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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回 七星龍淵

  羅關已經駕車停在了那人皇雕像的肩膀之上,出乎意料的是,這雕像的背後仍然沒有河道的蹤跡,一時之間,這一人一鬼難免有些進退無措。


  那僵屍已經將那兩隊鬼卒都給扯了個四分五裂,魂力也已被吸收一空,失去了那些鬼卒的遮掩,單烏羅關的存在便仿佛黑暗之中的燈塔,於是那僵屍仰天狂吼了一聲之後,直接掉頭往那人皇雕像處衝了過來,卻在河岸邊刹住了身形,來回轉著圈,似乎很是遲疑的模樣。


  羅關果斷翻轉鏡麵,對著那高速移動的僵屍就開始念念有詞,單烏遲疑了片刻,默默地上前,止住了羅關的動作。


  一葉輕舟出現在了這一層地宮之中。


  輕舟順著水銀河道一路而下,船頭一盞燈籠,不算明亮,卻在單烏的眼中無比地清晰。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羈絆正在變得清晰,雙角金蠶蹲到了馬車頂端,高高地揚起了頭想要張望,而那僵屍亦有所察覺,僵硬地扭了扭脖頸之後,居然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退回石雕群中,將自己給藏進了一座石雕的陰影之中。


  唯一沒受影響的隻有羅關,他正回頭想問個究竟,卻沒想單烏直接就拿過了他手中的銅鏡,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大步走開,在這人皇的肩膀邊緣,似乎是腳下一滑,整個人倏地就在羅關的眼前消失不見了。


  羅關大驚,連忙衝到了那驟然陡峭的肩膀線條邊緣,探頭看去,才發現單烏居然貼著這尊雕像之上的衣物皺褶輕鬆下落,不過間或在突起之處借那麽一下力。


  羅關不知道單烏又要做什麽,茫然回頭,發現那條兩角金蠶蹲在馬車頂端,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態——明明一條長蟲,偏偏叉著兩隻後爪坐著,前爪托著腦袋,整個身軀彎成了一個無精打采的圓弧。


  “不肖子孫梁靖安,拜見列祖列宗!“輕舟之上傳出的人聲,聲音並不大,而那些雕像似乎都被這一聲拜見驚動,索索地震動起來,羅關不知來了什麽大人物,龐大的鬼軀立即縮成了一團,顫抖地將自己藏在了馬車之中。


  那兩角金蠶很是不屑地斜眼看了羅關一眼,居然也縮進了馬車。


  單烏在此時已經站到了人皇雕像拄著的長劍的邊上,而在他的前方,筆直的河道上,那一葉挑著燈籠的小船越來越近。


  燈籠的裏的光溫暖熟悉,照著的那張老人麵容雖然陌生,卻讓單烏在心底長歎了一聲。


  ——他隻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帶著碧桃奔走於山林的那一刻。


  小舟緩緩靠岸,那老人提著燈籠想要上岸,腳下卻突然晃動了一下,而那老人身形隻不過稍稍傾斜了那麽兩分,便有一雙手扶在了老人的胳膊上。


  單烏低著頭,扶著那老人小心翼翼地從船頭跨到了岸上。


  “就這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老人拍了拍單烏的手,示意自己已經不需要攙扶了,“我離開的時候,你才這麽高。”


  老人的手在單烏下頜的位置比劃著,而後頗為感慨地拍了拍單烏的肩膀——他現在長得也算有一副好身板了。


  “有幸重逢,就先別想那麽多了。”


  “可我該怎麽稱呼你呢?靖安太子殿下?還是老瘸子?或者說是……”單烏苦笑,最後一個稱呼直接成了無意義的呢喃。


  “你果然還是這麽聰明,我現在的名字是文安。”老人麵露無奈之色,“需要更換稱呼的時候,我會提醒你的。”


  “好吧,老瘸子,好久不見,還有,之前我一直想對活著的你說的話——多謝。”單烏默然半晌,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居然硬是被他扯出了一個頗為燦爛的笑容。


  ……


  梁惠王當日癡迷長生,靖安太子屢次上諫不成,反被軟禁,直至梁都大火,一片狼藉,幸有忠仆護主,靖安太子方才逃出生天,卻已一無所有。


  靖安太子掛念父皇下落,複又前往白玉石塔廢墟之處,想要探尋梁惠王的下落,結果卻撿到了一身漆黑卻仍有聲息的單烏。


  單烏身上的種種痕跡——那些殘存的配飾,那焦黑之下新生的皮膚等等——都在昭示此人與梁惠王的求仙之舉密切相關,靖安太子有心追根究底,便將單烏給帶在了身邊。


  卻沒想,靖安太子的身份,便隻能到此為止了。


  根本沒有什麽能讓他聯係舊部重掌權勢反手一搏的機會,他甚至連自己的兩條腿都保不住,終於成了那破爛大屋之中神神叨叨的老瘸子,而他的世界之中,也隻剩下了那幾個半死不活的小乞丐。


  老瘸子從未對單烏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單烏一直以來也隻是覺得老瘸子或許曾經真的是什麽達官貴人,直到他在那紅樓之中心神不寧的刹那,聯係到這地宮之中龍氣流轉的可能,才隱約記起了曾經在史書之上看到靖安太子這個稱呼。


  老瘸子的直接喊話,讓他終於能夠確認。


  “我搶了你父皇的長生路,而他殘餘的魂魄如今在這鏡中……”眼下的情景也沒有什麽好隱瞞,單烏將那麵徹地鏡交在了文安,也就是曾經的靖安太子手中。


  不管單烏在梁惠王麵前怎麽理直氣壯地說“有種來搶啊老天爺就是偏心於我”,在麵對花了十年光陰將自己教養成人甚至到死都在想辦法幫自己鋪路的老瘸子,他的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忍麵對的愧疚。


  “小梁國傾國之力成就了你,結果卻被我這個一無所有的末世太子撿了回來,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罷了,天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提也罷。”文安的手在鏡麵上摩挲了片刻,長歎一口氣,將鏡子還在了單烏的手裏,同時從手腕之上褪下了一串念珠,直接套在了單烏的手上。


  “這又是什麽?”單烏微微一愣。


  “你試試看以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其上。”文安做出了讓單烏放手一試的動作。


  單烏微微一愣,便依言而行。


  單烏閉著眼睛,靈力試探發現無用之後,便一心一意地默默地感受那念珠的形狀,以及其中的每一個銜接——就好像當初他感受靈石之中那些涼意一樣——片刻之後,單烏的雙眼猛地睜大,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你可以試著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來。”文安知道單烏已經隱約摸到了訣竅。


  單烏默不作聲地盯著那串念珠半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而他的手上,此時也多出了一方印璽,轉眼之間,印璽消失,又換成了一把小巧玲瓏的瓶瓶罐罐。


  “成了。”文安笑道,“這珠串裏麵的空間可以用來存放東西,還有一些丹藥,文先生說,是你初入仙道的獎勵。”


  “文先生的獎勵?”單烏察覺出來了不對勁,眉頭微微皺了皺。


  ——文先生根本不希望自己與他有太深的因果,又怎麽可能直接給予賞賜?


  ——所以文先生隻會百般強調這東西不能轉交他人,甚至逼人發下毒誓。


  ——但是老瘸子卻一心一意地想要將好東西都留給自己。


  單烏的心隱隱有些抽疼,低了頭,避開了文安的視線。


  “不過裏麵有兩樣東西,是我留給你的。”文安仿佛沒有察覺單烏的異樣,繼續說道,“一個是你方才拿出來的那方印璽,另一個是根卷軸,我聽說你在替藍公子打天下,這兩樣東西,對你應該有用。”


  “同樣的,這裏還有一樣東西。”文安指了指身旁那石雕所拄的長劍,“據說你的輕功很好,便去那天樞星的位置,將上麵覆蓋的石頭打碎,將裏麵的東西取出來。”


  “嗯。”單烏幹脆地應了一聲,手往那石雕的方向一揮,如意金立即化作長絲彈了出去,單烏輕鬆借力,猿猴一般,幾個跳躍,便已經攀著那石劍之上的紋路,靠在了天樞的位置,隨即一拳搗了下去。


  覆蓋在那個星辰位置的琉璃一樣的遮蓋應聲而碎,露出了其後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裏麵斜斜地靠著一個劍匣。


  “你害怕的是他?”如意金直到這個時候,才在單烏的心底小小地問了一句,似乎也有些害怕被人發現。


  “不是怕他,是害怕遇到他後,不得不麵對的事情。”單烏伸向劍匣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如果隻是我隨便死上幾次的話,能有什麽可怕?”


  “他的身上,有很可怕的東西……”如意金遲疑地回答了一句,隨即不管單烏怎麽追問,都再也沒了聲息。


  ……


  劍匣在單烏的麵前被打開,裏麵一柄長劍,與那石劍幾乎一模一樣,寬寬的劍身,暗紋之上飾有七星北鬥,並且還有兩個仿佛符文一樣複雜的文字。


  文安指了指單烏從念珠中取出並放在邊上的印璽和卷軸:“這些就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傳國玉璽,中有一道龍魂,據說可命定真龍,一旦現世,一呼百應,莫敢不從;江山社稷圖,山魂水魄入畫卷,可保一個太平盛世;而這七星龍淵,曾向九天星辰借來一縷天機,執之可開疆拓土,成就萬世基業……當然,這些都隻是傳說……”文安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又一次想到了小梁國的覆滅。


  “雖隻是無稽之談,但也有可以利用之處,這一點……我覺得你或許能做得比我還好。”文安還想繼續說,卻又覺得自己這早已化為灰燼的雄心壯誌,此時提起著實可笑,竟就此語塞。


  “如果將來我真有那能耐定鼎天下,那麽國號必然為‘梁’。”單烏看著文安,舉起了右手,直接就要起個誓言。


  “如有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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