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光陰

  隨著陸壓沿著階梯走上的天橋，酒店的彩色霓虹燈又頻頻閃動起來。


  天橋上忽然生起一股小小的旋風，幾片廢紙屑在風中翻滾著。彩色霓虹燈越閃越烈，在燈光照射的橋欄邊，一位白色連衣裙的長發女子站在那裏。


  還是那一位臉上保持著迷人微笑的女子，在她的身後有著絲絲彩色光線連接那閃爍的霓虹燈。


  女子滿臉笑容望著剛剛走上天橋的陸壓，霓虹燈在此刻也停止了閃爍，整個橋麵暗淡了下來。


  李固現在每天都不厭其煩地拿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來問陸壓，常常拖著陸壓聊到半夜。今天韓青電話又說總會通知她處理一件事情，但她正好有另外的事情脫不開身，於是叫陸壓來看看是啥情況。


  陸壓的內心深處其實有些不情願，他感覺自己近一段時間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懶惰的心態，因為，太累了，太無奈了。


  手機導航了很久，陸壓才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過街天橋的位置。剛一踏上這座天橋的階梯，他就有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


  然而，此刻陸壓的視線並沒有投向天橋那頭的女子，而是四處張望著，從橋下到橋上掃視了一遍，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嗯……陸壓在心中暗自思索著，繼續往那個女子的方向走去。


  自從韓青來到府城之後，陸壓一直覺得她的行蹤有些詭秘。特別是近一段時期，時常啥也不說就消失一兩天，陸壓卻又不便多問。李固似乎依稀知道些什麽，但陸壓問起時，這個老鬼總是裝瘋賣傻。


  今天韓青也一直不曾在金河大廈露麵，隻是在手機裏含糊地說了幾句，然後短信發了一個地址給陸壓，讓他在子時左右過來看看。於是，陸壓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裏。


  陸壓一邊走著，腦子裏一邊反複想著電話裏韓青說的那幾句話，很快就走到了已經冷冷清清的過街天橋中央。大概是想問題想得太入神，陸壓竟然連橋欄邊的那個女子都忽視了，直接從她的身邊走過。


  “喂……”看著陸壓完全無視自己，白裙女子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衝著陸壓輕輕招呼了一聲。


  “啊？你是在喊我？”陸壓有點兒意外，站住了腳步。


  此時，白裙女子完全轉過了身子，臉上再次掛著迷人的笑容望著陸壓。


  剛才一直低頭想著事情的陸壓，此刻也看清楚了這個女人的模樣，居然有一些冷豔的感覺。


  在這樣陰冷的夜晚，看見了這樣一張冷豔的臉，這是一張讓人看了就會烙印在心裏的臉，就像是從水墨畫裏走出來的仕女一樣。


  唇紅齒白，皮膚白皙，娥眉大眼，睫毛細長微微向上彎曲。鼻圓梁挺，齊眉的劉海很柔順的掛在額前。


  隻是瞳孔有一點點泛紅，潮紅。


  陸壓的臉上顯出一種迷惑的神色，不是被迷惑，而是迷惑。


  看見陸壓如此的神情，白裙女子臉上的笑容燦爛起來，紅唇輕起：“大哥，這麽晚了怎麽還沒有回家啊……”


  陸壓的心頭“突”了一下。


  但陸壓心頭很清楚，絕對不是因為這個白裙女子，而是源於其他原因，他自己現在也沒有弄清楚的原因。


  過街天橋的周圍，夜色更深了，稀疏的光線已經無法穿透。放眼望去，一個人也看不到，就連一輛路過的夜班公交車也沒有。


  隻有無盡的夜色，和這個白裙女子。


  “大哥……”寂靜的夜晚，白裙女子的聲音顯得特別清脆：“我一個人在這裏無聊，要不陪我聊會天吧？”


  陸壓直直地望著女子，輕聲說道：“不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兒回去吧。”


  聽到陸壓直接拒絕了自己，白裙女子的臉上滑過一絲寒意。她似乎一時還無法接受這樣的狀況，這個男人不僅忽略自己的存在，現在還拒絕了自己的要求。


  女子心裏雖然這樣想，但是臉上仍然掛著那樣迷人的笑容，並且主動靠近到了陸壓的身旁，輕聲說道：“就一會嘛，你看我一個人在這裏太無聊了，你就陪我聊會兒天嘛。”


  “實在是對不起，很晚了，我得走了。”


  陸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這個女子，說完這句話，他已經走過了女子的身旁。


  “站住，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呀，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原本清脆溫婉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了。


  聽到女子的這句話，陸壓好像搖了搖頭，卻並沒有轉身，也沒有任何停頓，依舊繼續往前走著。


  就在此刻，過街天橋旁邊酒店的霓虹燈又開始不停地閃動起來，忽暗忽亮，頻率很快。


  “你們這些人，一個個就會裝模作樣，全都是嘴裏說一套，背後做一套，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看今天你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裏！”女子滿頭長發亂飛，瞬間就來到了陸壓的前麵，攔住了他的去路。


  正準備下橋的陸壓，突然看到麵前的身影，頓足淡淡地說了一句：“何必呢？”


  此時的哪還是剛才那個麵帶微笑的白裙長發美女。


  女子的白裙上麵布滿了血漬，長長的頭發和細細的腰間纏著一串小彩燈，身上雜亂地掛著一些大大小小的紅的燈泡立在那裏，一根電線連著這些燈泡，忽閃忽閃。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一個個不知道暗自做了多少虧心事，在這個十字路口的夜晚，各種形形色色的事情我都見過！白天你們是好員工，好老板，好學生，晚上呢……”一連竄的話語從這個女子的口中發出。


  “無論你經曆過什麽不堪的往事，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陸壓從衣兜裏摸出一支香煙，繼續說道：“你的魂魄早已不在，你又何苦執迷不悟呢？”


  陸壓點燃香煙，吸了一口，繼續說道：“況且，這世界上發生的很多事情，是永遠無法挽回的……”


  “我不相信！我不願意！我……”女子有些歇斯底裏。


  “唉……”陸壓居然歎了一口。


  在這深夜，煙頭上的火光顯得特別刺眼，幾點火星隨著一股輕風飄落到地麵。


  黑夜的深處，好像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看著這一切，然後又悄悄地離去了。


  ……


  東鵝市巷5號，金河大廈，701室。


  “有時候，有些意外離去的人，執著於自己所遭受到的冤屈或是不公平，內心固執地希望能證明或是挽回某些事情，哪怕自己的魂魄早已離開這個世界，依然會強留一絲殘念，在《明巍堂誌》的記載裏，這種形態叫做”光陰”，是一種讓人可憐又心痛的存在。”


  “光陰，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甚至從未真正存在過。其實，發生的已經發生，過去的已經過去……”


  李固和韓青靜靜地聽著陸壓所說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