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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唐帝國楚王妃見過突厥大汗陛下。」葉慧朗聲道,她是潁唐的親王妃,窩窩耐雖屬番邦,也算帝皇之尊,按等級該向他施禮,但她不會下跪,她代表的是一個國家,每一個動作和說話都關乎著國家的尊嚴和皇甫澤端的面子。
正在離開的大夫本來還在憂慮,見葉慧泰然自若,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他眼裡透著讚賞,往裡的佳人身上瞅了一眼,回過頭,從容的離開大帳。
「坐下吧!」窩窩耐朝葉慧道,側頭對身後的侍衛用突厥話吩咐:「上茶。」
葉慧想不到突厥可汗會說漢話,倒省了翻譯的麻煩,挨著左廂的一張矮桌盤坐於氈毯上,端起侍衛呈上的馬奶茶,腥膻味非常難聞,但她還是神色淡定的喝了幾口:「不知大汗召見所謂何事?」
窩窩耐打量一陣葉慧,與探子們的報上來的情況相同,楚王妃是一個很美麗和雅緻的女子,恬靜溫婉,芳齡十六,但散發的寧靜氣質似乎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
「你是潁唐的楚王妃葉慧?」即便知道,窩窩耐也想問上一問。
「回陛下,正是。」葉慧放下馬奶茶,十分懷念以前喝過的潁唐國香茗,哪怕最等級最差的茶葉也好。
「朕聽說萍州城上扔下來能爆炸的大火球是你的傑作?」窩窩耐目光凜凜,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因為他的。
「陛下,大火球名叫汽油彈,我們又叫它猛火油。」葉慧在來之前想了好久,讓她為潁唐國犧牲,著實不願,就算在二十一世紀國家若是掀起戰亂,要為榮譽而戰也要考慮透了再說,她很珍愛自己生命,能夠重活一次更珍惜。
窩窩耐下頜略微抬起,鼻翼輕微地翕動著,長期跟隨他的侍衛都明白他們可汗一激動就會出現這種表情。
「朕需要這種叫猛火油的東西,只要你幫朕做出來,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朕一定滿足。」人才一直是突厥人所缺乏的,有腦子的人才更缺,窩窩耐很樂意招攬有才幹的外族人。
葉慧從穿來后沒少閱讀史書,文獻記載,突厥除軍隊編製有別與大漢,其他行政編製完全效仿大漢,高官厚祿用了一些有才能的漢人。可汗深諳君王之道,自稱為朕,這是漢家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也是突厥永遠不服漢人的原因。
這一切跟葉慧沒有關係,她只想活下去,或許前幾天由於恐懼,想圖個有尊嚴的死法,現在明白了突厥人需要她腦中的知識,她便利用這些知識讓自己活下來。
葉慧像是沉思了會兒,對突厥可汗道:「跟我在一起的男人受了傷,我適才見給大汗療傷的大夫本事不賴,想讓他幫助我的男人儘快傷愈。」
窩窩耐不疑有它,對身後的一名侍衛道:「你告訴羌人阿秦,按楚王妃的意思去做。」
那名侍衛接了令出了大帳。
窩窩耐讓人把文房四寶防盜葉慧的面前的矮桌上,神色十分鄭重:「楚王妃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葉慧蛾眉輕蹙:「現在還沒想起來,等我想起來了再說,不過我可以把猛火油的製作方法寫給陛下看,除此外還懂得一些別的技術,比如鋼鐵的鍛造和促使國家富強的方法。」
她擔心窩窩耐得到汽油提煉技術就會對自己下毒手,才說這樣的話,鋼鐵鍛造之法病不容易,首先要都一大批技師和比較先進作坊,不是短期能做出來的,促使國家富強的法子時間更久。
蒙古歷來缺鐵,人民生活困苦,到了冬季嚴寒凍餓而死牧民和牲畜不記其數,她拋出的誘餌非常吸引人。
窩窩耐大喜,趕緊道謝,吩咐手下殺羊宰牛,置辦美酒。
不多會兒,文房四寶取來。葉慧當著他的面把汽油的提煉技術寫妥,明白窩窩耐不是好糊弄的,盡量寫得詳細。在此之前她想了很久,就算突厥人提煉了汽油技術,用在戰爭上也很難。
其一取材不易,石油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其二運輸不易,古代道路顛簸,汽油裝在陶罐里,容易破損,引起大規模爆炸。其三汽油一定用投石機拋出去,就算突厥人可以做出投石機,遇到潁唐軍隊據城而戰也無能為力,因為不等他們拋上去,潁唐的汽油罐就先扔下去,居高臨下扔的更遠。
何況眼下場戰爭已經接近尾聲,窩窩耐很可能沒有機會使用液體汽油彈,就要向潁唐國地上降書了,戰爭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葉慧把寫好的紙張呈給窩窩耐,唇角含著絲絲的笑意,區區的汽油提煉在她的大腦里並不是最好的戰爭武器,條件允許的話還可以製造出後世的黑火藥和硝化甘油,這兩種成本低廉,硝化甘油雖然穩定性不足,但威力更加強大。
諾貝爾發明了硝化甘油,希望他的發明能促進人類生產的發展,但事與願違,被用於戰爭,他在一些人心目中成了「販賣死亡的商人」。
葉慧沒有那層憂慮,她更希望用腦中的知識為自己帶來福利和捍衛國家主權,或許期間有一些小波折,她也會把對潁唐的傷害減到最低,在未來的戰爭場上是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去,同樣有更多的國人活下來。
窩窩耐拿到紙張看了一陣,儘管不懂,但憑著自己閱歷也能辨別真偽。
這時,從帳外進來一名突厥將官雙手交叉在胸前,行了個突厥禮,用本族語言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頓。
窩窩耐因為在陣前一敗塗地,一直窩火著,聽了后對葉慧哈哈笑道:「難得貴客也在,不如隨朕一起到外面看場有趣的表演。」
葉慧客氣道:「盛情難卻,豈敢不從命。」
她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等到隨他們到了帳外的廣場上,不禁大吃了一驚,場中央是幾千名漢家百姓,眼下已是深秋時節,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幾乎被扒乾淨,女人和孩子站在秋風裡簌簌發抖。四周圍著數不盡的突厥人,男女老少群情激奮,用本族話大聲喊著什麼、
葉慧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突厥人嗜血成性,報復心極強,把數千百姓抓來,只怕不是好兆頭。
突厥隊伍中奔出上千人的騎兵,揮著牛筋製成的馬鞭,像趕牲口一樣,把漢家百姓驅趕成密集的一堆,有一些百姓動作慢了些,就被狠狠抽去一鞭子,登時皮開肉綻。
一個年輕女人脊背鮮血淋漓,懷中抱著的嬰兒保不住掉到地面,她連滾帶爬的去護住孩子,突厥士兵大怒,一腳踢開女人,其他突厥人打馬上前,馬蹄踏在孩兒身上,登時踩得肚破腸流。道印
年輕的母親連哭也哭不出聲來,登時暈了過去,突厥人哈哈大笑,揮刀斬去她的腦袋,繼續驅趕其他漢家百姓。
「這些百姓都是從鄰近的村落抓來的,突厥人打了敗仗,自然要向漢家百姓討回。你只管聽著,不要回頭,更不許多管閑事。」耳旁響起一個低沉的熟悉聲,葉慧沒有回頭去看,也知道他是誰,是那位一刻鐘前還在大帳里見過的羌人大夫阿秦。
她緊緊的望著前面,心裡在滴血。
場中央,突厥士兵或赤/裸上身、或身披獸皮,乘馬衝殺而來,弩箭嗤嗤射出,一些還在反抗漢家男子都被射死。
突厥人面目猙獰,射死了之後,隨即揮刀割下首級,亂髮一綰,掛在馬鞍上,有些人的馬鞍上搖來盪去的掛了十多個首級。很快,反抗的百姓都被射死,剩下的大多是老弱婦孺,失魂落魄的站著。
窩窩耐用突厥話大聲說了幾句,立即過來一群突厥人提著裝滿石脂水的油桶往這些百姓身上潑去。每個人心裡都知道接下來意味著什麼,百姓都縮成一團,孩子的手臂緊緊攀著母親的懷抱,眼裡的神色驚恐萬狀。
他們打算活活的燒死他們!
葉慧的心陡然緊繃了起來,目光落在一個不滿七八歲女孩身上,那孩子全身都鄰滿了火油,嚇得哇哇大哭,年輕的母親把他抱在懷裡連連哄著。
葉慧再也忍耐不住,就在一些突厥人舉著火把過去之前,挺身而出:「尊敬的大汗陛下,你剛才問我有什麼要求,我的要求就是」她伸手指著場中間的漢家百姓,大聲道:「釋放他們回家。」
窩窩耐的好心情被破壞,一雙細小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閃爍著陰狠:「你竟然要朕放了他們,你可知道朕這些天損失了多少族人,別說殺了幾個沒用處的漢狗,就全殺光了也不能補償我死去的兄弟。」
原來突厥人的宗旨就是屠盡所有漢家人!葉慧冷冷的盯著窩窩耐:「陛下,君無戲言。」
懂得漢語的人把她的話翻譯成突厥話,朗聲說著給眾人聽,四周的突厥人都憤怒的罵了起來。
葉慧不理那些人,冷冷的道:「尊敬的陛下,如果你想報仇儘管去找潁唐*隊,要殺要剮我說不出什麼,抓一群手無寸鐵的百姓泄憤算什麼本事?」
窩窩耐陰沉著臉,從身邊侍衛手中拿過弓箭,拉弓上箭,對準了葉慧
葉慧以為他要射過來,手裡捏了一把汗,但毫無示弱,眼角一瞥,看見那個羌人大夫站到了自己的側面,在他後面則是一群化了妝的天鷹門弟子。從羌人大夫眼神中,她清楚看到,他一定會救她。
但是他面對的是千軍萬馬突厥的軍隊,帶著不會武功的她,怎能逃出升天?
葉慧突然後悔自己莽撞。
窩窩耐突地目標一轉,箭矢離弦射出,朝著場中央的百姓而去,他臂力雄渾,一支箭頂兩支,卻見那箭直接射入一名婦人的胸腔,再從她背後穿過,進入後面一人的身體。
就在一個眨眼的瞬間,兩名活生生的百姓死在突厥可汗的利箭之下,四周突厥軍士發出如雷的喝彩。
窩窩耐把弓箭扔給手下,沉著臉道:「把這些漢豬都放了。」說完這句,轉身離開。
活下來的漢家百姓還剩一千多,大多帶傷,在突厥人的驅趕下,扶老攜幼往營寨外面去了。
沒人理會葉慧,就連烏日格也對她投來憤恨的眼神。
葉慧回到氈房裡,無視李偉晨關心的眼神,坐在毛氈上,雙臂環膝,把頭埋在臂彎里,今天自己太衝動了,如果稍微有個差池,死了就算了,只怕要連累秦大哥和一眾天鷹門弟子。
李偉晨來到旁邊坐下,拍拍她的肩:「我在帝都常常跟隨家父出息一些宴會,接待過突厥使臣,多少能聽懂一些突厥話。惠兒,你今天雖然莽撞了些,好在救了很多人,不過類似的事情以後別再做了,我擔不起這個風險。」
「李大哥,你也認為我錯了嗎?」她抬起頭。
「我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我只想我的會兒好好活著。」
「其實我非常怕,可是讓那麼多人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的燒死,我會很痛苦。」她雖然這樣說,心裡委實后怕,一旦秦宇航和天鷹門為她出頭,大家都難逃出魔掌。
自從幾天前被突厥人抓獲,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大,每天總有無數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天知道她前世看見一隻狗在路上被來往車輛碾死,也會感到難過。
「真是個孩子。」
李偉晨雙手在她臀下一托,把她抱到自己的膝上。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上,靜靜想著心事,化妝成羌人大夫的男子,竟然是大老公秦宇航,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突厥軍營,還以那種形式與他見面。
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恐懼。
而就在這時,氈房外傳來說話的聲音,是突厥語,她聽不懂,但那熟悉的語調,早已印在靈魂當中,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李偉晨把葉慧從膝上抱開:「突厥可汗派了大夫,說是為我治傷。」他聽得懂外面的對話。
是秦宇航,是她長久以來,一直就刻骨銘心的男人,她的第一任老公,頓時,她的心裡被巨大的感動席捲,在秦宇航進來之後,在他放下羊毛門帘子的那刻,她哽咽的投入他的懷抱。
「相公,我好想你。」
雖然氈房裡還站著另一名男子,但秦宇航怎麼也移不開視線,抱住懷中的妻子,撫摸的胸前的頭顱,十指繞在秀麗的短髮上,輕問:「頭髮是怎麼回事?」
葉慧抬起眸子,深深的望著大老公,眼瞳閃著無盡的思念,仰著頭把自己的唇送過秦宇航猛然吻上去,一邊吻,一邊發出低低的呢喃:娘子,娘子
(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