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暮色
有詩：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鬆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
淩晨的風，尖聲呼嘯著。
樹葉簌簌的抖動，在這樣漆黑夜幕的遮掩下，就連天空的星星，都蒙上了一層瘮人的黑紗。
一座繁華都市的城鄉接合部，總是有一番別樣的感覺。
一麵是燈紅酒綠的水泥森林，即便是到了淩晨，依舊沒有一絲疲憊。
另一麵是是看不到邊際的農田，無聲地望著這座城市。
交錯縱橫鄉間小路和幾條寬闊的高速公路，將府城與周圍的小縣城連接在了一起。
鳥瞰下去，府城就像是一顆不知疲倦跳動著的巨大心髒，圍繞著這顆心髒的，就是密集的血管。
這種看似每座現代城市都一樣的平常布局，在今夜卻給人一種異常詭異的感覺。
在剛出高速路收費站不遠處的地方，緊挨著服務區有著一家不大的加油站，加油站閃爍著的燈光，讓人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值夜班的一男兩女在加油站的辦公室裏躲著這淩晨的寒風。
“娟子，我聽他們說上個月你結婚了，怎麽結婚這麽大的事情都沒給我說一聲啊？”加油站的辦公室內，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說道。
“趙姐，我們家裏上麵還有四個老人，我老公最近也有些手頭緊張，所以就沒有操辦婚宴了，隻是選了個好日子去民政局扯了結婚證，也沒好意思跟大家說。”
說話的是個臉上還留有青澀痕跡的二十多歲年輕女人，嘴角還不經意的劃過了一絲甜蜜的笑意，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這些天她正在沉醉於新婚的甜蜜之中。
“娟子，姐姐可告訴你，不肯為女人花錢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結婚可是一輩子隻有一次的大事情，他竟然都舍不得花錢。他說是沒錢，男人嘴裏吐出的話千萬不能輕易相信。”中年女人略帶關心地說著。
“趙姐，不會的，他可是一個老實人，對我也是真心的。雖然說現在沒什麽錢，但是錢多了也不好呀，都說男人有了錢就會變壞。我們都商量好了，準備存幾年錢，以後在府城買一套房子。”娟子帶著憧憬的語氣說道，隻要有一套屬於兩個人的房子，那就是自己最大的心願了。
“房子買不起呀，現在房價太高了。像我們家，孩子大了，還有老人跟我們住在一起，想換個大點兒的房子，上周和我老公去幾個樓盤看了看，一平米要一萬好幾，簡直是要我們的命呀！”趙姐抱怨道。
“正因為房價越漲越高，所以我們才決定結婚要省點兒錢，等著以後存夠了錢才好買房子。”娟子笑著說道。
兩個女人嘰嘰喳喳的閑聊著，那個男人似乎也感覺有些局促。兩個女人的話題，一個男人是很難插上嘴的。
為了安全，每次的夜班都會至少安排一位男性工作人員，想到今晚自己本來是約了幾個牌友打麻將的，男子心中有些無奈，無聊地看辦公室的窗外。
加油站的外麵有著好幾盞大燈，散發著明亮的光芒。
加油站之外，卻能讓人感覺到會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給人一種莫名的陰森、恐懼之感。
“哇——哇——”突然之間，傳來一陣沙啞刺耳的叫聲。
三個人都嚇得哆嗦了一下，在這個寂靜的夜裏。
趙姐站起身來打開窗戶，在燈光的照耀下，一隻黑色的烏鴉正站在加油機上琢洗著自己的羽毛，“什麽鬼，是一隻該死的烏鴉。”
“真是一隻該死的烏鴉，今天大白天就聽見在外麵叫喚，現在都還要出來嚇人。”中年男子的口中也是嘟囔著幾句不幹不淨的髒話。
隨著撲棱撲棱的聲音，烏鴉扇著翅膀沒進了加油站外無盡的暮色之中。
“娟子，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了，被這鬼烏鴉一嗓子給嚇忘了，”趙姐關上窗戶，問道。
“剛才在說現在房價太高了。”娟子撇嘴偷笑。
“對，我繼續給你說，後來我又去看了幾個比較偏遠的樓盤……”中年女人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袋瓜子嗑了起來。
兩個女人絲毫沒有顧及到辦公室裏麵還有一個插不上嘴的大男人。
“你們聊著吧，我出去走走，”中年男人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股冷氣襲來，讓他全身的毛孔都感到了一陣舒爽，相比於辦公室的悶熱，還是外麵比較舒服。
男人掏出了一支香煙，走到加油站旁邊的服務區餐廳外麵的台階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一股舒爽直接浸入肺中。憋了好幾個小時了，前半夜來加油的車多，找不到吸煙的機會，後半夜就很少有車來了，才讓他有時間可以悠閑地抽一支煙。
一支煙都還沒有抽完，男人看見一輛車慢慢駛進了加油站，停在了98號汽油的加油機旁邊。
那是一輛出租車，紅色的出租車。
隻是顏色好像有些不對勁，不像是平常出租車的紅色，更像是一種鮮血般的腥紅色。
他並沒有太在意，也許在夜晚的燈光下就應該是這樣的吧，男人心裏想著。
他扔下了手中的煙頭，用腳狠狠地踩了踩，走了過去。
“師傅，這兒是加98號的，你把車開到旁邊92號汽油那邊去。”男人敲了敲車窗。
無人應答。
也沒有人下車。
“我說把車開那邊去，你這車加不了98號。”男人有些不耐煩了，又敲了敲車窗，彎腰向車窗裏麵望去。
這一瞬間，男人的表情凝固了。
出租車裏空無一人，隻有插在點火鎖上的鑰匙輕微地晃動著。
男人覺得自己的身體冰涼，轉動著自己已經有些僵硬的脖子，周圍沒有人。
透過不遠處辦公室的窗戶，兩個女人依然在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
男人想大聲喊她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在喉嚨裏發出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一個模糊的紅色魅影閃進加油站的辦公室，接著傳出了女人驚懼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