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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回 虹霞島(中)

  那是一副比單烏概念中的鮫人要大得多的骨架,甚至比上方的這尊雕像還要巨大一些。


  這副骨架已經被拆成了幾截,堆疊在一起,成為了這尊雕像結結實實的底座,單烏也是發現了最中心之處被擠壓的那些上肢的骨骼以及頭骨之後,才發現這骨架並不是他先前以為的鯨魚龍蛇之類——這些海洋裏的龐大動物在前來蓬萊的一路上,他也看到了不少。


  “這個廟是修建在一個祭壇之上的,整個祭壇都被鎮壓在了這座雕像之下。”單烏已經弄明白了其中關竅,“祭壇的風格看起來挺獨特的,或許是屬於鮫人們的存在——這大概就是能夠馴服鮫人們的關鍵所在了吧。”


  “拿住人家的祖宗來威脅並圈養麽?”黎凰嗤了一聲,“不過,聽你的描述,這些人既然做得如此過分,那麽鮫人們應當不會就這麽認命了吧……會有熱鬧可以看嗎?”


  “難說,這廟宇存在的時間都這麽久了,也沒見那些鮫人們有什麽成功的反抗啊。”單烏回答,他想到了同舟圈養的那些怪物——不管開始的時候多麽不情願多麽的滿心憎恨,最後還不是對同舟表示了臣服?留下的那些曾經生而為人的痕跡之中,並不乏對於同舟的敬仰向往,甚至是感激之意。


  就在單烏研究那雕像下方祭壇的時候,廟宇之中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這些身體強壯的漢子在站定之後,同時大喝了一聲,並對著當中那雕像叩拜了下去,那麽多人同時異口同聲,竟連這座山崖都為此而顫抖了起來。


  單烏的手裏也被分配到了一炷清香,於是他也隨著其他人的動作,舉著香微微垂頭彎腰,也算是對那尊雕像表達了自己的敬意,隻是雕像那張與玉陽子似是而非的臉,著實讓他覺得有些怪異。


  繁瑣而考究的祭祀活動仍在進行,有一位身著長袍的老者站到了雕像下方念誦著一篇奇長無比的禱文,禱文念完後那一卷紙張便被投入了雕像下方的香燭火焰之中,繼而有人舉著種種奇形怪狀的如珊瑚如海草的法器在那雕像的前方做著種種意義不明的動作,說是施法單烏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異樣的動靜,說是舞蹈那也未免太過僵硬難看,那些人的口中甚至還咕嚕咕嚕地發著意義不明的音,聽起來仿佛是魚在海底吐泡泡異樣。


  “哦我看出來了,是在表演當初鮫人被製服的過程。”黎凰到底比單烏的心思細膩一些,茫然之後居然真給她看出來了一些意思,“很久很久以前有鮫人想要侵入海島統禦人類,結果有一個高人從天而降,拿住了對方的厲害祖宗,鎮壓在這山崖之上,然後還跟這些鮫人們立下了主奴契約,而後那位高人便飄然遠離……”


  “你真厲害。”完全沒看出這些人的動作之中有故事存在的單烏隻能這樣讚歎道,“不過說真的,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怎麽?”黎凰也來了興致——單烏想不明白的事情,背後一定都會有些什麽。


  “這些人其實就處在蓬萊那三座浮山的下麵,抬頭就能看到那些高人們的存在,而他們自己本身更是玉陽子的家族後人,也就是說,他們對於修真一事,應當並不陌生才是……可是為何他們眼下這些祭祀的表現,裏麵同樣有這麽多無意義的繁瑣的舉動?這場麵看起來竟與我們那片大陸之上,那些求神拜佛的愚昧村民並無兩樣呢。”


  “也許隻是習慣不容更改?”黎凰隻能給出這麽個毫無說服力的回答。


  而在這個時候,那雕像下方的表演也終於到了尾聲,幾乎是在那表演完結,所有人做出最後一個動作的時候,單烏聽到了廟宇之外,那些海浪拍擊在岩石峭壁上的聲音突然就高漲了起來。


  “時辰已至!”那站在雕像下方的長袍人大吼了一聲,於是所有人三跪九叩的大禮,繼而紛紛起身,而這廟宇大殿的兩側,突然就凹陷下去了兩條環形的走道,表麵都是光滑的青石,通往下方靠近海水的懸崖峭壁。


  那些一身短打的壯漢立即分作兩隊,順著那兩條走道步了下去。


  “想要觀禮的話還請走這邊。”那管事之人對單烏示意,而後帶著他繞過了雕像,進入了這大殿後方的一個小門之中。


  門後一道圍牆,之後居然是個小小的花圃,走上幾步便是懸崖。


  這懸崖上方以白玉珊瑚修建了一座幾乎完全延生到懸崖之外的觀浪亭,觀浪亭中安置著一個巨大的絞盤,下方懸掛著一個小小的轎廂,周圍等待著一些上身赤裸的漢子,此時正對著單烏等人躬身行禮。


  單烏帶著黎凰走進了那座觀浪亭,放眼望去,明月映照之下,那一片原本色澤就很是幽深的海麵,此刻更是漆黑如墨色一般,不斷翻滾著如同沸騰一般的浪花,折射出一些破碎的亮光,不知的月光還是那些鮫人的鱗片。


  那些鮫人們也已經開始浮出水麵,雖然眼下肉眼能看到的還隻是驚鴻一現的巨大的魚尾。


  “下降一些,可以看得更清楚。”那管事之人邀請道,並帶著單烏與黎凰順著觀浪亭邊上的小樓梯,下去了轎廂之中。


  雖然以單烏的視覺來說,根本不存在所謂無法看清的可能,但是他還是一言不發地跟著走了下去。


  那幾個上身赤裸的漢子們開始幹活,絞盤被推得嘎吱嘎吱作響,兩人一貓所在的轎廂開始緩緩下降。


  轎廂的四周是固定位置用的黑鐵結構,不過黑鐵之中似乎混雜了一些別的金屬,於這海邊潮濕的空氣之中竟不顯鏽蝕。


  這黑鐵結構從峭壁的頂端幾乎一直垂落到水裏,以免這小小的存在在峭壁背麵的海風之中被吹得左右搖晃,而隨著轎廂的下降,這座峭壁之上的種種細微結構,也漸漸展現在了單烏的眼前。


  先前跟著玉陽子禦空前來的時候,單烏已經發現了這峭壁之上有無數的孔洞和溝壑,仿佛是海浪經年累月的侵襲痕跡,雖然同樣有著些人工雕鑿的印記,如今仔細看去,才發現自己那粗略一眼竟是錯過了如此龐大的工程。


  那些溝壑孔洞的表層的確是天然生成的,但是那些孔洞內部,人工開鑿的一條條的通道走廊互相連接,裏麵來來往往的奔跑著很多人,推著種種工具器具,用絞盤與鎖鏈互相連接並協助搬運,此外甚至還有一些明顯一看就不善的床弩一樣的存在,閃著寒光的尖銳尖端正對著下方那片沸騰的水浪。


  而單烏同時也發現了,在這峭壁最底端,水麵之下的位置,暗藏著一處水牢,水牢之中關押著好些個雄性的鮫人,這些鮫人被磨去了利爪拔去了牙齒,此時正扒著那粗壯的鐵柵欄,有些狂躁地想要衝出去,卻始終無能為力。


  轎廂帶著單烏等人並沒有直接落到海麵的位置,而是剛剛好停在了這麵峭壁的中央,單烏的視線亦從峭壁內部那些繁忙的凡人身上收回,轉向了下方的海麵。


  這一片深色海域的底部,似乎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正在緩緩浮起。


  天上的圓月似乎也有些顫抖了起來,繼而整個海麵都是一靜。


  一個膚色青灰的上半身赤裸的女子出現在了海麵之上,她的雙手高高地舉過頭頂,似乎是在向往著天上的那輪明月,同時一陣飄渺悠揚的歌聲響了起來。


  “是鮫人在唱歌?”黎凰聽說過這樣的傳說,也曾經向往過傳說之中描繪的那一番美輪美奐,此時見到實景,一時間竟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鮫人女子被海水之下的某樣東西托起,於是伴隨著她的歌聲,漸漸在水麵之上展露出了自己的全部身軀——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些瘦削的緣故,那鮫人骨架關節看起來很有些粗大得突兀,手臂手指也長得仿佛年深日久的枝幹,手肘與指掌之間亦是魚鰭一樣的存在,卻並沒有錦鯇那樣的絢麗多彩,腰身之下則是一條巨大的魚尾,配合著歌聲,在水麵勾起了一道道細碎的浪花。


  應和的歌聲也響了起來,更多的女性鮫人也緊跟著那女子一起浮出了水麵,而在這個時候,海水之下那巨大的存在也已經露出了真容——那是一隻巨大的章魚,腕足蔓延,幾乎可以填滿這一整個海麵,而那些鮫人女子就依次盤坐在那章魚的身上,讓自己能夠領受到這月光的照耀。


  “全是女的?”單烏一眼掃過,忍不住開口問道。


  “雌性鮫人的鮫珠才是圓形的完美的,雄性鮫人的鮫珠不過是一些形狀不規則的破石頭。”那管事之人回答道,“所以隻需要保證雌性鮫人的數量就可以了,雄性鮫人的存在不過是為了讓這個群落不至於斷絕而已。”


  “所以就將他們都關在了水牢之中……作為配種?”單烏指了指自己的腳下,他已經注意到了自己與那管事之人的用詞的不同。


  “是的。”管事之人點了點頭,“雄性鮫人過於好鬥,如果不嚴加看管,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而在單烏與那管事之人的交流之中,那章魚也已經大半都浮出了水麵,乍看過去仿佛一座突然出現的小山,山上盤坐著一群群的鮫人,而那些鮫人的歌聲也漸漸變得低沉婉轉了起來,甚至流露出一種如泣如訴的意味。


  “快看,開始泣珠了。”那管事之人伸手指向了最初露出水麵的那個鮫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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