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回 狗血淋頭
單烏與單烏麵對麵地站立著。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重新出現的單烏了。
四周盛放的花一朵接一朵地枯萎,在即將墜落枝頭的時候噗地一聲化作一團跳躍的火苗,並順著那些枝條四下蔓延,呼吸之間,這骰盅一般的空間中,不再有那擠擠挨挨的花朵,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紅的火焰。
火苗竄動著想要將兩個單烏的身形都給吞沒,卻直接穿透了他們的軀體,仿佛那是站在火苗中的兩抹幽靈一般。
火焰燒到了骰盅的四壁上,於是那些荊棘枝條的麵目在花朵被燃燒殆盡之後,終於再次展現了出來。
“這種狹小陰暗的地方,這些虛偽的美景,居然就能困住你的腳步。”一個單烏開口說道,他身邊的火焰低伏了一些,並向對麵那個單烏做出了蛇一般試探威脅的姿態來,似乎隨時會發起致命一擊。
“這就是你我真實的能力。”另一個單烏開口,“這空間之外的任何一點野心,都是會將你我徹底湮滅的存在。”
“你越燃燒越憤怒,隻會讓自己越痛苦。”
“你希望自己的實力能夠威脅到文先生,但是事實上,隻要知道了你能夠死而複生的秘密,隨便一個上師的正經術法就能讓你不得解脫。”
“想想看,你這麽長時間以來,挑撥離間好像做成了很多事情,可是事實上,有什麽事情,是你真正靠著自己的實力做成的?有什麽事情,是真正值得你驕傲自得的?”
“你說你不怕死,也不怕失敗,可是你依然不敢直接站到昊天帝麵前對他說——靖安太子的賬,請算一算。”
“你同樣也不敢站到文先生的麵前說一句——對不起,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既然要玩我於股掌之中,那我也依然是記仇的。”
“你甚至都不敢直接去中桓山的宗主和那些上師們的麵前拋頭露麵,討回最初的時候那些死去活來的賬。”
“你同樣不敢去問紫霞山的同舟或者那位閉關的宗主——做出那般違逆人倫之事,可曾想過報應?”
“這樣的你,真的有勇氣站在蒼天之下,坦然地說一句,你要的,是那九天之上,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等模樣的世界?”
“承認吧,你連真實的自己的都不敢麵對,否則你為何要在外力的相助之下才敢現身,才敢對我發起進攻?”
“我就是你,而你現在的勇氣,不過是那些讓人沉浸於虛幻美夢之中的藥物的作用。”
“你現在的一切掙紮,最終都是無濟於事。”
……
骰盅之中的火焰猛地爆裂了起來,火苗仿佛實體一般,以其中一個單烏為中心,凶猛地撞向四周的牆壁,卻如同拍上堤壩的浪濤,無力的翻卷而回。
在這樣的聲勢之下,這個單烏直接對著另外一個單烏撲了過去,而另外一個單烏依然喋喋不休,卻並未作出反抗的姿態,輕易地便被撲倒在地,繼而咽喉被咬住,一團跳動的火焰從那創口之中出現,如血液一般流瀉於地。
原本花葉繁茂的地麵呈現出了焦黑皸裂的模樣來,火舌鍥而不舍地舔過,不知道在燃燒一些什麽,卻執著地不肯熄滅。
場景之中出現了第三個單烏,他正跪在糾纏了兩人身旁,撫摸著那個正在撕扯啃噬自己,瘋狂地狀若野獸的單烏的脊背,眼裏有些悲哀的情緒,更多的卻是一種無能為力。
“我又何嚐不知你的痛苦與不甘?”
熊熊的火焰似乎隨著那一個單烏安撫的動作,而漸漸平靜了下來。
……
清曇領走單烏的時候,黎凰甚至沒有出麵應對,隻留下那個讓他一直以來都覺得頗為礙眼的傳話太監,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了一句:“太妃娘娘說了,如無意外,希望上師在事成之後,能將此人留下。”
傳話太監的表情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玩味之色,似乎清曇臉上的尷尬讓他頗為愉悅:“太妃娘娘同時還祝願清曇上師一帆風順,馬到功成,早日突破境界,也好讓我大魏國也能沾得上師一星半點的光彩。”
傳話太監隻是複述黎凰的吩咐,但是在他的眼中看來,清曇上師這種老道士,與那些聽說過一些風月傳聞之後,動了歪心思想要向太妃娘娘進貢些能用的美男子以求能夠搭上話的鑽營之徒沒什麽兩樣——不管什麽時候,這種人總是不缺的,不同的是之前那些人顯然沒能讓太妃娘娘滿意,被玩弄一番之後便棄如敝屣。
而眼下的這一個全身包裹在鬥篷之中的小子,看起來是做得不錯,至少讓太妃娘娘願意留意一二,甚至因此給這老道士開了一扇方便之門。
“原來這才是太妃娘娘的口味。”那傳話太監打量著已經包裹得連身形都看不太出來的單烏,心裏默默念叨盤算著——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如果轉手賣了出去,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清曇的臉色有些鐵青,傳話太監的無禮讓他想要發作,卻又顧忌著那些暗處潛伏著的凡人高手,最多也隻能一句話不說,頗為無禮地掉頭就走,而單烏也默不作聲地轉身跟上。
“我真是高估了這個女人。”清曇頗有些咬牙切齒地想著,他在之前甚至在單烏的身上留下了一些小機關,因為他篤定了黎凰定然隻是隨便找個借口將單烏留下,好不自量力地嚐試解開自己那傀儡之術,如此他便可以通過那些痕跡來推斷黎凰是不是受過指點,卻沒想黎凰居然真的沒有一絲半毫的弄虛作假——說是要心願得償,就是要心願得償。
傀儡之術沒有絲毫波動,倒是單烏那一身就算洗刷過都依然濃鬱得讓人心神搖曳的香氣,讓清曇在看到結果的第一眼,便被逼得直接倒退三步。
這樣的結果仿佛一盆黑狗血直接澆到了清曇的頭上,讓他嫌棄得唯恐避之不及,卻偏偏好大一片鋪天蓋地,於是隻能默默咽下那一口糾結的淤血。
“待我找到壓製傳國玉璽的方法,定將你等屠個雞犬不留,以償今日之辱。”站在永安城外的山坡上,清曇默默地立下了誓言。
隨即一隻鶴鳥托起了清曇與單烏,箭一般地向著天邊飛去。
……
“如果太妃娘娘真的想將單烏留下,也不是不可以,清曇雖為上師,在永安城中也無甚反抗之力,而那的那些動物,也已經讓我不順眼許久了。”雙角金蠶站在黎凰身後不遠處,敞開的窗口外,正好可以看到那隻鶴鳥衝天而起的身影。
“你難道不想去試探一下文先生的底細?”黎凰笑了起來,“讓一位貨真價實的上師前去試探,能試探出來的效果豈不是比我好多了?”
“哈,你倒是醒悟得快。”雙角金蠶的眉頭微挑,顯然黎凰已經醒悟了之前他言語之中意圖讓她前去試探文先生的挑撥之意,當下也不以為意,反而順著打趣了一句,“是他突然恢複了一秒神智,然後勸服了你嗎?似乎這一夜過後,你又變成讓人難以下手的聰明女人了。”
“所以,你隻需好好收拾這片天下即可,可千萬不要再試圖做什麽會違背他的意願的事情了,我會替他好好看著你的。”黎凰回身笑道,手指輕輕撥弄著自己的耳環,那上麵懸掛著的一顆銀亮的金屬液滴,正迎著陽光微微顫抖著,反射出五彩的光芒來。
雙角金蠶的身體微微一僵,眼神閃爍,臉上卻隨即浮現了若無其事的笑容。
……
骰盅中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恢複了正常,盛放的鮮花,充斥於每一個角落的花香,坐在了花叢之中孤單又無助的人影。
自己與自己廝殺的慘烈仿佛從未發生,烈火焚燒過的痕跡也已經被消磨殆盡,似乎隻要坐下去,便是歲月靜好,一切安然。
唯一的不同,或許就是那人影手中,始終不曾熄滅的,一團跳動著的無根火焰。
……
黃天嶺的熱鬧終於到達了頂峰。
整個黃天嶺上下都如同凡人間有嫁娶壽宴等喜事一般張燈結彩,山門之外的儀仗也依然一絲不苟,準備著迎接貴客。
而真正意義上的貴客,其實也就兩位——中桓山的清蓮上師,以及清涼山的圓難和尚。
雖然如此,那些黃天嶺的弟子也依然意氣風發地守在山門之外,意圖用自己最為飽滿的姿態,打亮黃天嶺的名頭,也好叫那些外來觀禮之人知曉,黃天嶺可不是那種能隨便被人捏扁揉圓的存在。
——之前被紫霞山設了陷阱坑害不過是一時不查,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在宗主的帶領之下,將受過的窩囊氣都還回去,而你們這些前來觀禮的,覺得自家宗門能與我黃天嶺平起平坐的道人和尚,可得將我黃天嶺的風光好好的宣揚出去,否則的話,就將你們全部在這山頭之上哢吧哢吧捏碎了,然後去將你們的宗門也都哢吧哢吧捏碎了。
——我黃天嶺就是有這等實力,不服來戰。
在這樣的情緒的影響下,那些膀大腰圓的小力士們,身上騰起了熊熊的殺氣,對每一個前來觀禮的小宗門的使者都是怒目而視,那些小宗門心存巴結之意,自然不敢流露出不滿之意,甚至有人在這種虛張聲勢的恐嚇之中配合地流露出了被震懾到的畏縮與巴結,讓那些小力士們的心情越發地好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天邊傳來了一聲清越的道號:
“中桓山清蓮道人前來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