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一小魚2
燕少榛調回北京后,俞風城搬到了陳靖的宿舍。
時隔大半年,他的宿舍里終於再次有了除他以外走動的影子和聲音,可他知道那不是白新羽。
他和陳靖是一個班出來的,倆人關係一直很近,可一開始的時候,俞風城卻很少說話,尤其是但凡陳靖提到白新羽,俞風城會立刻沉默。
可漸漸地,俞風城開始主動地提起白新羽,哪怕只是和陳靖聊聊他們以前在新兵連、在三班時候的事。陳靖是整個雪豹大隊唯一可以和他聊白新羽的人,他需要一個人幫他回憶關於白新羽的細節、點滴,那會讓他冰封般的心臟感到一絲絲暖意,哪怕僅僅是從別人耳朵里聽到這個名字。他需要陳靖時不時提醒他,白新羽並沒有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他們僅僅是不在一個地方。
一天,俞風城看到陳靖在縫背心,他瞄了一眼,發現陳靖在往背心上縫名字,他想起不少老雪豹都有這個傳統,在貼身衣物的左胸處縫上自己最親之人的名字,既可以寄託思念,又是一種祈福。
想起在雪豹大隊執行的這幾次任務,哪一次都是險象環生,隨時可能喪命,這歪歪扭扭的名字是這些鐵血戰士們內心最柔軟的一塊,激勵著他們活下去。
陳靖看了看他,「我縫我爸媽的。」
俞風城點點頭,「針線借我。」
陳靖把針線包扔給他。
他把自己的背心翻了出來,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左胸口的位置。他記得他第一次看到有老兵這麼乾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兒娘,現在他明白了,當拚命思念一個人卻無法擁抱的時候,真的需要什麼東西來轉移一點思念,否則那思念太重,很可能把人壓垮。
陳靖道:「你打算縫誰的名字?」
俞風城沒回答,穿針引線,先縫了一個簡單地「白」字,那字歪歪扭扭,簡直像被肢解的,俞風城看著那個字,感覺鼻頭一陣酸澀。他深吸一口氣,癱靠在椅背上,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
陳靖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那個「白」字,「五劃的字你縫得這麼扭曲,『新』字你絕對要逢到肚子上了。」
俞風城把目光移向他,「班長,我想回去找他,馬上。」
「馬上是不太可能了,你正常入伍兩年有探親假,過年回去吧。」
俞風城苦笑一聲,「還有兩個月啊……」
陳靖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羽給趙哥和金雕家寄了不少錢。」
「我知道。」
陳靖嘆道:「我當兵這麼多年,他是最出乎我意料的兵,從他入伍那天到現在,簡直像回爐重造了,可是仔細想想,是因為他本身就善良,本身就有潛力,才會有今天的他,部隊激發了他,他也回饋了部隊,總之,他真是個很精彩的人,我想跟他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個會忘記他。」
俞風城點點頭,輕聲道:「再多說一些。」再多說一些關於白新羽的事,最好能讓白新羽這個人充滿他全部的思維和生活,讓他感覺白新羽就在他周圍。
過年時,他申請了探親假,迫不及待地回家了,他沒回家,到了北京之後,稍作休整,就直奔白新羽上班的公司。
這大半年他雖然看不到白新羽,但對白新羽的近況卻知道不少。他在停車場找到了白新羽的車,默默在不遠處等著。
接近下班時間,白新羽出現在了停車場。
俞風城看到他的一瞬間,心臟陡然被揪緊了。
大半年不見,白新羽皮膚白了不少,頭髮也比以前長了一點,但那步履生風的走路姿勢和眉宇間的英氣,已經徹底融入了他的氣質中,和在部隊時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麼耀眼。
俞風城握緊了拳頭,他和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只隔著那麼短的距離,他卻沒有勇氣衝上去,他咬了咬,默默地跟著白新羽身後。
他能從白新羽微微僵了僵的肩膀判斷出白新羽發現有人跟蹤了,他知道自己的動作並不小心,他甚至覺得整個停車場都在回蕩著他劇烈的心跳聲。
在轉過一根立柱時,白新羽猛地回身,抬腳踹來。
俞風城早有準備,偏頭閃過。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白新羽,用那種想把人吞進肚子里一般的專註盯著白新羽。
白新羽臉色很平靜,但眼眸中卻閃過驚訝、不解,最後歸於冷漠。
俞風城感到心痛如絞。表面上卻裝著很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臟下一秒就會炸開,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著眼前的男人,他想緊緊抱住白新羽,緊緊地……再也不鬆開。
在他的糾纏下,白新羽勉強同意和他吃飯。他當時腦子裡一團亂,但他時刻提醒著自己,他要表現得像那個白新羽曾喜歡的俞風城。
那頓飯,他們說了很多話,可他無論如何坦白自己的感情,白新羽都不相信。他其實早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他在昆崙山上做的事,如何能讓人輕易原諒。
一頓飯不歡而散,白新羽走後,俞風城強裝出來的表象就支撐不住了,他看著白新羽絕塵而去的車,感覺整個空間都在他面前扭曲了。
因為白新羽的出現,他才能把自己對霍喬模糊了的想法理清晰,白新羽讓他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甜蜜、嫉妒、擔憂、心酸、責任、痛苦、思念、絕望,這些都是白新羽讓他體會到的,這輩子,也再不可能有人能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擊透他的心臟。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如果他能早點看透自己,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現在,白新羽已經徹底把他隔絕在了遠處,他不知道自己需要撞多少堵牆,才能再次拉近倆人的距離。
可哪怕他眼前橫著一座山,他也一定會翻過去。
他的假期很短,很快,他就返回了雪豹大隊。訓練、學習、出任務,生活一成不變地進行著,他在數著日子過,他要回北京上學,他要去盡量靠近白新羽的地方。
離開雪豹前夕,他在一次任務中受傷,肺部吸入了毒性氣體,在醫院躺了近一個月。
在反覆洗肺和理療的痛苦中,他不止一次回想著白新羽肩膀受傷,躺在病床上的那半個月。
當初他將白新羽帶進雪豹大隊,他一直掙扎不已,一方面,是自己的私心和白新羽的渴望,另一方面,是對白新羽安慰地擔憂,當白新羽通過最後的心理剝離訓練成為真正的雪豹一員時,他曾暗自發誓,只要自己能動,決不讓白新羽受傷。可最終卻是白新羽保護了他,而他卻……
愧疚和痛苦比身體的創傷還要讓他絕望,他拿著手機,反覆播著白新羽的電話,只希望能聽聽那熟悉的聲音,但他聽到的不是拒絕,就是盲音,綿長地、令人心碎的盲音。
當他孤獨地躺在病床上時,他知道比起康復、比起世界上任何東西,他更想的是白新羽出現在他自己面前,哪怕只是生疏地說一句「祝你早日康復」。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那個人的思念伴隨著自己的愧疚與日俱增,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上戰場了,他心裡有太多牽挂,他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只是回到白新羽身邊,在這裡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折磨,與其這樣,他寧願在離白新羽近一點的地方受折磨。
他出院不久,就從私家偵探那裡得知白新羽來了烏魯木齊,似乎是跟他表哥來考察項目的。那天陳靖請假,他就知道肯定是去見白新羽的,於是他悄悄跟上了。
他那天其實原本只想遠遠看看,他能想象自己突然出現,白新羽會說什麼,只要想一想,就讓他心臟顫抖。可是白新羽發燒了,在馬路上晃蕩,相當危險,他硬是把人送回了酒店。
他在白新羽床前守了很久,那大概是他們在昆崙山決裂以來,他覺得最幸福、最滿足地一刻,他一動不動地坐著,仔細看著白新羽的睡臉,一遍又一遍,細緻到能在腦海中勾勒那睫毛的形狀。他親吻那柔軟的嘴唇,那散發著熱氣的熟悉的唇,讓他血液沸騰,他多希望他們還能回到從前,那個白新羽睜開眼睛會對他笑、對他撒嬌的從前。
他最終被白新羽的表哥趕了出去,那個讓他嫉妒萬分的男人,在他心目中甚至比燕少榛還讓他擔憂。
離開酒店后,他去了酒吧,不顧傷口未愈,喝了個爛醉。
他從前年少輕狂,覺得自己是無畏的,現在他才明白,只有心底沒有任何愛的人,才可能真的無畏,否則誰都可能軟弱得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