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回 不能細想的所在(上)
骰盅之中,滿目的紅花包圍。
單烏,那不知名的聲音來源,現在又多出來了一條攀著花葉吐著信子的毒蛇。
“這裏還真是誰都能來,偏偏就你死活都不肯出去。”那不知名的聲音似乎是被這突然出現的毒蛇勾起了興致,調笑了半晌之後,附在了單烏的耳邊說道。
“識海本該通透無暇,而如今你這識海卻滿是雜念,處處漏洞。”那條蛇吐了吐信子說道,似乎是在解釋自己的出現並不怪自己,實在是單烏所在的這片識海太過殘破。
“所以你又是為何而來?”單烏看著那條毒蛇,開口問道。
“獻策而來。”那毒蛇微微點了點頭。
“有何良策?”這毒蛇的神態讓單烏覺得有些好笑。
“你困在此地,不過是因為那清曇道人的傀儡之術。”毒蛇搖頭擺尾地說道,“事實上,隻要殺滅了清曇道人,這傀儡之術自然會隨之湮滅。”
“難道派你前來之人,會幫我殺了他?”單烏問道,麵上依然是那種淺淡的笑意。
“當然不會,殺人髒手,可不是什麽好主意。”那條毒蛇搖著頭說道,“不過呢,我可以短暫地接管你的身體,推動你的本能,讓你親手殺了他。”
“看吧,他將你坑害成這樣,你肯定是願意親手複仇的——這是多好的一個主意啊?”那條毒蛇從花葉之中蜿蜒爬行,蹭到了單烏的身旁,垂下的腦袋就在單烏耳邊,信子嘶嘶地吐著,讓單烏的意識化身,居然也仿佛實實在在的肉身一樣,覺得耳朵有些癢了起來。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你覺得呢?”那不知來源的聲音同樣在煽動著,“這千瘡百孔的識海還有什麽呆頭?更何況,你如今的實力,想要反殺那樣一個道人,實在是太過輕易了。”
“不過是在下手之前,短暫地抹去他埋在你意識中的這一絲親近感罷了。”毒蛇的尾巴勾過了一朵花兒,隨即一團毒液噴出,那朵花瞬間枯萎,皺縮,化為了一灘黑色的膿水,從那花枝之上滴落而下。
“或者,你仍在畏懼做出選擇?”
“或者,你真的打算將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給天意?”
“或者,你是真的想讓自己也徹底湮滅?”
……
單烏於窒息之中蘇醒了過來,一團火焰燃起,靈力撫慰了肉身,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仍在太歲的深處,身邊是一圈油脂一般粘稠的液體,晦暗的赤紅之色,甚至可以說,已近純黑之色,雖然仍有些輕微的甜香,但是在火焰灼燒過之後,卻並沒有任何靈力產生。
單烏在液體之中撲騰了片刻,想起了之前這太歲體內密密麻麻的法器,於是小心謹慎了一些,手腳並用地在這液體之中劃動了一段距離之後,依稀摸到了太歲的肉質。
肉質仿佛死物一般,沒了那麽吹彈可破的彈性質感,沉默,平靜,沒有對單烏的觸碰做出哪怕一絲的反應。
“它還活著麽?”單烏有些疑惑,“或者,它知道我還活著麽?”
單烏的手順著那太歲的肉質牆壁緩緩撫摸著前進,想要弄清楚自己所在的這片空間究竟是怎麽回事,突然覺得自己手下有了怪異的凹凸不平,甚至連質感也有些不同。
“嗯?”單烏有些吃驚,手掌從那肉壁之上挪開,於是他有些震驚地發現了自己方才按著的地方,居然是一張隻剩下了些微起伏的,攤平了的人臉。
“呃……”饒是單烏,也被這張人臉給驚到了,繼而他便發現,原來在自己眼前的這片肉壁之上,居然密密麻麻地分布了無數的人臉,隻是有些麵孔似乎因為年深日久,而變得幾乎完全平坦模糊了下去,而自己摸出來的這張臉,或許是比較新鮮,所以鼻子眼窩的起伏,依稀還有所保留。
“這是哪裏?”單烏有些吃驚,“難道這太歲吞了人,便全都集中在此地麽?”
“或者說……”單烏一時有些沉默,因為他已然不情不願地想到了“排泄”這兩個字。
……
“我還記得當初那個讓我等心動,並派出弟子下山的那個場景。”清瑤看了清曇一眼,將當初透過傳訊符籙查探到的,那兩個隻剩腦袋卻依然能夠喋喋不休的小道童的情景描述了一番。
同舟的眉頭有些跳動,似乎是遇到了難解的疑惑,而圓覺的臉上則露出了好奇之色。
“如果單從字麵上來解的話,我認為那兩個小道童的狀態,才是真正的不死之死,更何況,太歲其實並不能算不死之物……”清瑤開口說道,“最簡單的一點,它可以被人生啃,也可以拿來入藥,而它被人吃了之後,便會被消化,其中靈性便會被吸收,餘下的雜質會被排出體外……不管從哪個意義上來說,這樣的太歲,都可算是死得透了。”
“所以,太歲這種東西,可稱長生,卻絕非不死。”清曇接口道,“但是單烏不同——至少目前,我還真沒發現有什麽可以徹底殺滅他的方法。”
“你們說的這些倒是有些意思。”圓覺點了點,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著下頜,居然就這樣陷入了沉思之中。
同舟斜著眼,努力想要看一眼與自己共生的清瑤臉上的表情,卻是無能為力,於是他轉向清曇的視線,便顯得越發不善了。
——清曇會主動提及升仙道這個話題,無非就是想抬升單烏的價值,好讓自身在圓覺的眼裏變得更加有價值一些;而清瑤與之一唱一和,更是在無形中將同舟的想法給貶低了下去。
“娘子,莫非你是看為夫無法為你留下這升仙道的機會,你就想投靠於這鬼王和他的本尊了?甚至為了這個目的,不惜在言語間幫助清曇這老道來與為夫作對?”同舟的心裏哀鳴著,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敢,“升仙道一事,可是為夫上百年來都在鑽研的事情,怎麽可能再出差錯?或者,娘子你的心裏,依然還是對中桓山故人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可就別怪為夫心狠手辣了。”同舟的目光閃爍,一些在圓覺出現後便被打斷的計劃,此刻重又回到了他的心頭。
而在此時,圓覺已經開了口:“同舟,你怎麽看?”
“升仙道開啟,是足夠嚴肅的事情,那些句子,哪一個對應的不是人間奇珍?所以,不死之物究竟為何或許還待商榷,但是屬下並不認為,那樣一排大煞風景的死不了的人頭,會成為祭品的一部分。”同舟頷首道,“真要說的話,單烏此人有些魔性,似與升仙道不甚相符。”
“的確,此人頗為魔性。”圓覺點了點頭,繼而低聲喃喃,“真是沒想到,那老道想以他與我賭上一場輸贏,居然還真賭對了——這骰子可能關聯到的,竟是我這升仙道的成敗。”
“我本以為,他能起到的影響,最多不過隻是關鍵時候大鬧中桓山壞我好事而已。”
“好吧,這一回,算我輸了一步。”
“不過,誰知道他會不會又轉回去呢?”
……
單烏花了些時間,緩緩沉到了那團黑色液體的底部。
視線所及之處,淩亂的法器以及碎石等鋪滿了一地,甚至還有一些衣物的碎片。
“所以這是吃不了我,又把我扔出來了?”在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單烏對自己的所在終於有了確定的猜測。
“嘖,就這點本事,何必還裝腔作勢?”單烏輕笑了一聲,在腦海之中回憶了一下紫霞山的山勢,於是隨便往著一個方向遊了過去。
果然,在這黑色液體的底部,四周的牆壁已是石質。
單烏順著這石質的牆壁摸索著,雖然都是一樣的冰冷堅硬,但是在某一個方向上,就算是隔著厚重的石壁,也依然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壓,而觸手之處,甚至還有讓人覺得或許是錯覺的微微麻癢的電流通過。
“看起來就是這個方向了。”單烏輕笑了一身,三昧真火護體,如意金化為刀刃,對著前方的那一片山石就劈斬了過去。
一條通道漸漸成型,而隨著又一大塊的石壁被劈碎,從刀刃上傳來的雷電讓單烏險些就將如意金給扔了出去。
“隻能硬扛著麽?”單烏的手掌一片焦黑,而他看著那片隱隱雷光閃耀的石壁,心中有些遲疑。
“不對,似乎有法子可以解決,我記得的……”單烏隻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一些破碎的片段,於是他緩緩鬆開了手,如意金化為絲線,繞著他一圈圈地盤旋了起來。
崩散的碎石在液體之中四下崩散,而隨著單烏向前方那片石壁靠近的時候,那些碎石之間閃爍的雷電之光也越來越明亮與密集,單烏身上三昧真火撐起的防禦圈被不斷地壓縮,而在不斷的調整之中,如意金附著在單烏身外的火網之上,竟是構成了一個將單烏圍在當中的球形。
黑色的液體亦被火焰驅逐出了球體之外,於是雷電不斷地在這個球體與四周的液體和碎石之間蹦跳著,甚至幫著單烏將那麵石壁給劈得酥脆,卻再也沒有一道雷電破開單烏這層看起來無比稀鬆的防禦。
“我為什麽會知道這樣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