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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相爭

  徹地鏡落在了地上,叮咚一陣亂響,羅關的鬼臉在鏡麵上掙紮了一下之後,終於無可奈何地被那鏡子拽了進去。


  原先散開的銀光重新凝聚,而後衝入了單烏的衣襟之中,少頃,一團銀白的液滴蹦躂了出來,正是那團通靈如意金。


  通靈如意金的關鍵正在於如意二字,所以它可以變換任何形狀,甚至也可以隨意地分割成無數塊,相對應的正是它其中的那團器靈——器靈與這金屬本身,本就有著相似的屬性。


  於是附在羅關背上尖刺之上的時候,先是這團如意金被單烏扔了出去,這一回有了準備,在徹地鏡出現之前,如意金便已四下散開,避開了其中的收攝之力,更將禍水引到了羅關的身上。


  如意金隻是虛晃一槍,單烏的魂魄凝聚的那團星雲,才是真正謀劃著伺機而動的那一個。


  那團星雲如飛蛾一般,直接糊在了單烏這具肉身的臉上,隨即消失,而梁惠王到底是實實在在地中了招,這具肉身頓時失去了意識。


  如意金稍微彈跳了兩下,確認了自己的安然無恙,直接就跳上了“單烏”的脖頸之處,化作了一根細細的絲線,將“單烏”的脖頸給緊緊地纏繞了起來,隻要稍一用力,這顆大好頭顱,立即便會從這具身體上跌落了。


  如意金就維持住了這個狀態,沉寂了下來。


  ……


  單烏的魂魄所凝成的星雲仿佛飛進了一條長長的甬道,他隻覺得自己感知到的東西頗讓人眼花繚亂,而待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他的麵前,昂首挺胸地站著另外一個人——一個一身漆黑袞服的老人。


  那老人正是梁惠王的麵目。


  而單烏仍是那一團星雲的形狀,於是那老人在看到單烏的第一眼之後,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雖然羅關那個小道士不怎麽中用,但是你能擺脫徹地鏡當中那處幻境,我還頗有些佩服的……可是,你眼下連人的輪廓都還沒有,就這樣想來跟我爭?”


  “怎麽?爭不過?”單烏回應了一句,眼前這老人看起來有血有肉麵目清晰,身上甚至連逸散的魂力都沒有——同為魂魄,這老人與羅關化身的那個鬼物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


  而那老人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單烏這團魂魄隻能是星雲的狀態,甚至連像羅關或其他鬼卒那樣形成個人身都不行,又怎麽可能會有那個實力與自己這幾近凝成實體的魂魄一爭長短呢?


  單烏的注意力從那老人身上退開,同時四處張望著所在空間,雖然看起來似乎很是陌生——因為這處空間不但有天有地有上下之分了,腳底下甚至還出現了一些山巒河流——但是魂魄之中的本能,讓單烏知道這麽一處空間,其實是在單烏的識海之中,再換句話說,這一處空間,就是單烏這團星雲的家,或者說故鄉,歸宿……


  ——這就是自己要不計代價奪回來的地方,因為這地方極有可能關係到自己的生死,以及自己那些死而複活的秘密。


  “本來或許是有機會的,可惜,那位高人的辟邪符呢?被你弄丟在那銅鏡之中了?”梁惠王嘿嘿笑道,“沒有了最大的倚仗,你區區一團靈體,又能玩出什麽花樣呢?”


  “如果我說那道辟邪符是被我自己打散的呢?”單烏問了一句,言下之意我未必非要靠那道符文。


  “那就是你自作孽不可活了。”梁惠王哈哈笑道,辟邪符背後的高人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威脅,所以他借著羅關之手處理完了單烏的魂魄與肉身之後方才接手,而眼下單烏自己將倚仗丟開了,他自然再無可懼。


  於是梁惠王頗為淡定地對著星雲一招手,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拖拽著單烏便要往梁惠王的手心飛去。


  星雲旋轉的速度開始變快,在身不由己地前行了一段距離之後,居然硬生生地刹住了去勢。


  “嗬,有點意思,可你莫非以為,這失去肉身的十幾年,我就是白白荒廢的麽?”梁惠王的手由掌便爪,索性直接向著單烏這團星雲捏去。


  四麵八方的壓迫力量讓單烏無法動彈,於是星雲的一個尾巴被梁惠王捏在了手裏,整團星雲立即劇烈地顫動了起來,那一截被捏住的地方內部之間的星辰回轉變得越發地急促和暴烈——或許可以類比於單烏的百脈暢通之體在對敵之時運轉內力的方法,於是那一截被握住的尾巴猛的變成了一柄匕首,穿過梁惠王的指縫,對著他的咽喉之處切去。


  梁惠王的手緊貼在這條極速突進的尾巴的邊緣,單烏這一擊,不但帶起了一溜四下逸散的魂力,甚至在兩者相交之處傳出一種隻有鬼物才能聽到的,尖銳刺耳的嚎叫。


  星雲的尾巴刺進了梁惠王的咽喉,但是除了仿佛石頭扔在沙地上濺起了小小一蓬塵土的反應之外,梁惠王的魂魄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


  單烏也算見機夠快,在發現事不可為之後,那條被梁惠王捏在手中的尾巴直接崩散了開來——這畢竟是曾經將那枚辟邪符給硬生生撞散了的星雲,這一自爆,梁惠王的咽喉處出現了一個雞蛋大小的空洞,而那隻抓住了單烏的手,也失去了五根手指的形狀,於是單烏趁機閃了出去,行動的軌跡也開始變得飄忽不定,意圖讓梁惠王再也無法拿住自己的行蹤。


  “嘖,垂死掙紮,也算可觀,不過更可笑。”梁惠王魂體之上的破損很快便恢複了原樣,看起來根本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說得好像你就不可笑一般。”飄忽著的單烏就這樣回了一句。


  “此話何意?”梁惠王眉頭一皺。


  “這差不多十三年的時間,梁惠王你早已經在凡人世界中成為一個笑話了,不,或許還不止……”單烏的話題卻有些出乎梁惠王的預料,“以為光靠祈求就能長生不死,由此折騰垮了大好的江山,而自己亦是死無全屍——不管是對凡人們來說,還是對那些修真之人來說,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笑話。”


  “庸碌凡人,又怎麽可能知道我得到的好處?自從成了鬼身,我便在這地宮之中得到了九幽噬魂的全部精要,而我如今不但擁有不滅之魂,不死之身,身後更有百萬鬼卒大軍,要不了多久,就該輪到那些有眼無珠之人哭天喊地了。”梁惠王被單烏挑起了話題,一時之間竟也不急著動手,反而炫耀起自己這些年的成就來了。


  “當真?”單烏反問,似乎是輕笑了一聲,見梁惠王沒有動手的意思,便也停下了那飄忽不定的軌跡,少掉的那條尾巴眼下也恢複了過來,隻不過光澤黯淡了點。


  “還能有假?”梁惠王皺著眉頭,不能理解單烏的淡定究竟從何而來。


  “有些問題你肯定都沒有想過——譬如,你認為,如果現在我們共有的這具身體徹底死了,這一片識海也徹底崩塌,那麽等會活轉過來的,是你,還是我呢?”單烏問了第一個問題。


  “嗯?”梁惠王微微一愣。


  “再譬如,如果我的魂魄消散了或者被你徹底吞噬了,我是不是就算是徹底死了,那麽我會不會,再次複活在這具身體裏呢?畢竟這兒算是我的家啊。”


  梁惠王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就糾結了起來,他自己心裏清楚,自己這所謂的占據肉身,還有一個巨大的關卡沒有跨過去,眼前這單烏雖然看起來還沒有察覺這一點,可提出的問題,卻已然正中紅心。


  “你再強大,也改變不了你鳩占鵲巢的事實,你並不能確定我的魂魄與我這具肉身之間的生死關係。”單烏的傳遞過去的信息裏隱隱又帶上了一絲挑釁之意,“你也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真的就是隻看在了我的麵子上,才給了我這樣的肉身?”


  “老天爺”這三個字仿佛深深戳中了梁惠王,於是他原本端莊的老者麵孔,突然就發生了改變,而在單烏話音剛落,並發起了第二次不要命的突襲之時,徹底變成了一張猙獰的鬼物麵孔,甚至身上那黑色的袞服也不再完整,絲絲縷縷地變成一團黑霧掛在那突然長大的鬼物肌肉糾結的身軀之上,而梁惠王的雙手與手肘等處,也生出了與鬼物羅關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尖刺,


  星雲旋轉著如同一柄飛舞盤旋的彎刀,與梁惠王真正糾纏了起來,避其鋒芒,攻其未防,竟將化為鬼身後整個人都壯大了一倍有餘的梁惠王給耍得團團亂轉,卻怎麽也無法拿住單烏的那些尾巴。


  梁惠王的確足夠強大,但是他並沒有單烏那麽充足的戰鬥經驗,或者說找死的經驗。


  ——那就用絕對的力量壓過去。


  於是梁惠王怒吼了一聲,周身氣場爆發,這一片天地之間竟是風起雲湧,蓬勃的穢氣比羅關身上的更要濃鬱上無數倍,在可見的黑霧之外,更仿佛帶著無形的惡臭,想要侵染周邊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在這種情況之下,雖然星雲仍可維持,但是單烏仍覺得自己的思維似乎都有了一陣混亂,於是當即退避三舍。


  而梁惠王在張牙舞爪地發了會瘋之後,卻覺得那個被攆得到處亂竄的單烏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你真的有膽量殺了我,來試試看事情的發展到底會是那種可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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