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自證

  然世事難料,誰也沒料到一年以後鎮國大將軍會謀反登臨帝位,尤氏的夫君既是今上的胞弟,理所當然的被封為了信王,而尤氏卻沒做王妃的福氣,於同年丟下不過三歲的柏哥兒撒手人寰,後來信王娶妻小陳氏,本身子還算康健的柏哥兒竟是時不時的生病,被送到外頭養病。


  ??如今一晃也有十年了。


  ??雖說柏哥兒可憐,可他再可憐,鄒氏也不會為了一個外人,就將自己的女兒給搭進去,從前不曾要讓蘇華彩進入到那個火坑裏,今日更不會讓她好不容易才尋回來的親生女兒嫁過去。


  ??是以鄒氏就隻淡淡一笑說:“從前的戲言,哪裏又能當得了真呢?”


  ??顧顯榮聞言身子就是一僵,原來她與謝文柏是有著婚約的,怪道從前她不知道,原來是鄒氏怕她守寡,早早的就將這門婚事給推拒了。


  ??可倘若她嫁給了謝文柏,後來的這一切是否又會有不同呢?畢竟鄒氏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被眾人看作沒幾天活頭的病秧子的謝文柏,其實活得比誰都長。


  ??但來不及細想,一聲驚呼聲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一位侍郎夫人突然驚道:“我的手環怎麽突然不見了,方才還好生生的在我手上戴著呢,這可是皇後賜給我的手環!”


  ??侍郎夫人在忠勇侯府賞花宴上丟失了一個手環,這事無論是誰做的,傳了出去,總是對忠勇侯府不好的。


  ??鄒氏上前忙問道:“可是掉落在哪裏?”就吩咐仆人從裏到外尋了個遍,偏生沒有。


  ??左右不過這麽大點的地方,那位侍郎夫人又沒有去旁的地方,既不是掉落在地上,那便是被人“拿”了。


  ??想到此,鄒氏麵色越發不好。


  ??諸夫人礙著麵子,到底不好多說,但那些姑娘家們左右隻有十幾歲罷了,卻沒那麽多忌諱,於是便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


  ??但終究沒人敢站出來說。


  ??然信王府小陳氏的女兒謝文師卻敢,她與蘇華彩素來交好,即便如今知曉蘇華彩並非是忠勇侯府的親生女兒,不過是個農婦生的罷了,但這並沒有讓謝文師就因此輕視於蘇華彩,甚至隱隱為蘇華彩鳴不平,覺得都怪顧顯榮,使得蘇華彩如今的地位這樣的尷尬。


  ??因此剛剛小陳氏讓謝文師和顧顯榮一起玩耍,都被謝文師給推拒了,轉而到了蘇華彩的身邊。


  ??謝文師樣貌遂了信王,不過中規中矩罷了,此刻便朗聲道:“憑誰家辦宴會也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以往我們也未曾少來過中用侯府,從前不曾丟過東西,怎麽今日就丟了?”


  ??又說:“大家即便不是高門出身,但好歹也都是見過些世麵的,即便是仆役們也見慣了主人穿金戴銀,因此並不大會起歹心,但唯獨有一個人不同呀?”


  ??“這人農家出身,行為粗鄙,見識淺薄,便做出了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也不讓人奇怪,你但凡站出來說句實話,再將侍郎夫人的手環還給她,想來侍郎夫人也不會同你這等農家女孩兒一般見識了。”


  ??這話簡直不要太明晃晃,在農家長大的除了顧顯榮,又還有誰呢?


  ??鄒氏聽了謝文師的話,心中也有些疑慮,畢竟顧顯榮不是在她膝下長大的,鄒氏也不太了解這女兒,因此就有些氣虛道:“明月郡主,事實如何還不知道,還是不要妄言的好。”


  ??這時候蘇華彩也拽了拽謝文師的衣袖,勸解道:“顯榮姐姐不是這樣的人,她雖在農家長大,但……但品行高潔,待人和善,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話卻說得不甚肯定,到末了眼眶竟是紅了幾分,獨好似顧顯榮欺負了她一般。


  ??眾人一聲嗟歎,都覺得這新來的顧家三姑娘大抵不僅僅行為粗鄙、見識淺薄,還很是不能容人,沒見著將蘇華彩給欺負成了什麽模樣,就這姑娘還忍著委屈替顧顯榮話說呢,真是高下立現。


  ??鄒氏也泛上三分心疼,想來是那日她將彩姐兒給打怕了,但縱使如此,這等場合,彩姐兒還知向著榮姐兒說情,倒是個好孩子。


  ??謝文師冷笑一聲:“傻子都瞧出來你這話說得勉強,你怕顧顯榮,我卻不怕,顧夫人,你也別說什麽場麵上的話,她顧顯榮有沒有行偷竊之事,要用事實來說話,不妨讓人搜一搜她的身。”這話說得有多慷鏘有力,顧顯榮此刻的身子就有多僵硬。


  ??鄒氏有些疑慮,因此就看向顧顯榮說:“你倘若自身清白,搜身也沒什麽的。”


  ??在農家長大的孩子終究不似世家小姐,有那麽多所謂的自尊心,總歸結果是對榮姐兒好也就是了,鄒氏如是想。


  ??顧顯榮卻冷笑出聲。


  ??倘若她還是從前的顧顯榮,剛剛從農家出來,見識這麽多的花花綠綠,內心自卑之餘,說不得就允了謝文師這話,以搜身來自證清白。


  ??可她憑什麽?

  ??她沒做過的事情,憑什麽旁人三言兩語,就要讓她以毀滅自尊的代價去證明?

  ??顧顯榮從鄒氏的身後走了出來,她著一身月白衣,搭雪羽肩,裏穿淡粉色緞裙,眸光深不見底,紅唇似血,傲然的看向謝文師,“郡主說我出身農家、見識淺薄、行為粗鄙,所以汙蔑我行偷竊之事,那若是我說郡主徒有出身,實則內裏小肚雞腸、驕橫霸道,見著好看的事物就想據為己有,所以郡主也很有嫌疑透氣了這位侍郎夫人的手環,那明月郡主是不是要搜身以自證清白呢?”


  ??她言語間不卑不亢,又不見咄咄逼人,越顯風姿。


  ??“搜本郡主的身?你倒是大言不慚!”謝文師似聽到了極可笑的話一般,“你說本郡主偷竊,本郡主便要搜身以證清白,你當你是老幾,你說的話與本郡主有絲毫關係?”


  ??顧顯榮反唇相譏道:“誠如明月郡主所言,我亦是。”


  ??郡主又如何,毫無緣由的質問,她便要自證嗎?


  ??謝文師被氣了個正著。


  ??“這怎麽能一樣,我是郡主,而你不過是出身農家罷了。”明月郡主曾幾何時被人這樣當麵懟過,關鍵這懟她的話還是她自己說出口的。


  ??顧顯榮不斷磨砂著自己右手上的月牙形胎記,嗆然出聲道:“郡主這話可就說錯了,真要論到出身,你未必比得過我,畢竟我外祖母是正兒八經的皇家公主出身,我祖母亦是將門虎女,至於我母親,是公主之女,我父親明謀正取的妻子,反觀郡主呢?”


  ??“從前大抵不曾有人告訴過郡主,不妨讓我來與公主細細數數,你往上幾代,都是做什麽的,你所謂的貴妃姨母,曾經是我外祖母膝下的一個灑掃婢子罷了,而你的母親,不過是依仗著你貴妃姨母的得勢,方才被許配給了信王,可最開始的時候,你姨母也不過是個妾罷了,卻是因為你母親嫁給信王的第三日,信王原配王妃卻突然染了惡疾,不治身亡。”


  ??“你不過是個繼出的孩子罷了,你母親更是身陷在謀害信王原配的種種流言中,不過因著種種雷霆手段,才使得人們不敢在外頭說罷了,所以明月郡主還覺得自己是天之嬌女嗎?”


  ??這些種種是謝文師從來不曾聽到過的,卻又是事實中的事實,可謝文師不肯相信,她問小陳氏道:“母親,是這樣嗎?”


  ??小陳氏沉默了一瞬,別有深意的看著顧顯榮,與鄒氏說道:“你倒真真是生了個好孩子,這麽個從前從未曾在京中出現過,不過近幾日才回到顧府罷了,竟是知道許多師兒都不知道的事情,也就罷了,關鍵嘴皮子還這麽六,我的師兒竟險些不是她的對手。”


  ??“所以.……”顧顯榮並沒有因為說話的人是小陳氏就生出了許多懼意,“王妃會因為這些莫須有的傳言便自證清白嗎?”


  ??小陳氏道:“當然不會,我是否清白,王爺知道就好,至於其餘的人,幹本王妃何事?”話尾就待了幾分淩厲。


  ??顧顯榮但笑不語。


  ??謝文師氣極跺腳。


  ??蘇華彩默默安撫謝文師,“顯榮姐姐又是何必,郡主同你說笑著玩罷了。”


  ??顧顯榮冷漠臉,“我同明月郡主並不相熟。”


  ??鄒氏打斷了她們,“這會兒逞口舌之爭也於尋回侍郎夫人的手環沒有絲毫用處。


  ??“母親。”顧顯榮打斷了鄒氏的問話,“倘若今日被人潑髒水的是蘇華彩,母親也會讓她搜身以證清白嗎?”


  ??鄒氏下意識的想到,彩姐兒這孩子生來便被顧家一幹人等精心養著,平素裏最受不得委屈,倘若是彩姐兒,她定生怕會傷到了孩子,別說搜身,她大抵會直接將那說話的給罵一通趕出去。


  ??至此,鄒氏才察覺出來自己似乎是有些偏心的,而這份偏心還被榮姐兒給看了出來,她一時僵硬。


  ??顧顯榮什麽話都沒有說,自退到了後頭去,隻一雙眼睛,極冷。


  ??鄒氏歎了一口氣,她也很無奈,有些東西是她十多年都習慣做了的,一時間卻也改不過來,就是委屈了榮姐兒了。


  ??到底沒在這兒傷春悲秋多久,她就接著說:“令人將這院中侍郎夫人接觸過的仆人都搜身一番,瞧瞧有沒有蛛絲馬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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