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回 先兆(下)
紫晟的視線盡頭,是從天邊飛遁而來的玉陽子一行人,而紫晟更是滿臉驚訝地看著中桓山護山的陣法在玉陽子輕描淡寫之下被破成了粉碎。
雖然說大多數時候中桓山的陣法也隻是用來擋擋凡人或者迷途的野獸,但是畢竟是籠罩了這一片山頭的陣法,如此輕易被人破除,所帶來的動靜自然也不會小,那些弟子們於是紛紛出門查看,當然是看不出什麽名堂的。
紫晟看清了玉陽子身後跟著的清曇與黎凰二人,心中忐忑,到底還是迎了上去,對著明顯一看就是中心人物的玉陽子行了一禮。
玉陽子看了一眼紫晟剛起步離開的那塊飛來石,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想看風景也要找個風眼之外的地方,直接將風眼踩在腳下,隻怕文先生昊天帝那等人物也救不了你了。”
“難道那就是升仙道即將開啟的地方?”黎凰眯著眼睛打量著那塊飛來石,麵露驚訝之色——雖然她一直以來都覺得這石頭的長相頗有些卓爾不群,明明沉重如山,但看久了就覺得這石頭隨時會騰空而起飛往不知何處。
“雖然化神修為的真人爭鬥之景百年難得一遇,但是我們還是不要靠得太近為妙。”玉陽子說道,表情也沒有對清曇說話之時那般地冷嘲熱諷——黎凰總是很能抓住他人心底的偏向,在發現玉陽子對單烏似乎頗有些不一般之後,她便很好地利用了自己對於單烏的熟稔。
與清曇相比,黎凰所表現出來熟稔可是貨真價實毫不摻假的,同時,她還狀若無意地讓玉陽子發現了她耳墜之上懸掛的那顆如意金。
“這升仙道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當幾人避開了那塊飛來石,落在了中桓山某一處不甚起眼的無人山頭上的時候,黎凰終於問出了在場除了玉陽子之外,所有人心中的疑慮。
隨著黎凰此句出口,便是厚著臉皮跟上來的紫晟,也抬起了視線,頗為期待地看向了玉陽子。
“非要說的話,或許是……敲門磚吧。”玉陽子摸著下巴說道,“據說隻要滿足了那些無比苛刻的條件,哪怕是個毫無修為的凡人,都可以將自己的意願傳達給另外一種境界的高人們知曉,到時候如果有什麽心願,那些高人們一個高興,興許順手就能給完成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便是所謂的一步登天。”
“難道是像當初……有一位國君的祭天之舉那樣?”黎凰看了單烏一眼,略略地說起了史冊之中梁惠王當年的作為,說得玉陽子連連點頭。
——黎凰曾經聽單烏講過地宮之行的見聞,自然知道那位昊天帝的某一位分魂曾經的所作所為,回頭她自己也查了些史冊,多方映照之後,對於昊天帝每一代的分魂,多少也算是心裏有數了,卻更為此人之執念而膽戰心驚。
“的確是有點那個意思,不過這點成就就想要開啟升仙道,也實在是癡心妄想。”玉陽子肯定了黎凰的猜測。
“我卻覺得這或許是一次試探之舉,因為那位國君,正是昊天帝的一縷分魂所化。”黎凰皺著眉頭說道,“或許,在那一次的試探之中,發生了一些什麽也說不準。”
“哈,小姑娘看起來是心動了?”玉陽子笑了起來,隨即卻沉下了臉勸解道,“這種一步登天的事情,對我們這些修道之人來說,其實沒有什麽意義。”
“湊齊全這開啟升仙道的條件並不比按部就班的修煉來得容易,甚至需要耗費的心力更為巨大,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自斷前路之舉。”玉陽子的視線掃過了一側若有所思的清曇紫晟二人,繼續說道,“其實換個立場便能想通了——你們若是遇到了一個曆經千辛萬苦找上門的凡人,而那個凡人向你們祈求將他引上修真之路,你們會在第一麵的時候就大公無私地將自己壓箱底的本事都掏給他麽?”
“自然不會。”黎凰回答道,眉頭皺起,卻是想起了文先生對孫夕容的所作所為,同樣也想到了文先生所說的,單烏直接擊碎了他的饋贈的行為。
“那就是了。”玉陽子點了點頭,“雖然說另外那個境界的高人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隻要點了頭便能讓你手握翻江倒海的神通享受這長生不死的性命,甚至可以讓你在眼下的這個世界之中高高在上無人可敵,但是從他們手裏得來的東西,始終是不會超越他們本尊的——一步登天或許是不假,但是更有可能的是這一步之後,再無前路。”
“身為修真之人,追求的本就是前路之上無限的可能性,如果永遠無法突破的話……那麽幹巴巴地活那麽久,又有什麽意思?”
……
太陽定定地懸掛在了勝陽城的上空,於是時間的流逝也沒有了意義——或許早已經過去了數日,或許這一日的時間長得讓人疲憊不堪。
勝陽城那白玉廣場的地麵又上升了許多,那地宮的頂層已經展露在了地表之上,人造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以及種種的雕梁畫柱,朱牆金頂,都籠罩在一層通透的氣旋之中,這些氣旋之上依稀有流動的火焰在燃燒,而在這氣旋的支撐之下,仿佛這一層地宮頂端的那塊托舉著白玉廣場的穹頂,與這層地宮的地麵之間,似乎真的與這現實世界中的天地一樣永不相合,銀色的河流在這一層地宮的邊緣回轉著,緩緩流向下一層的地宮。
下一層的地宮已經依稀展露出了一些苗頭,一團耀眼的金光幾乎是毫無節製地奔湧而出,而此時這地宮升起處所留下的巨大坑洞也已經漸漸收斂了火光,透露出一股滄桑古老的氣息。
而在銅山關的所在,那些原野上的陰風一陣陣卷起,撥開了地麵上堆積的塵土,露出了其下成片成片的皚皚白骨,以及那些卡在了白骨縫隙之中的殘破兵刃。
這些白骨本是扭曲散亂著等待風化的模樣,卻突然有那麽一段還算完整的骨節抽動了起來,碰撞著周圍的白骨,發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音。
繼而這些東一塊西一塊的白骨一個個都開始跳動,四處奔走著尋找親朋好友一般互相撞擊著,於是轉眼之間,一個個身上甚至還卡著兵刃掛拉著鎧甲的白骨人形站了起來,這些人形多多少少有些缺胳膊少腿,身上的鎧甲兵刃也昭示這他們其實並非同一個世代的存在,卻仍然勉力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站出了一排排歪歪扭扭的陣列。
而早已坍塌的銅山關的城牆之上,一杆有些虛幻的漆黑大旗飄揚了起來,旗杆之下,站立著一個鎧甲之上滿是斑斑銅鏽的高大的將領,手裏長劍杵地,該是臉的部位是一片漆黑虛無,隻有眼眶的位置裏有兩點鬼火搖曳,而在他背後,一片於陰風之中張揚搖曳的猩猩紅的披風,竟成了這片戰場之上唯一的亮色。
這將領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做出了一個寓意為向前突擊的姿勢,而那片廣大的白骨士卒們在這將領的如此舉動麵前,仿佛真的領受了命令一般,居然整齊劃一地同時抬腳跺在了地麵上,使得整個銅山關都因此而顫抖了刹那。
無數殘缺斷裂的兵刃被那些白骨士卒們握在了手裏,並同時舉向了天空。
——竟就真的升起了一股向天爭命的戰意。
……
七星龍淵豎直著懸浮在文先生的麵前,上麵七顆明珠,在撤去了封印之後,已經漸漸亮起了三顆,似乎正對應著下方漸漸被死氣所覆蓋的銅山關。
“七星定位,直斬蒼龍。”文先生喃喃念叨著,皺著眉頭審視著下方的地麵,“已經是第三個所在了,剩下的三個不出意外當時黃天嶺,紫霞山,以及清涼山……那麽,第七個地方呢?”
文先生沉吟半晌,沒有頭緒,於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揮手祭出了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之中的龍魂騰空而起,在文先生的頭頂扭曲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姿勢,與下方的那一片山水地脈的走向遙遙呼應,那些依然還滯留在這片陸地之上,終於醒悟過來並開始四散奔逃的修真之人紛紛變了臉色——因為他們已經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動用靈力了。
一些禦空而行之人直接從空中掉下,摔得粉身碎骨,另外一些暫時還算手腳完整之人,在這種壓製之下踉蹌著跌坐在地,他們直到此時才發現,原來沒有靈力的情況下,自己竟是連普通的凡人也不如。
然而對凡人們來說,龍鳳呈祥,一直是口口相傳的好兆頭,他們甚至會在新嫁娘的衣服上繡滿類似的種種圖案,以傳達自己的良好的祝願。
雖然有些敏銳之人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大多數的凡人在看到這天上的景物之後,自然而然地便認為這片大陸上或許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好事發生,譬如天降糧食,譬如神仙下凡點化眾生,譬如終於有能夠結束這戰亂的人物誕生……
繼而龍魂低吟了一聲之後,微微垂了頭,往下方的地麵看去,似乎是想好好看一眼自己所寄身的這片山河。
如果此時有人敢於抬頭直視,便會發現這龍魂的右眼之下,依稀有那麽幾片鱗片,是黯淡無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