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回 靜心之試
這一試對單烏來說的確不難——不用考慮糧草,不用考慮怎麽練兵,不用考慮戰前戰後那些可能的影響因素,就這樣給你一隊聽話的訓練有素且不知疲累的士卒,再給你等量的敵人,讓你如同下棋落子一般布陣行軍。
“照本宣科都能贏。”單烏心中有數,知道這些修士常年都是獨來獨往,喜歡以一己之力單挑天下,的確也不可能在兵陣一道上花費什麽心思,所以出的題目,自然也隻能是書本裏抄出來的東西。
“或許還是應該選擇那些隨大流的選項。”單烏盤算著,微微皺起了眉頭。
應試的題目越簡單,越說明這些選項平常並不會有人在意,單烏固然能憑此得到一些不錯的分數,但是很有可能都是無效的優勢。
“被那老頭誤導了……算了,就當浪費兩個機會吧。”單烏眉頭一挑,便將此事扔到了腦後,甩手回到了陣中,一路行至中軍大帳,片刻之後,傳令兵來來回回地開始跑動,而整個軍陣也漸漸移動了起來。
……
“他這兩門選得都足夠冷門啊,蓬萊之中似乎沒幾個是擅長這兩樣的。”鏡廳之中,那男子從袖子裏掏摸出了一個茶壺,正以靈力慢慢溫著,茶香溢出,連那女修都因此而精神一振。
“是啊,的確冷門,不過雖然有些迂回,但是這兩樣倒是挺能證明他自己能力的。”女修接過了那男子遞過來的清茶,輕輕抿了一口,繼續說道,“一個是數,一個是兵,其實歸根到底都是一個算字,算天時算人心……這人的腦子倒是好用。”
“哈,的確,腦子好用,這是他這一路以來所表現出的最大的優勢,比那百脈暢通之體都還要讓人側目。”男子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說真的,修真一道,能讓人長生不死,能讓人人不是人,能讓人舉手抬足之間便毀天滅地,但是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讓人的腦子稍微好使一些。”
“的確,有的人就算有了過目不忘的技能,卻也隻是一個死書呆子,看著好像博學多才,被動接受了一堆的訊息,卻怎麽也抓不到重點,倒是讓人為之著急——還不如那些整日裏隻知道打打殺殺的。”女修點著頭,似乎是想到了誰,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所以,我說,不如就讓你那小師兄收了他吧,沒準互相影響一下,他的腦子還能活泛過來一些。”男子繼續煽動著。
“師兄就師兄,不要總加一個小字。”女修順口回了一句,而她的神色亦有些嚴肅,顯然是在認真思考起這男子的提議來了。
……
單烏沒能再見到那白胡子老頭,也沒能當麵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在指揮手下的一隊兵馬直接斬斷了對方軍陣之中的大旗之後,他便已經隨著一團光芒,再次回到了先前那石板之上。
那六扇閃耀的光門都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了頭頂上那一個一路陪伴過來的光團。
周圍似乎突然安靜了許多,單烏甚至都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呼吸,甚至血脈的流動,起初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剛從戰場之上退下來,極喧嘩到極寂靜的轉變落差讓他一時之間難以適應,但是隨即便察覺到了不對——頭頂上的那個光團,此刻竟仿佛死了一般,再難感應到一絲波動。
“你還在麽?”單烏忍不住開口試探著問了一句。
沒有回答,而那光團落在他身上的光芒似乎都變得冰冷了一些。
“接下來還有測試麽?”單烏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聲。
依然是一片寂靜。
“需要我等嗎?”單烏挑了下眉毛,聲音已經平緩了下來。
……
“我一直覺得想出來這第五試的人實在是陰險狡詐。”男修捧著茶盞,盤膝坐在了地上,看著眼前那一麵麵安靜下來的鏡麵,忍不住再次感歎了一聲,“之前的幾試,接二連三地將這些應試之人的熱血調動出來,突然就接著這麽一個冷颼颼的測試,讓人於寂靜虛無之中等待結果,也不怕真將人給凍出毛病來。”
——第五試,名為靜心,其實就是讓這麽一群應試之人乖乖地呆在那方寸之地,什麽都不需做,什麽都做不了,隻需要安靜地等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就會出現的應試結果。
這一試本來沒什麽難度,但是這一試之後便會直接淘汰絕大部分的人,所以隻要想到在經曆了之前那麽辛苦的一項項測試,又經曆了那麽漫長的寂靜之中的等待,而入門有希望還是失敗的結果都隻在一句話的功夫,很容易就會讓人的心中生出煩躁不安的念頭來。
有很多人都會在這段時間之中反複回想自己之前做過的種種,或後悔或遺憾,覺得當初這樣做或者不這樣做就好了——有的人會在這樣的反思之中沮喪或者失去希望,也有的人會懷抱僥幸而忍不住偷偷卜算結果甚至求神拜佛,當然也更多的人會仿佛煎餅一樣翻來覆去不知所措……
這一試試的並不隻是當下——卡在某一個境界多年難以突破,麵對功法的選擇而不知該將籌碼押在哪一邊,機緣在前不知道有沒有膽量和底氣前去抓取,等等等等,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當事之人都很可能需要麵臨一個漫長而不知結果的等待,很多人都會在這樣的等待之中發狂,瘋癲,變得不折手段,對比起來,有耐心熬得過這種等待的人,往往運氣都不會太差。
而一個人在麵臨無法控製的茫茫未來之時最有可能的表現,這第五試的時候都能看得出來。
於此同時,這第五試也給了蓬萊這出題方一些響應的時間——那些打算招收一些弟子的金丹高人,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研究一下這些沒有姓名來曆等等隻有一個編號的晚輩們在之前幾試之中表現出來的資質和品性,而有明確目標的也可以通過雙方之間的熟悉程度,在這段時間裏從茫茫人海之中將想要收的弟子給找出來。
第五試之後出來的名單,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往往就是最後到達登雲閣的那些人了。
……
“這種話你有本事去跟祖師爺說。”男子的感歎讓女修輕笑了一聲,同時她的視線也掃過了鏡中的單烏一眼,“看起來他沒有暴躁地大喊大叫,你也很是失望啊。”
“嗬嗬,隻是覺得他不像是這麽容易就靜下心來的小子。”男子咧嘴笑了一下。
“你實在是投注了太多的注意力在他的身上了。”女修出手,直接抽過了男子手中的茶盞,五指一合,那茶盞連同裏麵殘餘的茶水都在她的指尖化成了一縷青煙,嫋嫋消散,“你要真的閑得沒事,這邊還有二十五萬人可以讓你慢慢看——隻要你能再找出一個沒有被鏡廳和我那些手下篩出來的作弊之人,或者替他們將那些模棱兩可的猜測給坐實了一樁,我就給你記上一功,減一份處罰。”
“才減一份?”男子翻了個白眼,“那我還不如繼續偷懶……我相信這鏡廳和您的手下能將一切都處理得非常好的。”
“偷懶的話就再加十份處罰。”女修輕哼了一聲,伸手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你還有多少話要說?”
“沒有了!”男子猛地挺直了腰杆,同時以手指在嘴上一劃,示意自己已經封口。
……
應試之人幾乎都已經進入了第五試的靜心之試當中。
路長風家學淵源,自然早就對這第五試會試些什麽胸有成竹,而路氏先祖的承諾更是讓他坦然地幾乎都敢放心睡上一覺。
元媛跨過了仙凡之界,機會本就不小,更何況還有玉陽子的保證,於是在第五試開始之後,稍微慌亂了一下,便也安心等待。
明台知道自己的表現說不上有多好,第三試的時候他就沒能打贏自己的投影,而唯一大概還能算亮點的表現就是最後雜項之中馴獸的表現,但是那其實也不能算是自己的真實本事。
“我還是乖乖等三年後吧。”明台默默想著,“至少三年後再來,我的心裏應當是有底了。”
明珠的反應卻和明台截然不同,雖然他的手臂此時已經重新長了回來,但是爆開之時的劇痛依然在他的心中縈繞不去,隻要稍一回想,便會不由自主地冷汗直流:“我都已經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難道還要再等三年麽?三年之後,她會怎樣?他們會怎樣?”
春蘭根本沒有心思去想接下來的事情,她在劍門之中得到了那劍意的認可,更是接受了一番無比詳細的指點,此刻正抱著自己那柄重劍,竭盡心力想要將方才的收獲繼續領悟一二,生怕自己一個分神,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悟便會如飛沙一般四下散開——就好像最後消失在他眼前的那高大漢子和他懷裏的美人一樣。
伊伊在雜項之中選擇了魅術與舞技,雖然表現得不錯,但是就算黎凰抬著下頜理直氣壯地說這天魔魅舞之術博大精深,追求的乃是世間第一流的美感,她也依然心中忐忑——在蓬萊這種看起來似乎是堂堂正正的宗門眼中,這用來引人心神動搖的魅術是不是會顯得過於下三濫了些。
而單烏已經摸到了石板的邊緣,試探著想要看一眼石板之外的那片虛空之中,是不是真的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