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陰暗

  結界內, 澹臺燼和娰嬰走進去,九轉玄回陣上方, 洗髓印緩緩旋轉,環繞著洗髓印的饕餮之魂原本是透明的,現在已經有了實形。


  九個方位分別有九扇門,下為大,上尖銳,匯聚成一個「聚靈斗」, 洗髓印便在無形的鬥上方,吸納著天地間的靈氣。


  源源不斷的靈氣被玄回陣變成魔氣,從下方四散開來, 重新回到天地間,供妖魔們修鍊。


  周圍魔氣森然,鬼哭聲陣陣。


  娰嬰當初血洗好幾個門派, 用來開啟玄回陣。許多仙魂被困在這裡,染了魔氣, 成了鎮守玄回陣的魂靈,日夜啼哭。


  澹臺燼抬手, 握住一縷殘魂,認出了他:「太虛掌門的魂魄。」


  「正是。」娰嬰笑道,「這老頭修為不如何,但至今魂魄沒有被魔氣污染, 想把他煉成守陣靈, 倒是要耗費娰嬰不少功夫呢。」


  娰嬰觀察澹臺燼的表情, 澹臺燼收緊手指,捏碎了太虛掌門殘魂:「冥頑不靈。」


  殘魂破碎以後,澹臺燼揮袖, 太虛掌門的散魂飛向九個角落,徹底變成魔氣。


  娰嬰掩唇,嬌笑起來。


  她心中原本有所懷疑,現任魔君按理說當與上古魔神平分秋色,可澹臺燼的邪骨消散在五百年前,娰嬰總怕他心還向著那些修士。


  如今看來,自己多慮了,生來便輕視生命的天生魔神,手段比自己殘忍,實力也令人心驚。


  旱魃可做不到隨手就能捏碎人的魂魄。


  「如今九轉玄回陣愈發強大,大半個人間全是魔氣,很快這些魔氣就足夠開啟塵封萬年的同悲道。」娰嬰眯眼道,「可是前幾日,九轉玄回陣中,似乎有靈氣溢出。」


  不該這樣,眼見就能開啟同悲道了,這個時候玄回陣卻出了問題。


  澹臺燼在心中冷笑一聲,祭出斬天劍,斬天劍飛向陣法中的傷門,帶出一個銀魚鈴鐺。


  娰嬰見到鈴鐺,眼神冰冷:「原來是逍遙宗那老牛鼻子留下的東西在作祟。」


  澹臺燼把銀魚鈴鐺扔給她,走出陣法,結界在他們背後闔上。


  娰嬰毀掉鈴鐺,追上他:「聽說驚滅大人昨夜獻了幾個魔姬給魔君?」


  澹臺燼看著烏壓壓的血鴉,道:「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妾可不是吃醋。」娰嬰的手搭在他肩上,塗滿蔻丹的手指下滑,「只不過區區低等魔姬,配不上魔君。魔君能予她們修為,她們能予魔君什麼?」


  娰嬰嬌嬌笑道:「妾自上古誕生,與天地同壽,待他日同悲道開啟,六界皆妖魔,妾才是能陪魔君數萬年的人。再說了……」


  娰嬰頓住,媚眼如絲:「魔君不想知道,上古冷清無欲的眾神是如何雙修……嘶!」


  她話還沒說完,撫上澹臺燼手臂那隻手突然一疼。


  娰嬰連忙捂住自己手掌,咬唇道:「魔君。」


  「娰嬰。」澹臺燼湊近她耳邊,譏誚笑道,「需不需要本尊提醒你,你這具美人皮下,只是一具……腐朽乾枯的軀體。」


  娰嬰臉色一變,眸光冰冷。數萬年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事實,卻從來沒人敢在她面前說。


  「旱魃」說直白些,就是上古的一具殭屍,沒有血液,有強大的力量,卻容顏可怖。


  娰嬰跟隨上古魔神之時,就傾慕那具強大身體的力量,可是上古魔神不近女色,只有野心。


  現在年輕的魔君既然願意走雙修合和之道,娰嬰自然饞天生邪物的力量。


  生來便是黑暗的主宰,多麼令人嚮往。


  可這個人的心,比曾經那位魔神更加冷,他薄唇吐出來的字眼如刀,帶著輕慢的羞辱。


  娰嬰收緊拳頭,心中的憤怒和不甘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若是其他人敢說這樣的話,早就被她碎屍萬段。偏偏眼前的玄衣少年是她的君王,她眸光冷厲過後,重新帶上笑意:「娰嬰明白了。」


  澹臺燼彎起唇,道:「你很聰明,比驚滅那個蠢物聰明得多,你總該明白,什麼東西該想,什麼東西不該想。」


  說完這句話,澹臺燼也沒看娰嬰什麼表情,消失在密林中。


  他回到魔宮,不出意料,塌上那位小魔姬不見了。


  澹臺燼抬步,走入殿內暗藏的通道。


  公冶寂無被關在裡面。


  澹臺燼走過的地方,藍色磷火幽幽亮起,澹臺燼施施然在公冶寂無面前坐下。


  「怎麼,見過她了?」澹臺燼說這句話時,帶著笑意,可他眼睛是冷的。


  公冶寂無抬眸,玄衣少年墨發紅唇,在藍色磷火的映襯下,他精緻漂亮,神情無聲透著一股對自己的厭惡。


  「滄九旻,你到底想做什麼?」


  「滄九旻?」澹臺燼撐著下巴,「本尊險些忘了,你沒有上輩子的記憶。公冶寂無,或者說蕭凜,本尊和你打個賭,如何?」


  公冶寂無平靜看著他,彷彿在看一粒塵埃。


  澹臺燼惡意地彎起唇:「你這樣的人,出生便高人一等,受萬人敬仰。可是你猜,你倘若失去靈力,成了一個普通人,墜入凡塵,他們還會不會尊敬你?」


  公冶寂無冷冷看著澹臺燼,他不清楚澹臺燼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嗤,小心。」澹臺燼眼尾挑起,笑道,「凡人有時候,比我這樣的妖魔更可怖哦。」


  笑語間,澹臺燼抬起手,封印了公冶寂無的靈台。


  公冶寂無身上的鎖鏈隨之脫落,靈台被封印,公冶寂無和凡人無異,他臉色蒼白,沒有說話。


  澹臺燼憐憫地看著他,半晌止不住低笑起來。


  下一刻,原本還無還手之力的公冶寂無,袖中飛出一枚金色的針,刺入澹臺燼心臟。


  澹臺燼看著這枚針,臉上的笑容淡了。


  上面有蘇蘇的氣息。


  想來是蘇蘇留給公冶寂無防身的,公冶寂無卻選擇用來殺他。


  他低頭,把那枚針取出來,面無表情把玩著。


  公冶寂無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對小師妹做了什麼。」


  澹臺燼身上也帶著蘇蘇的氣息。


  熟悉的修士間,自然認得彼此的氣息。公冶寂無很確定,眼前這個人是故意的。


  澹臺燼笑道:「你說呢?」


  方才虛偽的平和被打破,澹臺燼頭一回在始終淡然的公冶寂無眼中看見滔天怒意。


  澹臺燼並沒有覺得高興,他心中那個陰暗角落,無時不刻不在嫉妒著眼前這個人。


  不管過去多久,依舊嫉妒。


  黎蘇蘇來到自己身邊,永遠都有目的。曾經為抽他邪骨,如今為毀去九轉玄回陣。


  無論怎樣騙自己,有些東西一但點破,就像刺入心臟的一根又一根滅魂釘。


  而黎蘇蘇永遠不可能這樣對蕭凜和公冶寂無。


  五百年前,她多愛蕭凜啊,五百年後,也命都不要來魔域尋公冶寂無。


  不過沒關係,蕭凜已經是個廢人,只要扳指還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身上有黎蘇蘇想要的東西,她心不在他身上,人也總會是他的。


  公冶寂無皺著眉,他的小師妹,怎會和這樣的魔物在一起?

  「本尊不殺你,但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澹臺燼冷冷說,「滾到人間去,越遠越好。」


  至少他活著一天,公冶寂無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膈應他。


  澹臺燼揮袖,公冶寂無身影消失。


  他知道,他不能殺了蕭凜。五百年前就明白了,活人永遠爭不贏死人。


  但若這次……蕭凜是活下來那個,而自己是死去那個呢?


  澹臺燼面無表情看著眼前的虛空,許久走出密道。


  蘇蘇白日去水牢看了眼自己傀儡,它無比虛弱,一看見堅持不了幾天了。


  蘇蘇只能在七日內拿到扳指,毀了九轉玄回陣才行。


  驚滅聽說魔君留下了他昨夜送去的小魔姬,喜形於色,今日還讓蘇蘇去送酒。


  這些醉神釀是他搜刮來的,人間帝王都不一定能喝到一壺。


  這恰好符合蘇蘇的心意。


  她在醉神釀里下了衢玄子給的葯,只要澹臺燼喝一滴,就人事不省。


  現在知道了九轉玄回陣在哪裡,只差那枚打開結界的扳指了。


  她端著酒壺進入澹臺燼的宮殿。


  玄衣魔君靠在石座上,面前懸空有一面水鏡。


  蘇蘇進來,他微微轉過目光,說:「過來。」


  蘇蘇走過去,發現水鏡里竟然是衢玄子、清無長老和清謙長老等人。


  他們全部被關在一處陰暗的地方。


  蘇蘇一驚,旋即發現不對勁。


  娰嬰沒有能力打敗那麼多仙界中人,澹臺燼又沒出魔域,修士們不可能就這樣被困住。


  她困惑地去看澹臺燼,他正好也在看她,微笑道:「如何?」


  「魔君,他們是誰?」她故作不知,好奇問道。


  澹臺燼低眸,手指捲住她的發,讓她坐在石座旁:「衡陽宗、赤霄宗的掌門和長老。」


  在她配合眼中流露出傾慕的時候,他笑笑:「當然,都是假的。」


  「假的?」


  「幻顏珠變出來的妖魔罷了。」他漫不經心地說,少女髮絲如瀑,手感極好,他饒有興緻看著她,「你說,若赤霄宗的『掌門』,去衡陽宗殺人,有幾個人能防得住,嗯?」


  蘇蘇目光冷下來:「魔君可真聰明。」


  澹臺燼手拂過,水鏡頃刻消失。


  這是娰嬰的計謀,九轉玄回陣需要的魂魄和靈氣都不夠,娰嬰急著開啟同悲道,自然會打仙門的主意。


  澹臺燼隨口便說給了身邊的小姦細聽。


  「今日什麼修為?」澹臺燼淡聲問。


  蘇蘇抬起頭,本來還想說「凝元」,可是想到什麼,她咬牙笑道:「多謝魔君,妾已至『意欲』境界。」


  我可真是謝謝你。


  他眼裡突然帶上幾分笑意,控制不住的那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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