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的過去(4)
那群人顯然對路鳶十分感興趣,而外門弟子對路鳶的心態和內門弟子也不太一樣,他們更多的其實是隱藏在內心的崇敬,畢竟人都有慕強的心態,路鳶不僅身手好,還是整個門派的第一咒術師,自己還會練一些簡單的丹藥,雖然不是特別精通,但對她自己來說也夠用了。
而且路鳶通過試煉場的速度實在令人驚嘆,人類修士的壽命短,他們這群人,其實還比不上後來妖界佔領之後,妖族弟子的進度。
究其原因,妖族的人壽命太長了,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在裡面慢慢耗,而人族就要受限很多。
忘塵派的開山祖師是一位大能,他為門派留下了很多珍貴的寶物,裡面甚至還有密境陣法等等。
就是他親自開闢了忘塵派的試煉場,堪稱修鍊的絕佳之所。
而忘塵派的族人在這裡生活了幾百年,幾代人在這試煉場之中修鍊,從來沒有見過路鳶這邊變態的速度。
剛開始大家都很好奇路鳶到底是怎麼修鍊的,內門的長老們也曾經把路鳶叫過去旁敲側擊,最後發現她根本十分懵懂,進去之後都是誤打誤撞,有些還說什麼全憑直覺。
長老們只覺得她在說胡話,什麼出現三個自己,怎麼就她的那一關有,其他人的就沒有呢?難道他們經歷的關卡還不一樣嗎?
在這樣一番折騰之後,大家隱約承認了路鳶的天賦,可是內門弟子對她的態度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還更加惡劣。
就這樣,路鳶在門派里成了一個特殊又尷尬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門派里眾人排擠路鳶倒是沒什麼,可是她後來過關的速度快了,自然進入了需要合作的關卡,可是門派里沒有人願意跟她合作。
路鳶即使很強,但也沒有到可以一個人將他們帶飛的程度,對付藤蔓怪還是非常艱難的,那怪物太變態了,沒有絕對的武力值碾壓根本就解決不掉。
而能夠到那一關的很多都是內門弟子,或者外門弟子中最優秀,靈力最強的,內門弟子大多心高氣傲,十分看不慣路鳶,根本不願意跟她合作。
沒有人願意跟她合作,路鳶也不能強求,沒有辦法,每次只能靠自己一個人。
那一關靠自己可真是太難了,一般進去十幾個人甚至二十幾個,大家合作起來都被打的很慘,路鳶雖然比同齡人強大一點,但是每次也打的十分艱難,幾乎每次都是帶著一身傷出來。
慶幸的是試煉場對忘塵派的弟子有保護,不管他們傷成什麼樣,就是不會死,即使他們受的傷嚴重到生命垂危,在試煉場之中待一段時間,都會慢慢恢復,雖然不能完好如初,但至少保持在不會讓他丟了性命的程度。
他們的玉牌沒有什麼限制,可以直接出去,自然能夠趕緊治療,而倘若他們能夠堅持到這一關通過,那麼試煉場甚至可以直接將他們身上的傷全部治好。
等他們通過試煉場進入休息小屋,就會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全部都痊癒了。
這一點和之後的妖族可不一樣,他們是真的會死在裡面的,忘塵派的弟子由於受到這樣特殊的保護,永遠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伯言在聽完他們的聊天之後,總算是知道了路鳶為什麼每次回來都會帶著那麼重的傷,每次都要卧床休養好久。
她明明天賦那麼好,性格勤懇努力,心地善良,到底是哪裡礙著他們的眼了,讓他們這樣對她。
伯言心裡明明已經氣得恨不得出去砍人了,可還是裝著一副好奇的樣子,像那群外門弟子打聽,路鳶到底為什麼不受眾人喜歡。
可問到這個問題,剛剛滔滔不絕的幾人竟然遲疑起來,這種遲疑並非他們故意隱瞞,而是其實他們對路鳶的事情也不太清楚。
只是聽說……路鳶的父母以前在族中的地位很高,後來叛出了門派,留下還不會說話的路鳶。
後來她父母再也沒有出現過,想必是早已離開人世了。
具體的關於路鳶父母的事情,只有宗主和長老們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這些小輩幾乎都不太清楚,內門弟子也是。
只不過即使不清楚原委,也不妨礙他們討厭排擠路鳶,反正上面的人都很厭惡她,宗門弟子戲弄羞辱路鳶不僅不會受罰,還會得到一個隱晦讚許的眼神。
這也就知道導致有些覺得路鳶可憐,想幫她一把的人,也不能幫的太過分,而且也不敢跟她走的太近。
可惜那些宗門弟子只能在路鳶還很小的時候欺負她,等路鳶大了一些,開始修鍊之後,她一日千里的修為就讓那些人沒有辦法妄動了。
而且她性子獨立堅強又淡漠從容,就算是聽到他們的羞辱也不當回事,眼神輕飄飄地掃一眼,並不理會,讓那些人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處使力的感覺羞恥又憤怒。
只不過他們也不敢真的和路鳶鬧起來,因為就算長老們不喜歡路鳶,但她的天賦如此之高,還是非常有利用價值的,因此他們不允許他們殺了路鳶。
其實就算他們這些內門弟子想殺,估計也做不到,除非所有人一起來圍攻她,只要不是如此,所有帶有切磋性質的——那些內門弟子提出來的比賽,最後都會是自取其辱。
幾位外門弟子在路鳶來救伯言的前一天被放出去,伯言自己待著的時候,一一半在想自己應該怎麼出去,一半在為路鳶的事難受。
他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洒脫隨意的姑娘從小竟然是在這樣偏激的環境中長大的,幸好她心智強大,沒有走歪,到伯言見到她的那一天,還是那般善良。
伯言下了決心要將路鳶帶走,可是不知道路鳶什麼時候才能從那個試煉場裡面回來,而且據他們說,路鳶現在還在過那麼很危險的一關,就算她發現自己不見了,可帶著一身重傷,哪裡也去不了。
況且……他不知道路鳶知曉他是妖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期待著再次見到路鳶,也害怕著這一天的到來。
他著實沒有想到路鳶會將他救出來,還放他走,明明已經知道了他妖族的身份。
伯言本可以就此離開的,這也是路鳶最初希望的結果。
離開這裡,回到妖族去,他就可以安全了。
可是她從來沒想過,伯言會因為無法接受再也見不到她,就領兵來攻打忘塵派。
因為路鳶從來沒有想過,不能見伯言這件事,或許這對她來說完全不是一件值得困擾的事。
這也是伯言後來才想明白的,可是他有時候不願意承認。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在路鳶心裡其實只是個過客,她隨手救了自己,自己把她當做救命恩人,甚至在相處之中漸漸喜歡上她,想要讓她逃離忘塵派那個地方,想要與她攜手。
但他又隱約明白,在這場大戰全面爆發之前,他在路鳶的心裡,還只是一個過客而已。
而就算在這場戰爭里他間接害死了路鳶,他也不知道,在她死之前,心裡到底有沒有因為他掀起一點波瀾。
……
路鳶抵著伯言脖子的時候,他沒有一點緊張,或許他被路鳶救了,或許他和路鳶相處了一陣子,深知她心底純良,又或許……
他喜歡她,就算不知她心意,可是既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喜歡她,那麼他也就願意這樣沉淪,縱然生死攸關,他卻覺得能和她這樣相處,靠的這樣近,就算是死了也甘願。
可惜這隻不過是他昏頭昏腦時的念頭,伯言就算是再深情,骨子裡也是薄涼的。
伯言想提醒路鳶不要讓忘塵派的人靠近,卻發現其實不用他提醒,忘塵派那位大鬍子長老急急靠近幾步,卻被一層屏障攔下,原來路鳶早已在他們身邊設了結界。
那大鬍子長老碰到結界之後很是憤怒,「路鳶!你設結界做什麼?」
路鳶仗著那群人不知道她和伯言的關係信口胡謅,隨便編了個理由敷衍道:「妖族狡詐,我怕他待會兒萬一使計掙脫,傷了長老。」
「你——」
她說的一本正經,那大鬍子長老想要怒斥她,竟也一時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妖族的確不負路鳶剛剛落下的評價,自己少主在別人手裡也絲毫不緊張,只是站在對面看好戲。
大鬍子長老還是不死心,擰著眉開口道:「你將這妖孽交於我們,不必你自己來更加周全?」
路鳶沒說話,身後她的沉默讓伯言整顆心都吊起來了,他拿不準路鳶會不會將他交出去,他不敢聽路鳶的答案,但卻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彷彿在期待著凌遲的到來。
不過路鳶只是在思考。
她原本是想和妖族交易的,忘塵派這一攪和,讓她有點措手不及,不過也沒關係,事到如今,只能按照原計劃進行了。
路鳶推著伯言往前走了一段,身後忘塵派的人虎視眈眈,只是並沒有跟上來,而路鳶的結界也如影隨形,並沒有解除。
走到妖族眾人的跟前,路鳶將伯言脖頸上的劍緊了緊,她那把重劍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路鳶舉著不覺得累,伯言脖頸的皮膚都被壓青了,就這都是她沒有十分用力的情況下,外人看著兇險,其實伯言自己知道,劍刃離他的命脈還有一段距離的。
而且路鳶並不十分熱衷於磨劍,她以前自己一個人住,又沒有什麼仇家,那把劍又不是需要經常沾血的,自然沒有那麼鋒利,路鳶也沒有往他的命脈上懟,只不過是架在他的肩上罷了。
只是因為這劍太過於沉重,才顯得伯言肩膀上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站在妖族眾人最前面的是伯言的親爹,妖族新上任的族長,他看起來十分焦急,可伯言在對上他視線的同時,就看出了他眼裡的冰冷和算計。
他心底小小地嗤一聲,他早知道自己這個父親是不會顧及他的安危的,倘若真的與他的利益相悖,哪怕他今天真的被人砍死在他面前,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只是路鳶並不知道,或者說她並不關心,伯言父子的關係好不好並不在她考慮的範圍之內,但她知道,在妖族的眾人面前,這個新上任的族長不可能放棄他的親生兒子。
妖族是群居,最是注重血脈。
「想必你們也清楚了,現在我們來做個交易。」
路鳶開口的時候甚至是淺笑著的,一臉篤定和不卑不亢,她沒有因為抓住了妖族的少主而有一絲的驕傲輕敵,即使她如今身邊設了結界,而且她自認在結界這一門上她還是有一點造詣的,整個忘塵派都沒有人能夠破了她的結界,這沒有陣法也不修習符咒的妖族更加沒有人能夠破除。
可是即使如此,她站在離妖族眾人有一段距離的位置,還是十分地警惕小心。
妖族族長一副強自鎮定的模樣,咬牙問道:「你有什麼條件。」
路鳶微微一笑,「條件不是明擺著嗎?只要退兵……」
她提了提手裡的重劍,盯著妖族族長道:「我就放了伯言少主。」
伯言背對著她,看不清路鳶的神情,他又突然覺得很遺憾,他猜想路鳶此時狡黠又自信的模樣,一定很靈動,她從前在讓伯言幫忙的時候,也會露出這麼一副神情。
「你容我考慮考慮。」
妖族族長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路鳶很自然地笑道:「考慮自然可以,只不過還請快些,畢竟我這劍挺重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就舉不動了。」
伯言悄悄吞了下口水,他抬眼,恰好撞上自己父親那看似擔憂,實則極其深沉的眸子,也忍不住跟著冷下了眸子,父子倆眼裡如出一轍的冷淡算計。
只不過伯言是真的喜歡上了路鳶,就算路鳶可能不喜歡她,伯言也不會害她,只是他知道,他父親可就不一定會這樣了。
身後忘塵派的人終於安分了些,或許是這邊的狀況太過於焦灼,忽略了他們,那些人站在後面也沒有出聲。
坐收漁翁之利,這樣的好事沒有人會拒絕。
只不過身在這樣的亂局之中,又真的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