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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回 生死決(中)

  單烏與那群同門找了公證,立下賭局之後,便又一次消失在了書樓之中。


  “你好像沾了點麻煩。”書鬼見到單烏,捋著胡子就笑了起來。


  “我麻煩就沒少過。”單烏笑道,“放心,這種事情還不至於打擾到師尊。”


  “嘿,我不是說你那約戰。”書鬼笑了起來,“你進入蓬萊的過程我清楚得很,打架這種事,從來不需他人為你擔心。”


  “我說的是她。”書鬼伸手在單烏的眼前一劃,空間仿佛裂了條口子,露出了口子另一側的影像來。


  縫隙的另一側,正是站在書架中間有些茫然無措身影落寞的元媛。


  她似乎是一路追著單烏進入書樓的,但是單烏是得到了特許,所以可以一路深入,而她隻能被攔在外圍,接觸一些無關緊要的書籍。


  元媛的麵前是一道微微閃耀著金光的屏障,看起來似乎如紙一般薄弱,但是對元媛來說,卻仿佛銅牆鐵壁,就算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試探,屏障的反震之力都會讓她連連後退。


  “最難消受美人恩啊。”書鬼抱著胳膊嘿嘿地笑著。


  “我去跟她說清楚。”單烏長歎了一口氣,掉頭從書樓中退了出去。


  ……


  單烏突然就出現在了元媛麵前,讓仍沉浸在自己思絮之中的元媛不由自主地大吃一驚,往後小退了半步方才站定,而單烏的動作並未停止,直接拉著元媛的手一路衝了出去,連接換了幾處傳送之後,單烏帶著元媛來到了一處山清水秀僻靜無人之處,同時放開了神識,確定周圍並沒有什麽窺視法陣的存在。


  其實單烏早就已經發現,入門弟子最初的這兩年,是沒有什麽私密的空間的,住處,講經堂,等等一切能說得上名字的地方,每個人的一切行為言論都有可能被人觀察以及記錄,這讓單烏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每日裏早晚課從不缺席,更讓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個能夠合情合理地引動自己心頭封印,而自己依然能夠活下來的理由。


  ——所以對於向望海的挑戰,單烏其實從心裏頭,是隱隱有些期待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裏能不能說實話,但是眼下,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單烏鬆開了元媛的手,有些遺憾地對她說道。


  單烏並沒有對元媛說明白,自己找到這一處空白之地,其實是在無所不在的窺視中,刻意留出來的讓一些小情人們能夠放肆地卿卿我我的地方——這些地方在方丈山的地圖之中有些心照不宣的標識,有心之人自然會懂。


  “你……”元媛還沉浸在被單烏抓住手腕的心頭悸動之中,此時紅著臉抬頭看向單烏,有些遲疑地柔聲開了口,“你還好麽?我聽說那場約戰了。”


  “嗯,那件事其實都沒什麽需要在意的。”單烏幹脆地開口,“而且關於我身上的封印,這幾日下來,我也已經有頭緒了。”


  “是麽?”元媛眼神微微閃爍,“其實我本來……”


  元媛想說她最初決定拚命修煉以通過這入門之試,為的就是玉陽子所言,可以通過蓬萊這些浩瀚如煙雲的藏書,找到讓單烏恢複正常的方法。


  然而,單烏不但靠著自己就闖了進來,還直接拿到了可以任意通行於書樓的權力,眼下更是直接說明事態已經由他自己掌控——在這種情況之下,元媛覺得如果自己真將當初的那些小心思說出來,似乎除了自作多情,也沒有第二種解釋了。


  可是少說一句話,難道就能改變自己自作多情的現實了麽?


  “你想問我為什麽一直躲著你?”單烏在元媛的遲疑之中,已經直接開了口。


  “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隻是不方便說出來而已。”元媛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所以你不說我也不會怪你。”


  “也沒什麽苦衷,我其實一直都在躲你,隻不過在我入門之後,你最後的利用價值也沒有了。”單烏沉默了片刻,終於對元媛說了實話。


  元媛一時之間隻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踉蹌後退了兩步之後,卻依然不死心地盯著單烏,似乎是想要等他更進一步的解釋。


  “玉陽子能夠帶給我的好處十分有限,可他偏偏為了一些原因在試圖控製我的道路。”單烏歎了口氣,將話語完全挑明,“你是個老實姑娘,再敏銳的人都會對你生出信任之意——我騙不了玉陽子,但是你可以。”


  單烏上前了一步,注視著已然目瞪口呆的元媛:“你還想聽我將事情說得更明白一些麽?”


  ……


  “無情無義。”黎凰評價道,“說那麽直白,你就不怕玉陽子會對她不利麽?”


  “玉陽子那種在乎顏麵道義的人就算有所察覺,也隻會對她更好。”單烏回答道,“何況蓬萊也不會允許,我已經研究過了。”


  “賞罰律令?”黎凰問道。


  “是的,她隻要在蓬萊就有保障,蓬萊這地方……太和諧了。”單烏點頭,“她的價值本就不大,所以隻要她管好自己的事就不會有什麽問題……更何況還有她那位師姐照看著呢,她比我可真心多了。”


  “也是,有夕容在,的確不需要別人操心,而且夕容似乎剛好也不怎麽想讓她的師妹與你走得太近。”


  “她應該能猜出來我都做了些什麽,她比她那師妹可聰明得多了。”


  “如果元媛換成孫夕容,你是不是就會選擇將她發展成盟友了?”


  “也不會……”單烏沉吟了片刻之後,回答道,“清瑤教出來的這些姑娘都太有底線,而我並不是石泉或者玉陽子那種能裝一輩子的人。”


  “所以她們適合蓬萊。”


  “而我已經忍不住在考慮下一個去處了。”


  ……


  三天時間轉眼即逝。


  單烏在生死狀上簽了姓名,抬起頭來,正迎向向望海滿是殺意的雙眼。


  作為見證的蓬萊弟子快步上前,收走了兩人麵前的生死狀,繼而飛快地退了出去,場地中央,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片平淡無奇的廣場,被一套屏蔽的陣法包圍著,光線有些昏暗,也沒有圍觀之人——因為蓬萊並不希望這種生死之爭會成為門中弟子用以取樂的逸事,所以一切都做得無比地沉默壓抑。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單烏在三天前開的那場賭局多少讓這件事有了個還算熱鬧的開局,估計大多數人都會以為單烏接到的不是約戰,而是某場葬禮的請帖。


  向望海穿得也仿佛是來參加葬禮一般,一身肅穆的黑衣,神色嚴肅,臉上的溝壑都帶著殺意,似乎下一刻就會從那些溝壑之中飛出暗藏的刀刃來,將站在他麵前的單烏給大卸八塊。


  單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已經感覺到了對麵那個老人給自己帶來的壓力,於是微微行禮之後,如意金在他的手中化為了一柄長刀,斜斜地橫在身前,竟是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姿態。


  “今日,我就要為我那枉死的兄弟報仇了。”向望海從牙縫裏擠出來了這一句,然後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了。


  幾乎是在向望海消失的那一個刹那,單烏手中的長刀狠狠地往自己右手邊的虛空之中狠狠一斬,看起來是劈斬在空無一物之處,卻傳出了一連串的金鐵交鳴之聲。


  單烏明顯受到了自己承擔不起的巨力,整個人直接往斜後方飛了起來,而那片虛空之處,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漸漸地浮現了出來。


  “看起來你的確是有兩把刷子,我兄弟死在你手裏,也不算太冤。”向望海於虛空之中現出了身形,他的手上握著兩隻鬼爪,正極有規律地一開一合。


  “看起來你也的確是有資格說一聲要為你兄弟報仇。”單烏翻滾著落地,手在地麵微微扶了一下,已然站起身來,長刀之上的靈力也在些微的渙散之後再次凝實。


  “嘴硬的小子,看來你是死個粉身碎骨,這張嘴大概都不會爛吧。”向望海冷笑道,身影亦再次消失。


  單烏卻直接提刀前衝,在某個位置突然停下,之前前衝之時積蓄而出的力量一瞬間全數化為了手中長刀的旋轉之勢,丁零當啷一陣劇烈地撞擊,於是在如意金刀刃之處飛濺而出的火花之中,向望海的身形再一次顯露了出來。


  單烏再一次後退:“都已經兩次了,你難道還沒有發現,你這隱身之術對我無用麽?”


  ——這幾天的等待之中,單烏又一次以神識進入了那孤山院中的世界,一樣是彈了一個音便被不得不退了出去,但是當神識恢複過來之後,單烏明顯感覺到了感知範圍的擴大。


  而此刻,單烏的神識更是早已放開,向望海的一舉一動,以及他那依靠身上黑袍而使出的隱身之術,可以說都在單烏的掌控之下。


  “是嗎?不如你再看看這一手。”向望海冷笑了一聲,手中的鬼爪喀拉喀拉地往回縮了一截,而後他那身黑袍的上半身整個兒崩裂了開來,露出了其下瘦骨嶙峋的軀體。


  鬼爪與向望海的雙臂緊緊地結合在了一起,甚至以外骨骼的形貌蔓延到了向望海的胸膛之上,看起來仿佛是一個人身體裏的骨架突然之間浮出體表一般。


  單烏突然就想起了一個似乎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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