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把柄
蘇顯榮牢牢的將這碗湯藥給端放在自己的手上,病體未痊愈的麵容上過於蒼白了些,目光直射向賈嬤嬤,帶著鋒芒畢現的淩厲,爾後唇角一勾,直看向後頭的來人,“徐管事,我病了這許久,喝著侯府上好的藥材偏生不見好,相反昨兒我趁著人不在跟前將這藥給倒在了花盆裏,今兒反倒是比以往精神許多,我懷疑這藥有問題,你不妨帶下去查一查。”
??徐管事便是先前認出蘇顯榮與鄒氏外祖母相像的忠勇侯顧崇勇的親信。
??賈嬤嬤不妨徐管家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身子頓時也是一僵,她緩慢的回過頭來,語帶責備的說:“雖說您是侯爺身邊的親信,但蘇姑娘到底是姑娘家,徐管事怎麽能悄無聲息的就過來呢。”
??徐管事並對賈嬤嬤置之不理,而是看向蘇顯榮,問道:“姑娘沒事罷。”
??蘇顯榮回道:“如今是沒什麽大礙,但若是一直服著這藥,怕就不一定了,是否有些人名義上是來接我去侯府,但實際上並不希望我回到侯府,更甚至看不得我活著?”
??徐管事很是責備的看了賈嬤嬤一眼。
??“姑娘是我們顧家流落在外的真千金,顧家上下都盼望著姑娘回去,好能夠彌補這些年來虧待您的一切,老夫人更是翹首以盼,連著好幾日裏都沒睡著,今兒雪不過剛剛停了,便派人來了書信問候姑娘。”他一邊安撫蘇顯榮,一邊又告誡般的說:“至於有些主動請纓要來接姑娘,但實則包藏禍心的人,姑娘也請放心,等一回到侯府上,老奴便稟告了侯爺,自當早早處置了了事!”
??賈嬤嬤眼皮子重重的一跳。
??然後徐管事又忙接過蘇顯榮手中的藥碗,又換了旁的人來侍候蘇顯榮,將賈嬤嬤給軟禁了起來。
??臨出去前方才還趾高氣昂的賈嬤嬤意圖向蘇顯榮求情,蘇顯榮扶額作頭痛狀,令徐管事將賈嬤嬤給帶了出去。
??晌午時分,外頭出了太陽。
??徐管事派人將官道上的積雪都去打掃幹淨,以便能盡早回去。
??也不過一天罷了,徐管事就複到了蘇顯榮的跟前,“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嗎?”
??“比先前好了許多。”她是被生活狠狠磨礪過的人,怎麽會如此嬌柔,先前不過是因著服用那藥罷了,又說:“可是能走了?”
??徐管事就回說:“原本還要些時候才能清理完路上的積雪,但因為隔壁信王府世子在外養病多年,也急著要歸家,所以我們兩府一合計,所以就一起清理了路上的積雪。”
??再度聽到有關信王世子的事情,蘇顯榮的麵容上有些恍惚。
??她對信王世子謝文柏說熟悉也熟悉,說陌生也陌生。
??謝文柏自幼體弱多病,於是信王府將他給送到蘇顯榮先前所在的小鎮上養病,她那時候正在當地一戶姓‘夏’的人家裏做仆役,剛巧謝文柏就住在夏老爺家的隔壁,她因此每日裏做事情的時候都能聽到謝文柏舞刀弄劍的聲音,甚至還曾偷偷爬到牆角去看過。
??還別說,謝文柏的身姿可真颯爽,他不動的時候又仿若謫仙一般,蘇顯榮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後來蘇顯榮回到了忠勇侯,那時她並不知隔壁仿若謫仙一般的男子就是信王世子,因此覺得自己大抵這一輩子都不會跟這人有交集了,慢慢的就也將這人忘了,轉頭嫁給對她極盡殷情的許世佳。
??若幹年以後,信王登基為帝,並立長子謝文柏為太子的時候,蘇顯榮遠遠的看過他一眼,才知原來她年少時候曾仰慕過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邊,隻是她不知道罷了。
??收起思緒,蘇顯榮既知隔壁馬車上坐著的乃是謝文柏,是將來的太子,既身為顧家真千金,無論是為了自己,亦或是為了顧家將來不被清算,蘇顯榮總也是要籠絡幾分的。
??因此她讓徐管事尋來了一些針線,就利用著回程這幾日的功夫,做了一副護膝,並讓徐管事送給謝文柏——在小鎮的時候,一到冬天,謝文柏就極少出來舞劍了,後來蘇顯榮多方打聽,才知謝文柏的膝蓋不大好,那麽這份禮送的應是不差吧?
??而收到護膝的謝文柏,也對遠處的蘇顯榮產生了深深的好奇。
??也就是三日的功夫,蘇顯榮回到了忠勇侯府,迎接她的是忠勇侯府的所有人,包括主枝已出嫁的姑娘都在。
??顧老夫人是個很慈祥的老太太,隔著老遠,她就朝蘇顯榮招手,等蘇顯榮近了,她就一把將人給拉到自己這裏,“這模樣一瞧便是咱們顧家人,怪道徐管事會那樣言之鑿鑿的與我們說。”
??眾人望過去,就見著來人著一身略顯陳舊的靛紫色的羅衫,下著珍珠白湖鄒裙,上罩銀紋繡百碟度花大衣,脂粉不染,長長的墨發隨意的用簪子挽起,就那樣俏生生的站在那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竟是讓人看過去便覺得明豔不可方物。
??這當真是農家養出來的姑娘?眾人或明或暗的都很驚詫。
??蘇顯榮回握住顧老夫人的手說:“我一瞧著祖母,也覺得是前十三年人生中從未曾感受過的親切。”
??“瞧瞧,這嘴真甜。”顧老夫人卻忍不住淚滿襟說,“可倘若是在咱們家長大,又何須這樣討別人歡心,即便不做什麽,也多的是人嬌寵奉承。”
??蘇顯榮也忍不住動容,心想這便是血親,眼裏心裏都是你,自覺得你受了委屈。
??她努力抑製住抽泣聲說:“祖母,我很好的,能在十三歲這一年裏見到血親,我心裏就已經很滿足了。”
??她這樣說隻會讓顧老夫人更心疼,自抱著蘇顯榮痛哭。
??一旁的侯夫人鄒氏也不動聲色的握住蘇顯榮的手,眼中也溢滿了心疼痛苦的神色。
??高居貴妃之位,因著蘇顯榮的歸家專門回來看望的顧華瑛就上前安撫她們說:“今兒個是小妹回來的日子,我們高興些不好嗎,千難萬難都過去了,往後自將該屬於小妹的千倍萬倍的還給小妹也就是了。”
??一邊的二夫人許氏也忙安慰。
??蘇顯榮伸出小手,替顧老夫人拭淚。
??顧老夫人也努力的抑製住哭聲說:“是啊,千難萬難都過去了,天意如此,讓燦哥兒碰到嬌嬌兒,可見著上天也見不得嬌嬌兒受苦。”
??“如今你既歸了顧府,頭一件事情應做的,就是將你記回族譜,相應的,彩姐兒既不是顧家的姑娘,也合該移出族譜。”
??這話一出,從始至終都處在極尷尬位置的顧華彩頓時慌了,她知曉在顧老夫人的心中,血緣重於一切,明正才能言順,因此顧華彩哀求的看向侯夫人鄒氏。
??鄒氏到底是看著顧華彩長大的,難免心疼,就開口向顧老夫人說情道:“顧家家大業大,也不缺彩姐兒一雙筷子一份家業。”
??顧老夫人卻直接開口道:“是不缺她一雙筷子,所以將她作養女對待已是極限,老身這樣做你們誰還有疑慮嗎?”
??鄒氏猶疑了一瞬,到底不忍道:“彩姐兒素來都是被當做我們家正兒八經的嫡女看待的,陡然間變了身份,底下人因此輕慢於她,那彩姐兒可要傷心死了,有些東西原本沒有是一會事,原本擁有後來又沒有了則是另一回事,我怕孩子受不住。”
??顧顯榮神色瞬間黯淡,兀自抽出了原被鄒氏握住的手。
??鄒氏也隻麵色僵硬了一瞬,接著就滿臉期寄的看向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欲言又止,終究顧忌著顧家所有人都在這兒,沒太過拂鄒氏的麵子,隻言簡意賅道:“老身決定了的事情,不容人質疑。”
??但顧華彩卻不甘心,隻因著蘇顯榮的到來,這一切原本屬於她的東西竟就不翼而飛了?
??於是她期寄的望著蘇顯榮,“顯榮妹妹,你能回來我真的很替母親感到高興,如今你們母女團聚,將來母親也會將更多的心神放在你的身上,我當然是不敢與妹妹爭的,隻求妹妹替我說說情,保有我與母親名義上的這份母女關係。”
??這般楚楚可憐,放在過往的蘇顯榮,大抵一時心軟,也就應了,上一輩子不就是這樣嗎?可她一時心軟,引進來的卻是一頭狼。
??如今麽,蘇顯榮過於無情道:“我曾聽養母說過,按理我比你早出生一會兒。”
??“那顯榮姐姐,你替我向祖母求求情吧。”顧華彩又忙說。
??蘇顯榮唇邊一抹殘酷的笑意,“我與你一沒有血緣關係,二沒有在一起生活過,這‘姐妹’一稱,還是免了罷。”
??她是這樣的冷酷無情,令底下的顧家人麵色各異。
??顧華彩更是委屈的不得了,一雙眼睛滿是淚痕,“顯榮姐姐這樣對我,我無話可說,但能否看在母親的麵子上呢,母親撫養了我一場,如今她尋回了丟失已久的女兒,卻要失去另一個女兒,會傷心的。”
??蘇顯榮看向鄒氏,“母親也舍不得她嗎?僅僅是要將她從族譜上除名罷了。”
??鄒氏到底不忍道:“這麽多年的情分在那裏擺著,母親並不覺得族譜上的那個名字就當真代表什麽,但當年的事情你們兩個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你別同你妹妹說話這樣衝。”
??蘇顯榮是了解鄒氏的,所以一點都不意外鄒氏會這樣說。
??她朝著徐管事點頭示意,爾後徐管事將那碗湯藥給拿到眾人跟前。
??“母親,不是我不和她好好說話,而是她先容不下我的。”蘇顯榮瞬間萬分無奈道:“祖母合該知道我在路上的時候就生了病,許久都不見好,原是這藥有問題,我以為是侯府並不期待我的到來。”
??“但徐管事安撫我說,祖母和母親都是很期待我的,至於這藥,完全是賈嬤嬤受顧華彩的支使喂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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