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情遠
有詩：天地育萬物，風霜非作威。陰陽互闔辟，造化潛玄機。凍樹根本固，宿莽芽甲微。外貌若杭死，其中春已歸。
……
玉琢的酒杯在昏暗的燈光下顯的有些蒼老和醜陋，南霜呆呆地靠在李固的肩頭，淚水靜靜地滑落，有股心酸的味道。
南霜的聲音是哽咽的，“謝謝你。”
迎著從窗外吹進的風，李固閉上眼睛，用心感受著遠方灰白模糊的天空。他緊緊握著南霜的手，無聲無息。
……
風起，花落。
一女子悄然獨立。
她麵相靈秀，膚色白皙，但微顯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風。
這便是生性嫻靜，長相俊美的苗族領主的女兒南霜。
花落，風起。
一男子緩緩向前。
他一張輪廓分明的臉，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
這便是為人善良真誠博覽群書，仕途一片光明的明經科新進進士李固。
李固走到了南霜的身邊，悄聲道：“最近過得可好？”
南霜沒有任何動靜，連頭都沒有回，似乎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眉黛含愁，聲音低的幾不可聞：“現在我心灰意冷……”
李固的眼中閃現出兩泓深深的隱憂之色，他和南霜已兩情相悅多年。
在這個世界上，從小就是孤兒的李固曆經了千辛萬苦，受盡了折磨、淩虐、冷眼、備嚐人世間的艱辛。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南霜……
南霜用女子特有的柔情和關懷照顧他、幫助他、開導他、鼓勵他，李固這才能得中今年的明經科進士。
所以，李固在內心一直都是把南霜當成自己的妻子，準備考取功名後正式迎娶南霜進門，可如今她卻……
想到這裏，李固的臉上不由的出現了焦急之色。
李固一把拉過南霜的手，急聲問道：“南霜你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到底誰欺負你了？！”
李固感覺到南霜的手是冰涼的，這時連南霜的聲音都變的那麽的沒有生氣：“我現在不想在繼續留在部落裏了，也厭倦了躲躲藏藏的日子，隻有一種無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使我簡直要瘋掉……”
李固雖然隻是一介書生，卻也是一個性格剛強的人，但是他沒有想到南霜現在的情緒居然如此低落，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和南霜永遠在一起，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如何說起。不是因為自己軟弱，而是因為南霜的家人和族人。
於是，他傻傻地問了一句很久以後才明白會讓自己後悔一千年的話：“那，那你要去哪裏啊？”
聽到這句話的南霜楞了很久後說道:“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有想，我隻是忽然感覺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意義……”
李固深情地看著南霜道：“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也沒意見，你的確是承受了太多，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
南霜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的弟弟說會幫我們，可是我怎麽能放得下心啊……”
李固道：“有什麽為難之處嗎？有什麽我可以做到的事嗎？”
南霜道：“我有一個叫錦波的弟弟，你應該知道吧。”
李固道：“我知道，就是那個熱衷於儺巫作法、你最喜歡的最小的兄弟吧？”
南霜道：“就是他，最近部落裏有個人一直想害他，這事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解決，怎麽好離去呢？”
李固問道：“錦波是你父親確定以後接替自己的人，是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想害他？！”
南霜道：“我叔叔。”
“吉人自有天相，錦波一定會化險為夷的，”李固輕輕摟著南霜的肩頭安慰著她，“他現在在哪裏？我去找他。
南霜宛然一笑，嫵媚動人，但李固卻莫名地感覺到這笑容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一絲不安、淒涼和痛楚的隱情。
……
前麵有座小亭，浣花溪中遊，在亭下流過。
亭中端坐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子，正是李固要找的錦波。
李固快步走上前去，卻忽然感覺有一股死氣。
錦波依然端坐在那裏，像一尊木雕。
沒有生氣，隻有死氣。
亭中彌漫著謎一樣的空氣，李固感覺自己都沒有辦法定睛看清。
李固走到亭中，定睛關注之下，隻見錦波盤膝坐在亭中的地上，麵對溪水，像是運氣打坐。
可是錦波再也不能運氣打坐了。
錦波麵色死灰，裸露在衣袖外麵的手臂上布滿了可怖的暗紅色條紋。
錦波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
正在李固驚詫的時候，隻見遠處衝過來了六個人，當前領路一人叫道：“就是這個人，我親眼看到是這個人殺了錦波少爺！”
李固大吃一驚。
而衝來的這六個人已然圍住了這座小亭。
李固大聲說道：“你們聽我說！”
可惜，隻可惜這六人似乎早就認定了李固就是害死錦波的凶手，竟然沒一絲停頓。
李固心中的念頭隻閃過一字：“走！”
可是已無處可走。
既然不能解釋清楚事實，而目前他也絕對不是這六個人的對手。
所以，惟有走，必須先離開這裏，再去找南霜，去告訴她錦波的死訊。
李固把心一橫，大吼一聲：“來吧，我和你們拚了！”
可是，他卻沒有衝上去。
因為他看到了，在這六個人的身後，出現了一個自己最熟悉的身影。
正是南霜。
李固感覺一陣眩暈，眼前一切盡如碎鏡搖影，不可倚攀。
他心中無依，幾欲失聲痛哭，從沒嚐試著如此被人愚弄。
李固心中湧起一股懼意，但是他臉上居然還帶了個溫和得不慌不忙的笑容。
他此刻心頭泛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但是強把這種感覺抑住，他看向南霜的眼神也變了。
但他並沒有看到南霜眼中的那一點淚光。
他隻看見了南霜身後又走出來一個人，一個苗族男子，一個眼中透著邪惡的苗族中年男子，用一種眼神看著李固。
就像是一個很愛蝴蝶的捕蝶者，忽然看見絕世罕見的彩蝶時，便是這種眼神。
“我會記住你的”，南霜走到李固身邊，隻說了這一句話，頭低低的垂著，眼睫毛長長地輕顫，兩頰脹卜卜地像嬰兒的粉拳，在輕靈美麗的臉上，淌下了兩行熱淚。
李固長歎一聲：“你自己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