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陳年舊事
誰都沒有想到,岷親王府的這段風波來得快也去得快。
京城下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像是飄飛的柳絮,雪並不大卻偏偏有一股刺骨的荒涼。
岷親王府終日大門緊閉,坊間內外都在談論這一家大事。
「聽說是岷親王嫡長子回來了,那繼王妃心生怨恨,找了殺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人說的聲情並茂,頗有幾分真切。
可還有人不以為然,「去你的,那嫡長子不是個傻子嗎?再說繼王妃豈是好相與的?我看吶事情還不好下定論。」
「既是嫡長子歸來,作為繼王妃本該早早派人迎接,可那位嫡長子在京城逗留許久,最後還是岷親王親自下令接回去的。那位繼王妃的心思不是司馬昭之心嗎?」雲芳渺輕輕呷了一口茶,漫不經心說著。
她身旁坐著清荷清月,這幾人相聚在這裡,就是為了分店的事情。
茶館里幾個人聽罷還真覺得有這麼點意思,咂摸著琢磨了一會兒,便有人道:「可那嫡長子不是個傻子嗎,嫡庶再分明,岷親王又怎會將偌大王府交到一個傻子手裡?」
雲芳渺面不改色,「若岷親王嫡長子並非是傻子呢?」
「可即便如此,一個長在鄉野下的莽夫,如何能與從小悉心教導的二公子相比?」
雲芳渺握著茶杯的手驀地緊了,狀若無意瞧了那人一眼,那人本也是隨口一說,如今被她這一眼瞧得竟有些心驚。
「幾位莫非忘了,今日一早宮中便來了聖旨,聖上親封的世子,品性才能皆有聖上認可,如何就成了鄉野莽夫?」她話語輕巧,卻猛然蓋了一頂大帽子下來。
那人被她這話嚇得不輕,縮著脖子辯解了兩句再不敢提。
雲芳渺原本也沒有與他爭鋒相對的意思,可聽到從他口中如此評價顧柘瑜后,她心裡便莫名其妙起了火。
「雲姑娘,公子到了。」清荷小聲提醒她。
雲芳渺往外望了一眼,繁華熱鬧的街頭,她卻似乎只看得到那麼一個人。只是這段日子以來,他真的瘦了不少。
「走吧。」雲芳渺起身離開。自從李愫刺殺失敗,她便與顧城平一起被幽禁在岷親王府內。
刺殺王府嫡長子罪該當死,可她背後還有自己的母族支撐,再加上顧柘瑜有心要把當年的事情公諸於眾,於是一直不曾對他們下手。
出了茶館,雲芳渺笑著對顧柘瑜說:「都說了不會有事,你偏要親自跑一趟。」
「最近不安生,我本來還不想讓你出來,可你放心不下店鋪的事情,我怎麼能不上心?」顧柘瑜的眼睛里有些血絲,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雲芳渺心裡明白,他這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如今諸事煩擾,他在也經不起任何失去了。
她笑著拉起顧柘瑜的手,略微回頭瞟了一眼茶館二樓處,果不其然瞥到幾個向外張望的人,於是她說:「回家吧。」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被大街上人來人往給淹沒,直到再也看不見了,茶館中的人才反應過來,先前那個說顧柘瑜是鄉野莽夫的人更是面如死灰。
「她……她竟是那位的……」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顯然十分后怕。
周圍的人面面相覷,雖然沒有人回答他,但他們心知肚明。
此時距離顧柘瑜回到王府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在這段時間裡京城風起雲湧,一邊是李愫謀害岷親王嫡長子,罪大惡極。另一邊卻是李愫母族要力保她和顧城平的性命。兩邊鬧得不可開交。
「你還恨我嗎?」岷親王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卻呼吸有力。
自從嫡長子安然無恙地回來之後他彷彿打開了心結,病情愈加穩定,可也許是拖得久了,身體一直沒有恢復。
顧柘瑜站在床前,目光平淡,「這個問題你心裡知道答案,又何必問我?」
岷親王虛弱地笑了,可以只是微微牽動的嘴角而已,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悠遠,「你肯定是恨我的,當初你還那麼小,我卻狠心將你送走。十多年來對你不聞不問,讓你飽受苦痛……你如何能不恨我呢。」
顧柘瑜動了動嘴唇,聲音低緩,「王爺今日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他神色漠然,像是對著一個陌生人。
岷親王看著自己十多年未見的兒子,忽然發覺其實他們此生親緣早就結了,就在十多年前,他親口答應要將自己「痴傻」的兒子送去偏遠的鄉野時,就了結了。
「你不想聽,我便不說了。你如今既成了世子,王府中的事情也該交給你,讓顧安跟著你吧,他一輩子活在王府,又無親無故,扶持你是他最後的路。」
「李氏……她謀害世子罪應當死,但她是你庶母,若趕盡殺絕,免不得被人詬病。阿瑜,為王侯將相者,須得忍耐。城平是你庶弟,若你實在不想見他們,便是將他們遠遠地打發出去也好過痛下殺手。」
岷親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可顧柘瑜竟也沉默地聽著,他說什麼自己便聽什麼,可這並非是妥協,而是嘲諷。
岷親王終於不再說了,他已經察覺到了顧柘瑜的心思,他的眼裡流露出後悔與艱澀。
「王爺好生休養吧,府中的事情便不勞王爺操心。」顧柘瑜緩緩笑著,疏離而冷漠。
岷親王張嘴說不出話,他早就失去了這個兒子,如今後悔又有什麼用。
顧柘瑜前腳離開顧安後腳便進來了,岷親王道:「阿瑜近來可是將府中打理的很好?」
顧安答道:「回王爺的話,世子已將上下肅清,府中井井有條。」
這塊顯然是在抬舉顧柘瑜,而岷親王卻並沒有生氣,顧安在王府幾十年,是個人精。如今他投向阿瑜,也是他樂見其成的。
岷親王良久沒有說話,就在顧安以為他已經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以後你便伺候在阿瑜身邊吧,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沒有幾天可活了。這段日子李氏母族頗為活躍,怕是想欺我兒年幼,還望著讓李氏做王妃,讓城平繼王爵。只可笑我這麼多年竟從來沒有看出來,如今我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
顧安垂首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他才說話了,「王爺當初只是一時糊塗,如今該彌補的已經彌補了,想必世子殿下也會理解。」
這樣的安慰岷親王並沒有當真相信,他十多年前做錯了事,十多年後來償還,本就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