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回 青蓮劍意(上)
單烏在最早的時候依循的是厲霄傳授的修煉之法,所以對於劍修這條路怎麽走也算是心中有數,隻是後來分心於其他路數之後,便也知道自己這三心兩意什麽都想貪一口的性格,大概是不太適合於隻專注這一柄劍的。
但是因為貪得太多,反而讓單烏又有了一些別樣的想法——或許這世上的道路,本就是殊途同歸,此時看著不能兼容之物,沒準事後回過頭來,不過隻是一些崎嶇的分叉而已。
別人一輩子隻能走通一條路,自己什麽時候有跟別人一樣過?
所以在看到那六個選項的時候,單烏是動了心思想要將每一種都去嚐試一番的。
但是,“丹”他隻會配置極樂散烈火燎原這些凡人們都能批量生產的東西,“器”隻能算是摸過鐵丹道人的煉器爐鼎,“符”在他記憶裏最深最難以忘懷的,除了厲霄教過的那點淺薄的基礎,就是文先生曾經試圖留在他魂魄之中的辟邪符——對於這三樣,單烏是的確沒有什麽去挑戰的信心。
至於其他三樣——“劍”,他好歹從厲霄那裏學過基礎,在指點春蘭的時候也算略有所得;“陣”,一路以來也算是接受過黎凰的指導,親手拆過了紫霞山裏那大大小小的陣勢,並且他的神識可以帶來巨大的優勢;雜就更不用說了,基本上每個麵臨這一試的人,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特長的時候,都會選擇雜項試上一試。
隻是單烏卻沒有想到,這劍道之試,居然在把人扔在了這片沙漠中之後,便擺出了一副看著你能折騰出啥的架勢——沒有任何提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算作是過關。
“如果是對於劍道毫無天賦之人,被扔在這沙漠之中,隻有茫然退出這一條路吧。”單烏暗自分析,“篩選的要求,至少是要能夠感受到劍意的存在的。”
“如果應試之人能夠形成自己的劍意,或許這關之中便會有相應的劍意找上門來,以做試煉吧。”單烏猜測著,其實已經相當地接近真相。
……
“哼,我們可沒空陪你浪費時間。”那年輕男子模樣的劍意在聽到單烏請求指教的話語之後,不悅地冷哼了一聲,“你非劍修,還是請回吧。”
話音落下,年輕男子揮了揮手,那些原本在單烏身邊吵鬧喧囂的劍意瞬間安靜了下來,重新成為了一團團表情冷漠僵硬的意識,默然矗立於這沙海之中,仿佛千年不變的石雕,而那年輕男子冷冷地看了單烏一眼,袍袖一擺,便欲轉身離去。
“可我覺得你們的時間分明多得不知如何處置。”單烏笑著反駁,沒有依言退出,反而舉步追了上去,緊緊地跟在那道劍意身後三尺的距離。
在單烏看來,他剛剛接觸到那些劍意之時,那活潑潑的一團團意識表現出的仿佛好久未曾見過生人的熱情,可是做不了假的。
“那也與你無關——你這種無聊之人,隻會讓這些時間變得更加地無聊。”這道劍意所過之處,每一顆帶著劍意的砂礫都如同全然的死物,那些砂礫之間流竄的庚金之氣也仿佛被凍結了一般——於是單烏跟著這道劍意這一路行來,竟是再也沒有受到過絲毫傷害。
“其實你也並非純粹的劍意,不是麽?”單烏輕笑了一聲,站住了腳步,而一直走在他前方的年輕人身形一僵,回過頭來,看著單烏,臉上的神色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你怎麽看出來的?”那年輕人的表情漸漸恢複了原先那一副眼角看人的模樣,同時亦在話語之中承認了自己的屬性。
“你比他們想得更多。”單烏笑道,“就像我一樣。”
“你在自吹自擂麽?”年輕人冷笑了一聲,“還是想說,劍修都是腦子一根筋的存在,所以悟出的劍意不管表現出何等高深莫測的模樣,其實都是一群天真的白癡?”
“我沒說,那是你說的。”單烏笑了起來,其實也沒有否認,因為他的確是感覺到了,站在他眼前的這道劍意,比周圍其他的劍意都顯得更加聰明和活泛一些,並且,這道劍意十分地以此為傲。
“這倒是有些意思了。”年輕人麵對著單烏,負手站定,“不如我就給你這個機會——隻要你能悟出我所代表的劍意,這一關便算你通過。”
“還請指教。”單烏躬身一禮,手中的如意金緩緩變成了一柄劍身完整的短劍,而在他的對麵,那道人影也就此散去,留下了半空之中懸浮著的一顆隻有小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砂礫。
在單烏與那顆砂礫之間卷起了嗚嗚的狂風,繼而圍繞著那顆砂礫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龍卷風,地麵上的金砂被這龍卷風抽取,附著在那顆砂礫的周圍,轉眼之間,竟凝成了一柄劍身雪亮的三尺青鋒。
這柄劍劍身之上並沒有太過複雜的裝飾,隻是在那劍身的中間,本該是劍脊的位置存在著的是一條通透的血槽,這樣不流於凡俗的構造配合著那一截如同青竹一般的劍柄,讓這柄劍看起來是越發地輕盈和卓爾不群,與此同時,單烏亦發現這柄劍的質地之中幾乎不存在什麽柔和回轉之意,隻是一味地堅硬剛強,由此而生出鋒銳之意讓人退避三舍,卻同樣會讓人憂心於過剛易折的可能。
長劍於那風沙之中昂然現身,隻一眼,便讓單烏瞬間回想起了先前那年輕人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傲氣,忍不住就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雖然說著類似於“其他的那些劍意都是一根筋的人物才能成就的意識”這樣的話語,但是事實上,卻沒有任何一道劍意,能比眼下單烏麵對的這一道劍意更執著更頑固更不願意接受妥協與變通。
長劍的尖端斜斜地揚起,指住了單烏心口的位置。
單烏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短劍默默改變了握劍的姿勢——劍柄壓在手心,食指與中指伸直,搭在了劍身之上,繼而一道劍芒順著劍身的所向,蔓延出了將近三寸的長短。
……
“青蓮劍意?”那鏡廳之中的女修看著眼前這場麵,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
“我就說這個小子不是普通人。”那男修看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來,“居然連青蓮劍意都能喚出……看來這一次,就算有玉陽子的存在,問水道長所下的封印,以及離火和問水一人一半的異種靈力,應該也會有人願意賭上這一賭吧。”
“一個天賦不錯腦子好使又敢拚命的小子,我可不覺得區區一個封印就能阻礙到他什麽——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需要賭運氣的事情。”那女修嗤笑了一聲,卻歎了口氣,“其實我擔心的是,那些人十有八九會覺得自己收不起這個徒弟——他在第二試中的表現如果再加上這青蓮劍意,展露出來的潛力,足以碾壓這一回的全部應試之人。”
“必要的時候得將這些關鍵匯報上去。”女修想到了此節,沉吟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這種人才,不應該從蓬萊的手中漏出去。”
“可是一旦匯報了上去,他的身份來曆便會公開,而那些人同樣不會輕易收徒,於是諸多人的搖擺不定之中,他十有八九就會成為問水道人或者玉陽子名下的弟子——你可別忘了問水那一路人馬的專長。”男子反駁了一句,“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或許還不如無人問津,並默默地退回凡人世界。”
“此言又是何意?”女修微微一愣,她顯然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些細節,“你是想說他其實是在躲著問水?還有玉陽子?”
“是的。”男子點了點頭,同時將他方才翻看的資料展示在了女修的麵前,“你看,你方才提醒我的,這個叫元媛的風火雙修的小姑娘,正是當初和單烏玉陽子等一起被我們問詢的,她後麵的幾位,這兩個女孩子的來曆不甚清楚,但是虹霞島的這兩個小子,十有八九就是玉陽子的後人——這說明這些人一起在南華島報名,其實都是有玉陽子授意的。”
“但是單烏卻單單跑到了赤羽島報名,而且那時間已經處於報名即將截止的時刻,所以他才領了這一個二十五萬多的數字。”男修指點著,“要不是我打算翻看一下應試之人的總數,所以順手翻了這最後一位的資料,我也不可能在第二試的時候就注意到他。”
“原來如此。”女修點了點頭,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依我說,不如給你那位隻知道閉關的小師兄遞個話,讓他出麵先將單烏給留下來,以後再試探一下他的意圖,看他對自己的前途有沒有什麽打算。”那男子出著主意,“當然,為了讓他的成績不至於太過奪目以至於招人眼球,我們可以將他第二試的第十八場的記錄給偷偷抹去,這樣一來,他所表現出的最大的潛力便隻是喚起了青蓮劍意而已,這種資質雖然也很了不起,但還不至於……”
男子的喋喋不休讓女修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於是她斜著眼睛看向那睡眼惺忪的男子,並且強製性地打斷了他的話語:
“所以,你說了這麽多,其實都隻為了讓我將你丟臉的證據給抹除,是吧?”
“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們不上報,玉陽子就認不出他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