距完全超出了韓琦先前的想象——他始終無法理解,李二狗究竟是怎麽躲開了他的劍意鎖定,並且在自己的神識之中消失得一幹二淨的。


  “是我輸了,我無話可說。”韓琦呆愣了半晌,終於垂下了自己手中那柄寒光劍,身形有些踉蹌地,搖搖晃晃地往場外走去。


  正如李二狗之前所言,韓琦眼下,根本就沒那個心情去與李二狗喝上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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