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回 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上)
刀鋒斬入了七九的胳膊,如同斬入了一個幻影。
單烏脖子上的禁錮瞬間消失,繼而他的雙腳重新踏在了石板之上,在他對麵一臂距離的地方,七九僵著一條胳膊的身影正漸漸消失。
兩個空間居然再一次地分開,而這一次並沒有誰真正麵臨生死之劫。
“咦?”單烏微微一愣,不死心地揮刀在七九的位置來回劃拉了兩下,終於確定這兩個空間已經徹底地分開,而自己也無法尋找到那些暫時重疊以至於自己能夠鑽空子進攻到對方破綻,抿著嘴後退了一步,收回了手裏的如意金,視線卻未曾偏移,似乎是想將對麵那個隱藏在戰甲之中的人形給牢牢記住。
“我見過你?”眼見那人影已經淡薄到隻有一個輪廓的時候,單烏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遍。
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單烏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已經察覺到方才兩個空間的分離是那個編號在自己後麵一位的對手的作為,目的正是為了阻止自己破開他身上那能夠屏蔽神識的戰甲,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人不希望自己認出他的身份。
“我什麽時候在蓬萊有這麽多熟人了?總不能又是玉陽子吧。”單烏自嘲地笑了一下,伸手牽引過身邊的靈力,安撫住自己體內仍在不安躁動的五髒六腑,而在他的身後,第十九個對手,已經漸漸顯出了身形。
……
一處周圍全是鏡麵的空曠大廳中央,青石地麵之上鐫刻的法陣亮起,顯出一個一身銀亮戰甲的人影來。
那人影的胳膊依然維持著一個僵硬的高舉的動作,此時一步跨出法陣之後,那層戰甲便從他的麵部如融冰一般化成了一團團的液滴,匯聚到了他仍然能夠自由活動的手上,轉眼消失不見,而他亦將那條已經硬化了的胳膊狠狠地往下方一揮,那僵化的戰甲片片崩碎,灑落了一地銀亮的碎屑,撞擊的聲音叮叮咚咚,清脆悅耳。
那人抖了抖身上被戰甲包裹之後壓得有些皺褶的衣物,抬起頭來,一張懶洋洋的仿佛沒有睡醒的臉,正是那一日單烏被帶到巡查隊的駐地後,對他進行盤問的男修。
“你這行為有些不合規矩。”站在他麵前的那名女修轉過身來,讓開了一個身位,露出了她身前那一塊菱形的鏡麵,上麵跳動的影像,正是單烏與那第十九個對手之間難分難解的交手。
“這小子明明一招就能擺平對手。”那男修看了一眼鏡麵之中的景象,撇著嘴評價了一句,繼而低頭對著那女修行了一禮,“至於我這行為,隻是一時好奇,還望師姐手下留情,悄悄將這段記錄抹去的好。”
“他這一段的表現如此精彩,完全足以成為他進入蓬萊的決定一戰,我若抹去,豈不是等於壞了他的前途?”女修勾著嘴角輕笑道,“規矩不能壞,事後你自領責罰便好。”
“是。”男修耷拉著腦袋應道。
“話說回來,你這回損失似乎不小,連你築基之時的戰甲都算是廢了?”女修複又問道。
“是啊,沒想到他手裏的那團如意金居然是有器靈的,沾到我這戰甲上的時候,硬是將我這條胳膊上如意金的成分給剝除了大半。”男修唏噓道,頗有些後怕的模樣,“還好我見機夠快,及時撤退,否則這戰甲破了哪怕一個口子,我都有可能被那小子看出真身。”
“是啊,要是被他知道你這麽個金丹前輩居然不計身份,壓製修為跑去試探他的實力不說,這試探居然還沒能完全得手……以後你見到他,是不是打算繞著路走了?”女修忍不住又嘲笑了一句。
“哈,就算他不知道我也打算繞著他走路了。”男修抓著頭訕訕地笑著,“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這小子隻要看到我,就能猜出來這都是怎麽一回事。”
……
後來的兩個人單烏都擺平得十分輕鬆,這讓他對於那第十八個人身份越發地好奇。
“他必然是蓬萊之人,而且是為了試探我而來的。”單烏默默想著,而在這個時候,上方漂浮的那團光團,已經宣布了第三試的開始。
第三試的關鍵隻有一個字:“贏”。
於是單烏的麵前又一次出現了一個人影,但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個人影並不是真人,而是他自己的鏡像——就好像這塊石板之上突然豎起一麵巨大的鏡子一般,而單烏隻是抬眼與那人影對視了一眼,便倏地進入了那鏡像所在的世界之中。
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裝扮,甚至手腕之上都是同樣的武器。
自己與自己對峙——這場景實在是熟悉得讓單烏都要生出錯覺來了,於是他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戰完他人,還要戰勝自己——這就是這考核的真意麽?”單烏搖了搖頭,直接揮刀就迎了上去,甚至都沒有半點遲疑。
……
這一關對單烏毫無難度,但是對其他人可就未必。
明珠踉蹌著後退,他已經發現自己不管做什麽,似乎都在對麵出現的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影的意料之中,而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的速度似乎比這個影子還要慢上一線。
於是明珠的所有的攻擊都被擋了回來,數個回合的交手之後,他隻覺得自己的一切動作似乎都陷入了那個影子的掌控之中——對方出拳,他就得擋,對方揮刀,他就得躲,而不管自己怎麽擋怎麽躲,等著自己的,都是那似乎早就安排好了的連綿後招。
在這樣的逼迫之下,明珠想要咬牙硬挺,可五髒六腑卻明顯沒那麽聽話,一股腥甜的液體湧到喉間,上不去下不來,堵得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明珠之前那二十場戰鬥的表現並不怎麽優秀,勝負參半,勝的幾場之中甚至還帶了運氣的成分,並且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其實沒啥特殊的長處,不像春蘭那樣領悟到了劍意的存在,也不像伊伊那樣能夠領會到單烏那種狡詐多變的應敵手法,更不像路長風那樣家學淵源,什麽都有足夠充足的準備……換句話說,若他繼續這樣輸下去,根本就沒可能進入蓬萊。
事實上,在離家之前,明鈞對這兩兄弟的要求一直都是見見世麵就好,這一回進不了蓬萊就再等三年之後,而明珠也從未覺得這樣的安排有什麽不妥,反正他們兄弟兩個還年輕,有的是嚐試的機會,明月的壽命悠長,同樣也等得起。
明珠安然接受這一切安排的前提是——他那個時候還沒有見過元媛。
“元媛和路長風這一次都是鐵定能夠進入蓬萊的,而我如果入不了蓬萊,或者三年後再進入蓬萊,那我與他們之間的差距就越來越大了……”明珠硬生生地將那一團腥甜的液體重新咽了下去,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
“用一條胳膊換這個機會,值不值?”明珠默默地問了自己一句,不過遲疑了片刻,咬牙切齒地從唇縫中擠出來了一個字,“值!”
“這就是所謂的關鍵時刻了,要是在這個時候我都依然在瞻前顧後的話,我這輩子都隻能遠遠地仰望他們了……”明珠深吸了一口氣,心一橫,身上的靈力波動便瞬間劇烈了起來,他的左手手心,順著那掌心的紋路,一團團的靈力不斷地被壓縮,融合,滲入他體內的經脈,麻木脹痛之感越來越重,撐得他恍惚覺得自己的這隻手都膨脹了數倍——這條手臂雖然眼下看起來還是毫無異樣,但是哪怕任何一點的波動,都有可能讓這條手臂直接爆炸開來。
而此時,明珠的影子已經發起了第二輪的進攻——這一輪進攻的手段雖然仍是明珠所會的那些伎倆,但是其銜接之迅猛和圓熟,便是明珠本人也隻能望其項背。
明珠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根本就沒想著閃避,隻在兩者的距離靠得足夠近的時候,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而後向著那攻擊最為猛烈之處一拳搗去。
“轟隆”一聲巨響在兩者接觸的位置爆發開來,一片血肉橫飛之中,明珠眼睜睜地看著眼前自己的影子帶著那僵硬的表情如塵沙堆成的雕像一般,隨風化為了一團帶著靈力光芒的崩散塵埃,自己周遭的空間亦如同鏡麵一般片片碎裂,繼而重新出現了那塊空無一物的石板地麵。
失去了一條胳膊的明珠隻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邊輕一邊重,完全失去了平衡,更別說肉身受創所帶來的劇痛——這種劇痛讓他的肉身幾乎是控製不住地痙攣抽搐,冷汗更是冒了一層又一層,從額頭落進了他的眼睛裏,一時之間竟也分不清他那滿臉濕漉漉的究竟隻是單純的汗水,還是忍不住的涕淚橫流。
——從小到大,明珠就沒受過什麽傷,承受過的最大的痛楚不過就是明鈞暴怒之時扇的那幾個巴掌。
於是,雖然周圍的靈力已經無比自覺地卷起那些逸散的血肉並在明珠的斷臂之處匯集成團,試圖為明珠修複斷臂,明珠還是歪斜著身子一頭栽倒在地,翻著白眼,幹脆利落地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