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我恐怕走不出這廟了
濃重的煙彌漫開來,坐在牆角的寧妃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傅臨立刻站起身換了個方向,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將這濃煙擋住,他不停地用自己的衣擺扇著那濃煙。
他已經將小鍋洗幹淨了,又把自己拿回來的水倒了進去,而後找個木板蓋住小鍋,將自己買來的包子放下上麵,一直盯著,仿佛那包子下一秒就能夠熱氣騰騰。
執拗的眼神仿若不諳世事的孩童,而在這方麵他也的確沒有一絲經驗,隻是摸索著依靠猜測來做,畢竟在宮裏的時候,廚房這個地方他是一步也沒有踏足過。
他就算是再不受寵,也是個皇子,總不至於被餓死,而且這樣的待遇也隻是年紀還很小的時候,等他到了寧妃身邊,那宮裏出身最高的皇子也比不上他的吃穿用度。
但幸好這也不是多麽難的事,雖然傅臨一直等了好久那包子才勉強熱起來,但他還是很開心,急忙將紙袋捧到寧妃麵前。
剛剛他蹲在那邊的時候,寧妃就帶著笑意觀察他有些氣悶的臉,火光搖曳,落在他的臉上,實在是明亮又耀眼,讓她……讓她舍不得。
傅臨看著寧妃虛弱的樣子,自己從紙袋裏掰下一塊,自己先嚐了一下,發現並不燙,剛合適,就喂給寧妃。
她顯然此時對吃東西沒有什麽欲望,視線隻是緊緊盯著傅臨的臉,他自然全盤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心下酸澀又溫暖。
“等你好一點,我就帶你走,走的遠遠的,誰也找不到我們。”
他用手輕輕撥開寧妃因為疼痛出汗而粘在頰邊的一縷頭發,動作和眼神都柔和極了。
“然後我們好好地過一輩子,就我們兩個人。”
柊羽和雪娘躲在神女像的後麵,明顯感覺到身後的雪娘身體一僵。
她不動聲色,也沒有回頭,隻是繼續看著外麵的情形。
寧妃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了。
傅臨是凡人,隻能看出她越來越慘白的臉色,心下著急可是也沒有辦法。
而柊羽同為妖,卻清楚的感知到寧妃漸漸枯竭的妖力。
看來斷了那四條尾巴對她的傷害還是太大了……這不僅僅是掉了四個大境界的問題,就像她現在還有五條尾巴,實力卻全然不能同她當初剛剛修出五條尾巴的時候相比,就像人有四肢,斷了兩個,另外兩個雖然還是好好的,可是人卻已經廢了,都是一樣的道理。
勉強吃了幾口,寧妃就搖搖頭表示吃不下了,傅臨從出宮之後一直忙碌著,最近的醫館離這裏也不近,他是的確有點餓了,將剩下的都吃完。
這個時候的他,還堅定地認為在晚飯之前,寧妃就可以跟他一起離開的,他雖然走得匆忙什麽也沒戴,但畢竟還有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就算是低價當出去,盤纏也足夠他們兩個人用上一段時間了。
實際上這錢在普通人家裏一輩子都用不完,隻是因為他們從皇宮裏出來的,對錢財這方麵可以說一竅不通,花錢大手大腳,很容易就揮霍光了。
不過傅臨畢竟還是個皇子,會的東西不少,他覺得自己肯定可以養活寧妃的,他們會找個安靜的小院子住下來,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不知道,他穿著通身華貴無比的衣服,卻身形有些狼狽的走到簡陋的包子鋪,被人以常人十倍的價格賣出去三個包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柊羽是第一個發現那些人的。
妖的感覺總會敏銳一些,幾乎是在神女廟外有動靜的時候,柊羽就已經將視線投過去,臉色有些凝重。
而寧妃原本實力不差,隻不過因為已經重傷,頭腦都有些昏沉起來,感知力自然大大降低,隻不過當外麵的人悄無聲息地包圍神女廟的時候,她還是臉色極其緊張地看向外麵。
那一刻,柊羽幾乎在她臉上看到一種宿命般的絕望。
……
傅臨在外麵招搖一圈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確切地說,從他拿著巨款從當鋪走出來的時候。
原本隻是當鋪周圍的乞丐起了心思,等傅臨買了包子的時候,似乎有更多的人意識到這是一個極其有錢的冤大頭,是難得一見的肥羊。
因此在寧妃隱晦提醒的時候,外麵十多個人已經將這個破廟圍起來了。
不過這些人隻是散兵遊勇,而且傅臨曾經是跟著宮中高手學過武的,這幾個人還不足為懼。
事情麻煩的是,更遠處還有另外一批人即將趕到……
廟裏的地板冰冷潮濕,傅臨原本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給寧妃墊在地上和背後,此時他直接將寧妃抱在懷裏,一天一夜的慌亂與緊迫,一切都變了,可是此時將愛的人抱在懷裏,還是感到難得的溫情和安心。
因此,他在被寧妃有些慌亂地推醒時,睜開眼睛的時候迷茫地看著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他作為習武之人,其實感知已經還算敏銳了,可是因為身體和心靈的疲憊也一時之間沒有察覺到,等寧妃將他推醒,而後又豎起一個手指,輕輕朝她搖頭的時候,立刻警覺起來,然後背後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經感受到危險的逼近了……
外麵的情況未知,他有些擔心寧妃的安全,她還重傷著。
傅臨不動聲色地安頓好寧妃,將她藏在神像的另一邊。
柊羽她們之前已經驗證過,傅臨大概率是看不到她們的,但是寧妃就不好說了,因此她們此時和寧妃隔著巨大的神像底座分別處在兩端。
因為寧妃現在是現在是醒著的,怕她什麽時候突然站起來亂走看到她們,
傅臨悄無聲息潛到窗邊,視線銳利,身體緊繃著,眼神十分警惕。
在他看清外麵的那些人之後,外麵的人聽見裏麵沒有動靜,也已經按捺不住了。
明明那麽有錢,卻隻是待在一個破廟裏,肯定是外地人,而且還是孤身一人。
是的,此時他們還不知道裏麵躺著一個狐狸精。
不過以這些凡夫俗子的眼光,若真的打敗了傅臨看到裏麵受了重傷的寧妃,恐怕會很高興。
隻不過很可惜,他們的盤算找錯人了。
傅臨看起來的確很文弱,可是他的師父畢竟也是大內頂級的感受,作為皇子,而且後來已經是被重視的皇子,對他的要求隻會更加嚴格。
而且對於皇子來說,沒有人管你到底是不是非常努力,也不在意你的天賦到底適合什麽,不適合什麽,隻要是想要繼續往前爬的皇子,那麽該做的他都要做好,而且要做的很好,能夠拿出手在人前展示。
因此傅臨的身手絕對不算差,甚至已經算得上是高手了。
隻不過他顧及著身後的寧妃,不太好主動出擊。
但幸好,外麵的那些人顯然也不是有耐心的獵人,而等傅臨以獵物的身份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神女廟不算大,隻有一間屋子,沒有後門,而整個廟因為建的很高,因此窗子也不低,想要爬上去有點難度,他們沒什麽身手,隻是仗著人多勢眾,因此直接一起從大門口衝了進來。
傅臨早就等到門口,貼著大門站著,他們一衝進來,就立刻幹脆利落地將第一個人踹出去,第二個人的胳膊扭斷。
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那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傅臨的動作還沒有看清,就已經倒了四五個人。
那些人一看踢到了鐵板,一時間也有些退縮,可是想想傅臨的那些讓人眼饞的錢,說不定他身上還有更多的寶貝,說不定就藏在這神女廟裏。
幾個人咬咬牙,互相看了一眼,又衝了上去。
傅臨的動作幹淨利落,而且一出手都是殺招,他已經盡力克製才讓自己沒有擰斷他們的脖子,誰讓皇宮就是這樣殘酷的地方,可是此時離開了皇宮,傅臨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隻想趕緊趕走這些人。
雖然他占了上風,那些人躺了一地之後見傅臨順手從他們其中一個人懷裏抽出一把劍,瞬間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跑了。
那把劍他們拿著就是耍耍威風,看起來唬人,可是傅臨拿到之後,那把簡單的劍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變得寒光泠泠,見血封喉。
傅臨將那些人趕走,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也沒有扔掉那把劍,反而將之別在了自己腰間,外麵也很險惡,他留著防身。
現在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確定那些人已經離開之後,他趕緊跑過去,將寧妃扶起來。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傅臨將寧妃的胳膊抬起來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彎腰想要將她背起來帶她走,可是寧妃卻輕輕推開他。
“怎麽了?”傅臨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寧妃沉默了一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我恐怕走不出這間廟了。”
……
天已經擦黑,傅臨快速學會了鑽木取火,去撿了些幹柴點起來,兩人挨著坐在火光邊上。
傅臨的臉色冷凝著,仔細看,眼角還有些濕潤的淚光。
“你的意思是,你一出神女廟,就會遭受雷劫?”
寧妃沒出聲,隻是安靜點點頭。
傅臨嘴角抿了一下,輕輕偏過頭去。
“什麽時候能養好?”他的意思是,寧妃什麽時候能養到可以承受雷劫的地步。
寧妃又搖搖頭。
眼角始終關注著對方的傅臨立刻轉過頭來,眼睛通紅地問:“這是什麽意思?”
寧妃抬眸看他,還沒說話,神情也很沉靜,隻是卻有珍珠般的淚珠從她臉上砸下來。
傅臨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唇,躲過了她的視線,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哽咽。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寧妃忽然抽了一下鼻子,而後將自己的臉埋在膝上。
半晌,她才聲音沉悶地開口:“我在皇宮的所作所為已經激怒了天道,我若是離開神女廟,必然是要遭受雷劫的,而且那雷劫的威力……”
她抬起頭,看著傅臨,再也沒有逃避他的視線,可是大滴大滴的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將鼻頭都染得通紅。
“就算是全盛時期的我,都撐不住,最嚴重的可能……是當場魂飛魄散。”
傅臨僵住了,身形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半晌,他的腰背好似承受不住一般,漸漸塌下去。
而在寧妃偏頭擦了一下眼淚的時候,傅臨又好似緩過來,甚至強撐著笑意對她說:“那我們就不出去了,我陪你,我們在這座神女廟裏生活一輩子,我明天就去找人著手擴建……”
他還自顧自地想象起了之後的生活,將他期待的畫麵都說給她聽。
他說,隻要跟你在一起,哪裏都是一樣的。
他說,以後他們就看守這個神女廟,神女庇佑了寧妃,他一定會好好供奉她的。
他說,自己可以將這神女廟建的大一點,後麵隔開一個後院,他們就住在裏麵。
他說出不去也沒關係,他會將這個神女廟周圍都種上花,養一些小動物,就算母妃整天待在這裏,也不會感覺無聊了。
……
“別傻了。”
他說了很多,可是喋喋不休的幻想卻忽然沒寧妃打斷了。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
傅臨剛開始不說話,似乎不願意聽見這句話,於是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也不回頭。
可是他到底想不明白到底還有什麽能阻攔他們,更不明白,他們隻是相愛而已,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值得這天道和世人一起對他們趕盡殺絕。
他們已經放棄一切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權力和地位,那些潑天的富貴和萬人豔羨的榮耀,他們甚至舍棄了自由和舒適的生活,隻是卑微的祈求著,唯獨祈求著,能和對方永遠在一起。
可是就這麽一點願望,卻怎麽都實現不了。
為什麽?
還有什麽要來阻擋他?
傅臨忍不住問出來,“為什麽?”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也好似終於承受不住一般,眼眶裏滾出晶瑩的淚光來,從頰邊慢慢滑落,溫度都好似是冷的,與他此時灰敗的眼神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