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的過去(6)
等她衝到人群之中的時候,伯言才猛然意識到路鳶的不對勁。
在她清醒的時候,路鳶不管對誰,都很少下死手,可是現在,失去意識的她卻是招招致命。
路鳶大殺特殺,根本不管對方是妖族還是忘塵派的人,幾乎帶著一種要統統殺光的氣勢,在這樣的情況下,看著這樣狀態的路鳶,就連伯言也不敢衝上去,因為紛亂的人群又將他們隔開了。
路鳶在這邊無意識地屠殺,伯言心急如焚,只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尋找對策。
她會變成這樣,肯定是忘塵派的那些人搞的鬼,只是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手段控制住了路鳶。
伯言四處張望,終於看到了處於人群後方的門主和長老等人,他立刻逆著人群往那邊去。
忘塵派的人既然守著,自然是用身體做人牆,雖然這人牆已經快被殺紅眼的路鳶衝散了,但是伯言想要過去還是不容易。
他在趕過去的途中遇到了前來阻止的妖族族長和狼翼族的瘦高個子的首領,他們一齊將伯言攔下。
「伯言,你現在不能過去。」
妖族族長語氣很嚴厲,他早就知道伯言和那個路鳶的事情,也猜到了伯言的感情,但他並不在意,他只知道,現在局面已經一團亂了,現在衝上前去,絕對是十分危險的行為。
反正那個路鳶也已經敵我不分地殺人,不如他們火上澆油,添一把火,反正今天這個漁翁之利他是收定了。
那個路鳶的狀態他也看清楚了,既然是忘塵派的人造成的,那麼說白了今天這個局面就是他們咎由自取,他不一鼓作氣將整個忘塵派收割下來都對不起他們給自己安排了這麼一場好戲。
伯言置若罔聞,只是扯住狼翼族首領的袖子,聲音顫抖地問道:「路鳶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才能把她救回來?」
狼翼族首領看著路鳶的背影,瘦高的身體彷彿搖搖欲墜,臉上的表情也很難受。
「救不回來了……她現在已經是活死人了。」
「你說什麼?」伯言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子,心急如焚的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眼睛被怒火燒的通紅,周身縈繞著一種悲戚的氛圍,彷彿絕望的困獸。
那狼翼族首領被這樣無禮對待,也沒有絲毫惱怒,他看著遠處的景象怔怔的出神,彷彿也沉浸在什麼情緒中一般,神色間又帶著難言的困惑和探究。
「她被人取了心頭血,本來應該直接死掉,不知道為什麼卻好像失去了意識,成為了……沒有理智的傀儡,力量極其強大,卻沒有人能控制。」
伯言咬緊后槽牙,又指著後方的忘塵派眾人問道:「那他們在幹什麼?」
狼翼族的首領抬頭遠望,而後搖搖頭。
「他們八成會對路鳶不利,我要阻止他們。」伯言咬著牙狠狠地道,而後就轉身準備朝著那個方向去。
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妖族族長卻伸手攔住伯言。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在阻止她呢?」
「我……」伯言試圖分辨,妖族族長隨即道:
「如果不能制止她,不僅是忘塵派的人,恐怕我們妖族也得大半折進去。」
伯言悚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
的確,以他對路鳶的認識,她本身實力就很強,自己的實力敵不過她一半,但正常狀態下的路鳶也沒有到可以這樣在幾千人中大肆屠殺的地步。
她的實力增長了不是一點半點,直接飆升到了無法抵禦的高度,倘若今日真的任由路鳶失控,他們到最後只能轉身逃離,否則路鳶會將在場所有人都殺光的。
伯言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來,自己喜歡的人身陷囹圄,可是自己不要說保護她,阻止她,甚至連靠近她的能力都沒有,這讓他怎麼不難過,怎麼不痛苦?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一眾妖族的高手保護在外圍,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路鳶手上的罪孽越積越重,他卻無能為力。
但很快,平地捲起狂風,幾息之間就飛沙走石,吹得他們站都站不穩,在這樣的突變之下,失去意識的路鳶也因著本能停下了動作,伸手去擋狠刮臉頰的風。
她的手抬起來,伯言才發現,她手臂上的衣服已經被割破了好幾處,裡頭舊傷新傷疊加,有的甚至還在滴血,有的已經堪堪凝固。
伯言心瞬間揪住,腳下無意思地朝她那邊靠近了幾步,卻見到路鳶似乎意識到什麼,身形有些遲緩地朝著被重重圍著的布陣人看去。
躲在人群最後面的忘塵派諸位強者周身的陣法此時已經堪堪成型,路鳶彷彿被激怒了一般,身上爆發出更大的戾氣,隨後朝著布陣的方向衝去。
而此時此刻,眾人即使已經遭到了惡劣天氣的阻礙,卻彷彿打了雞血一般,拚命地阻止路鳶的靠近,彷彿將自己的命也寄托在長老們的陣法上,祈求他們可以救命。
然而在他們將命託付出去的時候,自己也暴露在了極端的危險之中。
路鳶大殺四方,幾乎以勢不可擋的勁頭往前推進著,剛開始的兇殘現在業已加倍,周圍的人幾乎在被她觸碰到的時候就不可控制,難以抵擋地倒在地上。
伯言被妖族的人保護著,而且路鳶的目標也不是他們這邊,暫時沒有什麼危險,只不過他一顆心全都系在路鳶身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每次路鳶受傷,他都好像受在自己身上一般,眼圈慢慢全紅了。
路鳶此時完全沒有意識,可是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這算是對她的一種懲罰和折磨,即使陷入這樣的狀態原本就非她本意,而是因為旁人的惡意身陷囹圄。
不過天道並不在意這些,它只需要知道,路鳶此時已然進入沒有意識的殺戮狀態,為了維持規則的穩定,必須除掉她。
這也是忘塵派眾人商量出的對策,利用天道的力量牽制住路鳶,隨後利用她的心頭血得到他們嚮往已久的,那世間最強的力量,到時候入魔狀態的路鳶自然不足為慮。
可是沒有那麼容易,隨著陣法中的人汗如雨下,胸口悶痛,漸漸支撐不住的靈力來看,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又或者說,事情的走向與他們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樣。
然而勢不可擋的路鳶已經到了近前,既然在場的這些忘塵派的人早已經無法抵擋她哪怕一招,那麼殺他們就像殺豆腐的路鳶自然不會被耽誤太多時間,很快就到了那陣法的近前。
她站在陣法外面,試圖繼續上來阻攔的人被她反手一刀攔腰折斷,而後浴血站在陣法外,渾身散發著巨大的煞氣。
路鳶有些空茫的眼神盯著陣法里的人,她彷彿感覺到裡面的東西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因此即使此時看起來似乎沒有靈魂一般,表情空白,眼神沒有焦距,可是也正是出於本能,她提劍砍了上去。
那陣法凝成的結界幾乎是瞬間就劇烈地顫動了一下,路鳶此時渾身浴血的模樣彷彿從地獄爬回來的修羅,身上已經沾染了無數的冤魂,不僅反噬她自己,也讓周圍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覺得膽寒不已,徹底不敢靠近了。
因此站在她身邊的,不管是忘塵派的人還是妖族,都沒有一個敢上前了,若說剛剛他們還因著使命感和衝動熱血而奮力拚殺,那麼現在戰爭帶來的激憤情緒褪去,他們清醒過來,清楚地感受到了路鳶可怖的實力,再也不敢阻攔她,甚至若不是這可怕的威勢將他們釘在原地,很多人甚至想要轉身就跑。
路鳶一劍劈上去,忘塵派眾位高手組成的法陣立刻顫抖了一下,幾位靈力早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長老甚至直接吐出一口淤血來。
「嘭」,又一聲巨響,結界幾乎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長老們勉強支撐著,誰也不知道路鳶的實力怎麼會增長到這樣恐怖的地步,但此時只能寄希望於奪取她本體的力量,一位靠近門主的長老一邊咬牙支撐一邊忍不住問道:「門主,我們怎麼辦?」
這結界能支撐住嗎?他們又能撐多久?這是此時所有人都在疑惑的問題。
門主恍若未聞,只是死死地盯著結界的中心。
突然,他眼神忽然變得狂熱起來,手上靈力不要命地往出涌,而結界的中心漸漸出現了刺眼的光芒,那形狀……隱約像一雙翅膀。
門主直接站了起來,他好像整個人魔怔了一般,起身靠近那雙翅膀。
其他人見狀也激動起來,紛紛盯著中間的光翼和門主的動作。
眾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時候,沒有人看到面對著陣法的路鳶在那對光翼出現的時候,臉上無意識地出現了幾分掙扎的表情。
她茫然地伸出手,甚至想要往前走,可是腳步卻彷彿陷入泥沼一般,怎麼也動不了。
而那光翼下方也漸漸出現一個小小的漩渦,彷彿是沼澤,又好像是傳送陣。
門主眼前狂熱地上前,伸出手想要吸收那力量,可是還沒觸碰到,就被重重摔出去。
他身體狠狠砸在地上,掀起了一片塵土,也激起一片嘩然。
忘塵派的人顯然沒有意料到這個結果,尤其是知道內情的諸位長老。
見門主被摔出去,他們也無心維持這陣法了,而且因為過度消耗靈力和體力,他們已經徹底支撐不住了。
但在場受打擊最深的似乎還是忘塵派的門主,他被扶起來,還喃喃道:「不應該啊……這不可能……怎麼會拿不到……?」
他眼神極其不甘地盯著那浮在空中的光翼,推開眾人跌跌撞撞奔上前,試圖強行融合那力量,可這一舉動卻彷彿終於喚醒了那光翼,但並非任由他吸收,而是爆發出極大的靈力波動來,彷彿巨大的爆炸突然蔓延開,就連站在後面的伯言等人都沒有幸免於難,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那一瞬間伯言甚至懷疑自己的臉都被燒化了,滾燙的熱度襲來的時候,根本抵擋不住,被裡面裹挾的靈力狠狠擊飛出去。
幾乎是一瞬間,沒有被靈力衝擊到的路鳶冷漠的面孔上突然出現了幾分怔然,而後她慢慢挪步,朝著前面走去。
而她面朝的方向,就是那光芒刺目的羽翼,她彷彿受到了召喚一般,微微垂著頭往那邊走著,而那光芒也暫時停歇,彷彿在等待她的靠近。
伯言躲開那衝擊之後,回頭就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他心裡不可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同樣感覺到異樣的還有忘塵派的門主,他已經受了內傷,被人扶著,可還是掙扎著擋在路鳶面前,想要阻止她走過去——雖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
眼前的這一切,早已經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下一秒,令所有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門主擋在路鳶面前攻擊她,伯言擔憂地往前跟了幾步。
路鳶現在變得再厲害,可那畢竟是忘塵派的長老,伯言怕她受傷,但同時即使不清楚那些人的陣法到底召喚出了什麼東西,但他已經看出來,他們同時在阻止路鳶。
可是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被門主攻擊的路鳶只是隨手一劍劃過去,就擋住了門主的攻勢,劍氣的餘威掃過,竟然直接將門主擊飛了出去,他砸在人群里,自己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重重咳嗽了幾聲。
而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眼神驚駭地看著路鳶,渾身顫抖著,「快,阻止她!不要讓她靠近光翼!」
忘塵派的幾位長老最先衝出去,他們知道內情,很清楚若是此時失去神智的路鳶得到了那力量會有什麼後果。
屆時他們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阻攔她,甚至可能整個大陸都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路鳶沒有了靈魂,那麼就連弱點都沒有了,她會變成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而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一切的謀算都毫無用處,根本沒有人能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